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7)

是,遇死不救,雲若靜做不到。

他一連幾個起落,将素雅抱在懷裏,迅速向山下掠去。

一路跑,一路滴血,素雅在他的懷裏暈了過去。

四個月後,令州城裏,八方樓上。

靠窗的一個青衣書生正眉飛色舞的講着,“據說,當時決戰之後,雲莊主抱着血人一樣的明月教主從山上沖下來,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大家都沒想到九天神劍的威力如此巨大,能将明月教主傷成這樣。”

“于是,所有人都一致決定,此次決戰,流雲莊勝。”

“最有意思的是,明月教的白發老頭一見他們教主那模樣,臉都變白了。”

“啧啧,真有意思。”

周圍的人津津有味的聽着,随後,忍不住議論紛紛。

“對呀,就應該這樣,明月教以後就老老實實的在塞外做它的事吧,不要到中原來興風作浪了。”

“所以說,邪不勝正,150年過去了,明月教還是沒有打破當年的誓言。”

“你們說,明月教以後會沒落嗎?”

“反正他在塞外,與我們無關,誰去關注他。”

衆人七嘴八舌。

坐在靠窗的一個青衣人心煩意亂的喝道,“你們住嘴。”

“吼什麽吼,你管我們說什麽。”有人不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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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幫愚民,真是可笑,雲若靜有什麽值得你們欽佩的。”青衣人冷冷道。

“就是,”坐在他對面的一個黑衣漢子附和道。

“他屁的本事都沒有,有的只是會撿漏子。”青衣人氣憤道。

黑衣人也笑道,“他那個莊主都是他殺了雲子昂搶來的,竟然有這麽多人敬佩他,莫非這麽多人都喜歡殺自己的師傅。”

青衣人繼續道,“為了當上流雲莊莊主,他不惜與人勾結,陷害洛川以及與洛川交好的弟子,這樣惡劣的人,還有一堆人把他當神一樣崇拜着,簡直可笑。”

這兩人自顧自的在那裏一唱一和,招來了無數的眼光。

周圍靜了下來。

片刻後,有人怒道,“你們是什麽人,豈能容你們在這裏污蔑雲莊主?”

“我可沒污蔑他,”青衣人冷笑道,“你不信,自己去問問他做沒做過那麽多的虧心事。”

“不用問,我也相信他,”有人霍的站起身來。

“怎麽,你們想打架,可以,随時奉陪,”青衣人笑了笑。

黑衣漢子大笑一聲站起,朗聲誦道,“雲若靜,臭名揚,滅其師,害師弟,奪寶劍,搶莊主,天無眼,讓他活,終有日,得報應。”

“住嘴,”有人突然向黑衣漢子和青衣人沖了過去。

黑衣漢子和青衣人目光一交彙,登時将桌子往前一推,擋住了那人的來勢,笑道,“奉一個僞君子為英雄,你們羞也不羞。”

話音剛落,兩人連聲大笑,在笑聲之中,人已經去得遠了。

沙若風怏怏不樂的走在街上,看見前面一群小童圍在一起玩耍,只見他們一起拍着手,朗聲誦道,“雲若靜,臭名揚,滅其師,害師弟,奪寶劍,搶莊主,天無眼,讓他活,終有日,得報應。”

沙若風心中不由一驚,便見一個較大的孩童問其他的孩子,“誰要當雲若靜?”

沒人吭聲,他便指定一個紅衣小童道,“你的動作最慢,罰你當壞蛋雲若靜。”

紅衣小童悶悶不樂的嘟起嘴,嘟囔道,“誰願意當大壞蛋。”

大孩子道,“你抓住誰,就可以讓他代替你當雲若靜了。”

紅衣小童這才露出笑臉。

大孩子一聲命令,“逃。

除了紅衣小童,其他的孩子四處閃開,邊跑邊喊,“壞人雲若靜來了,快跑快跑。”

他們玩的不亦樂乎。

沙若風的心一下子沉到底。

最近武林中有人四散傳播不利于流雲莊的言語,現在想不到連這些天真無暇的孩童都聽到了,甚至玩起游戲來。

他心中七竅生煙,不能再這樣忍下去了,一定要找出背後的人才對。

這人是何居心?

沙若風氣沖沖的回到流雲莊,正巧在小徑上碰見張天翼,他忙道,“張總管,莊主他情況怎樣?”

張總管搖了搖頭,目光閃了閃,黯然道,“據小月說,莊主他還是沒有什麽變化。”

沙若風道,“張總管,你可知道最近武林中的情況嗎?”

張總管苦笑一聲,“我怎麽不知道,最近關于莊主和流雲莊的民謠越來越多,我懷疑是別有用心的人在诋毀流雲莊,可是你看莊主現在這個情形,他會管嗎?”

