第15章 鮮煙花餅
王語婕的死亡并無任何外部幹擾,純屬是吸毒過量的意外。捕撈起的藏屍魚是一種大型掠食物性魚類,平時多分布與外海,但每年的這個時節都會往內海處洄游。腹中的手臂屬于李菁,的确有過冷藏解凍的痕跡。同時結合之前肉片的結果來看,在事發的當晚,李菁吸入了海洛因類的毒品。
連續兩個舍友發生意外,年輕女孩再樂觀積極的性格也覺得無法承受,重複的問詢更加讓許思揚感到惶恐崩潰。王語婕平日裏是社會了些,不多跟同學一塊玩,李菁忙着兼職顧家,但待人還是溫和友善,朝夕相處的友人原來都是瘾君子,後頭還籠罩着更大的陰影。還好許思揚的家在本地,直接請了三天的假期,住家平複情緒。
雖然她對王語婕和李菁這一面糜爛的私生活所知無幾,但警隊還是慎重地準備了心理咨詢師和女警,和許思揚約定了時間進行再一次談話。
一周過去,所有東西又還是回到了趙居誠身上。包養李菁的人是否存在都成了疑點,但王語婕已經說不出話來,死無對證。傅十醒決定再去南灣碼頭處碰碰運氣,既然王語婕常年混跡于此,那沒準李菁也會出沒在某家夜店裏呢?
紅燈區在十二點後才會蘇醒過來,酒味和鹹味濃烈。傅十醒竄到第三個店子的時候終于有了發現——店門口停着一輛銀色寶馬730。他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發給謝無相,然後走進了霓虹嘈雜裏頭,擠過一具具肉體鑽到吧臺前,拿出李菁的照片放到桌上。
他還沒把酒保叫過來問話,一杯遞來的飲料就跟他搭讪了起來。回頭望,是張見過的面孔,近看了才發現眼眸微微泛灰,跟爬行類似得。
“小傅?原來周叔的……養子也會來這樣的地方?”
傅十醒皺眉:“蘇公子,我有名字。”
傅十醒因為他姓蘇所以有點抵觸,加上小傅二字從這人嘴裏說出來很微妙,語氣過分的熟悉親切,讓他想起那類玩世不恭的纨绔。他端起杯子嗅了嗅,橙汁,是他最喜歡的飲料,但看見蘇秦嬴游刃有餘的笑臉立刻又放了下去,警惕地瞪着他。
蘇秦嬴瞄了一眼吧臺上的照片,神色略微有些驚訝:“你認識她嗎?沒想到我們竟然會打聽同一個人。真巧啊。”
傅十醒挑眉,推推杯子:“算……認識吧。你跟她又是什麽關系?”
蘇秦嬴舉起雙手,擺出一個投降的屈服的姿勢:“喂喂,小傅,你可不要吃醋啊……我跟李菁只是單純的朋友,只是最近得知了朋友過世的消息。尤其是因為事發當晚,我剛好還跟她見了一面,結果人轉頭就沒了……”
傅十醒打斷他:“你跟她在3月15號晚上見過面?!”
蘇秦嬴拿起橙汁抿了一小口,然後推到傅十醒面前去,“你把這個喝了,我就告訴你。”他注意得到,傅十醒的眼神時不時還是會往這兒瞟,小孩子一樣遮掩不住。
果汁帶了廉價的香精味,入口還有一些粉末感,不好喝。他把一整杯橙汁灌下去,眼裏帶着威脅将空杯推回去。蘇秦嬴稍微低了一下頭,表情藏在靡靡燈光裏看不清楚,說:“對,就在這裏見的面。大約是淩晨兩點半?三點?我記不清了。她呆了一會兒就走了,可能就十五分鐘吧。我跟她聊了會兒天,她就坐在跟你一樣的座位上。”
傅十醒反問:“我為什麽要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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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秦嬴将手機拿出來,打開一張照片,是和李菁的合照,在游樂園裏的門口,背景裏出現了一角銀色的車身,就是那臺捉不住影子的寶馬車——他可能會是那個“包養”李菁,甚至是引着她去吸毒的人嗎?