沙若風氣呼呼道,“我一定要管,張總管,依我看,如今之計,是要查出背後的指使人是誰?”

“不錯,”張總管道,“我馬上派人去查,雖說流雲莊在江湖上一向素有清譽,但是如果對謠言不管不問,後人說不定就會把它當真。”

“對呀,”沙若風心裏一虛,“我還是先去看看大哥吧。”

沙若風的耳邊回蕩起那些天真小童的聲音,不由握緊了雙拳。

一想起雲若靜,一股愁雲從沙若風心底彌漫出。

自從塞外回來後,雲若靜就把自己關在留香園裏,居住在雲潇然的舊居裏,每天懵懵懂懂的,郁郁寡歡,莊裏的事全部交給沙若風和張天翼,他自己則每天拿着筆紙在那裏繪畫寫字。

剛開始,沙若風以為是他在休養,沒有将他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沙若風偷偷進去,才發現他畫的內容只有一個,雲潇然。

有還是孩童時代的雲潇然,有在林中練劍的雲潇然,有在夜下望月的雲潇然,有微笑的雲潇然,有嗔怒的雲潇然,各種形态,各種樣子,翩然入畫。

他忙着将畫挂在牆上,邊挂邊對着畫低聲細語,“師弟,你不要生氣好不好,你看,師兄在看着你呢。”

見到雲若靜這幅癫癡模樣,沙若風不由大驚,暗道,“大哥這是入魔了嗎?”

他連忙道,“大哥,師弟他,他已經離開我們了。”

“誰說的,”雲若靜瞪了他一眼,仿佛像不認識他似得,哼道,“誰說,師弟離開我們了,你看,他在對我笑。”

他指着牆上一副雲潇然微笑的畫。

沙若風呆呆的看着雲若靜,心如刀絞,上前一步,急切道,“大哥,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你親弟弟若風啊,你說你要一直保護着的若風啊。”

“若風,”雲若靜奇怪的看着他,然後皺着眉頭,“好熟悉的名字。”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炸的沙若風幾欲昏迷。

☆、卷七18 質詢1

“大哥,你看清楚我啊,”沙若風猛烈的搖晃着雲若靜的身子,好像這樣做就能喚醒他的神智。

可是雲若靜仍是大大的瞪着雙眼,一副感覺奇怪的樣子。

沙若風惆悵着離開留香園,為今之計,只有尋找白月寒。

但是,讓人疑惑的是從明月鎮離開後,白月寒就一直不見蹤影。

這該死的白月寒,沙若風在心裏将他惡狠狠的詛咒了一百遍。

懷着複雜的心情,沙若風步入留香園,不知大哥還是那樣颠颠癡癡嗎?

他輕輕的推開門,屋裏的人一聽到聲響,緩緩轉過身來。

一剎那間,沙若風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眼前的人,面容憔悴,但是更為恐怖的是,一頭青絲竟然變得霜白。

“大哥,”沙若風哽咽着沖了過去,抱住他,失聲道,“為什麽。”

雲若靜呆滞的坐在那裏,雖然神智已經清醒,但是那雙眸子已經失去了光彩。

自從上次沙若風說了那句“大哥,師弟他,他已經離開我們了”後,那句話就時不時的回蕩在他腦海裏,他便癡癡的對着雲潇然的畫像哭泣。

每天一想起沙若風的這句話,他就不由之主的對着雲潇然的畫像悲泣,流淚。

終于有一天晚上,月亮又圓又大,他恍惚想起,師弟不是喜歡在這樣的晚上讓我背他出去看月亮嗎。

于是他興沖沖的推開門,連聲喚道,師弟,師弟。

當一室的畫像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時,他恍然一醒,師弟人在哪裏呢?就這麽一個提問,讓他神智霍然清醒。

沙若風的話又浮現在耳邊,雲若靜只覺得自己心神交瘁,不由昏睡在地上。

當他醒來時,發現侍女小月的驚異目光,他不解為何,直到小月為他梳發時,他才從銅鏡裏看到自己竟然發以成霜。

我老了嗎,他苦笑一聲,是的,師弟不再身邊,他便已經老了。

曾經上天給了他機會,是他沒有抓住。

師弟再也不會回來了,蒼天不會再給他第二次希望。

他還記的,當時他伸出手去,只抓住了一片空無。

能讓他寄托相思的,唯有師弟遺落在客棧房間裏的那個香包。

我還能做什麽,我還可以做什麽。他無聲的吶喊着。

不行,我要将大哥的心拉回來。

沙若風擦才幹眼淚,慢慢道,“大哥,最近江湖上流傳着一些對流雲莊不敬的言語,還有辱罵小師弟的言語,我擔心是有人在背後作怪。”