蘇秦嬴微笑:“小傅,別這樣。上次在萬鏡臺,是我不對。後來我又去打聽了,才知道原來你不是我想的那樣。我只是很欣賞你……”
哪怕是瑞士軍刀已經抵在了喉結上,蘇秦嬴還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舒緩柔和的語氣就像是在哄自己頑皮的幼弟。雙手舉起明明是該是弱勢投降的姿勢,這厮卻游刃有餘還帶幾分詭異寵溺的模樣。傅十醒皺了皺眉,刀尖微微下壓,最外層的一面人皮已被挑破,漏出幾顆血珠子。
蘇秦嬴繼續:“李菁和父母的關系不太好,加上近期的戀愛也有問題。那天晚上她大概又是遇到不順心的事情了,來這兒喝酒。恰好遇上了,就跟我傾訴了一會兒。她說,她感覺自己要被家人殺死了……”
傅十醒打斷了他:“閉嘴!你現在跟我出去!”
脫了燈紅酒綠,心跳速度也沒能平緩下來。匡州正是回南天的時候,風都令人惡心,過豐的水汽量使這些腥黏的氣體變得凝滞,像焦油流體一般灌渡進人的七竅裏。傅十醒想罵蘇秦嬴有病,但他從會說話以來就沒有罵過別人有病,因為他自己有病,不好這麽說別人,加上周馥虞也不喜歡嘴髒的小孩。
蘇秦嬴問:“小傅,你有家人嗎?你能夠理解她的感受嗎?”
手腕兀地一抖,瑞士軍刀被一閃身躲過去。那張溫文爾雅的俊秀面孔靠近,原本半舉着的雙手落下來,捧着傅十醒的臉在唇角落下一個吻。他的嘴唇泛涼又幹燥,輕輕地磨蹭一下就好似被沾滿磷粉的蝶翼抖過一樣。因為蝴蝶是漂亮的,大多數人都能因為各種浪漫情懷忽視它是蟲豸,就好像蘇秦嬴一樣。
可是傅十醒讨厭一切蟲子,尤其是蝴蝶。他小時候把這玩意用大頭針活生生地釘起來,然後帶着乳膠手套一片片地撕開翅膀,殘骸堆起來也有拳頭大小一簇。現在對蘇秦嬴他也想這麽幹,尤其是他已經被白白揩油兩次的情況下。
但還沒來得及反應,巨大的爆炸聲響起,繼而是沸騰的人聲與尖利的警笛。就那麽一兩秒的時間,蘇秦嬴放開了他,鬼魅一樣地消失在了黑夜中。傅十醒狠狠地抹了好幾把嘴,撿起地上的小刀,銀色刃面裏模糊地反映出自己的臉,還有背後一點橘紅的火光。他深呼吸好幾口,努力調整着精神狀态,抑制住想把被蘇秦嬴碰過地方整塊剜掉的欲望。
繞到夜店前門去,警戒線已經拉起來,裏三層外三層圍着好奇興奮的人,幾輛救護車和警車都在現場。傅十醒看見了李文宏,急急地鑽到警戒線旁邊去。以傅十醒謝無相的了解,訊息剛發出去他就應該帶着自己的小隊過來了。
“李叔,這裏發生了什麽?”
“我們趕到不久,那部寶馬車自燃了,謝隊和小江受到了爆炸波的波及,現在在救護車上做緊急處理。消防車已經在來的路上。”
傅十醒咬了咬嘴唇,盯着那簇黑夜中熊熊燃燒的火焰,胸膛裏莫名奇妙地也變得滾燙,燙得過了頭,灼燒着口唇疼痛。渚江映出了一輪月亮,由于回南反潮而沁出了一層水珠,當月亮從裏面燒起來,變得紅彤彤,就如同滴滴答答流着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