他故意将小師弟三個字加重了語氣。

果然,雲若靜有了反應,道,“豈有此理。”

沙若風見狀,心中暗暗高興,心道,果然還是小師弟這三個字最為有效。

雲若靜站起身來,就在這時,張天翼匆匆跑了進來,急道,“莊主,大事不好。”

從未見張天翼如此失态過,雲若靜不由道,“什麽事。”

張天翼道,“執法長老突然邀了幾位江湖同道來到議事廳,指明要見莊主。”

雲若靜一怔。

執法長老具有對莊裏堂主以上職務的人進行審判執行的權利,這些年來,流雲莊鮮有大事需要執法長老親自出面。

難道又出了什麽大事?

但是不管如何,既然已有江湖同道到此,自己應以莊主身份前去迎接。

于是,他道,“既然有貴客到來,你就随我一道前去接待吧。”

他心中隐隐有種不安,卻不知這種不安從何而來。

張天翼跟在他的身後,望着他那頭霜發,心中微微一嘆。

莊主,那執法長老可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只怕這次是沖着你而來。

雲若靜走進議事廳,坐在廳裏的人一見他,都不由一怔。

幾乎不約同聲道,“雲莊主?”

雲若靜搖了搖手,對着主人施禮道,“大家無需為我擔心,遠來是客,若靜沒有及時接待大家,請各位恕罪。”

他目光四掃,才發現廳裏的人除了執法長老之外,還有花家的花無策,他旁邊的那個白胡子老者便是江北周家的家主周顯。

坐在這兩位長者對面的正是黑衣老者青山長老和童戰。

雲若靜的心一跳,花無策和周顯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長者,今天居然都來了。

而童戰也為什麽要來?

他心裏有無數個疑問。

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思,執法長老上前對着他拱手施禮道,“執法見過莊主。”

随後解釋道,“是這樣的,最近江湖上流傳着很多對流雲莊和莊主不利的言論,越傳越廣,執法心中忍耐不住,特地請花大俠和周大俠為我們莊主做個見證。”

“見證,”雲若靜道,“什麽見證?”

執法解釋道,“有人在我面前口口聲聲說傳言是真的,所以我邀了花大俠和周大俠前來,當着他們對莊主執法,如有得罪,請莊主見諒。”

雲若靜的心一跳,随即道,“好,我願意接受長老的執法。”

流雲莊所謂的執法就是接受執法長老的審問,質疑。

執法長老雖然職位在莊主之下,但是執法對象卻是莊裏任何人,連莊主也不例外。

流雲莊之所以這麽規定,是為了防止莊主權利沒了約束,噬無忌憚行事,壞了流雲莊一向的規矩。

如果莊主在江湖中不顧道義,放肆橫行,損害了莊裏的清譽,執法長老便有權利聯合其他幾位長老對莊主執法,并進行懲處,給莊裏一個交代,給武林一個交代。

這屆的執法長老黑臉為人耿直,嫉惡如仇,眼裏更是容不下一粒沙。

他神情端莊,道,“有人指證,當年老莊主去世後,莊主與人勾結,設計陷害洛川,不知道這件事,莊主如何解釋?”

聞聽此言,童戰與雲若靜的身子同時一顫。

執法緊盯着雲若靜道,“莊主請說。”

雲若靜怔了一怔,正要說話,童戰卻先開了口,他聲音冰冷,“長老所說的話是什麽意思?須知,當年洛川為了逼我擁立他為莊主,挾持了我,後來被趕出流雲莊,長老一味為洛川說話,是懷疑我了。”

“這,”執法猶豫着,其實他心裏是有這個懷疑想法,所以才邀來童戰,但是童戰卻是官家的人,不是可以随便得罪的。

因此他道,“大人誤會了,只是有人是這麽說的,這并不是我的想法。”

童戰冷哼一聲,“當時人人都知道流雲莊未來的莊主就是雲若靜,我不支持他難道去支持洛川,我倒想知道,你口裏的那個有人是誰?”

執法長老一愣,随即道,“當時情況的确如童大人所言。”

“那好,既然這個問題童戰大人已經幫莊主解釋了,我也不追問了。”

“我問你,你口裏的人證是誰?”童戰追問道。

黑臉無奈道,“傳人證。”

頓時兩個流雲弟子帶着一個青衣人走入大廳。

周顯一看,不由大怒道,“周安,你還有臉來這裏。”

周安低着頭,一聲不吭。

“你的人證是他,”青山長老見狀愠怒道,“你可知他是林天劍的人嗎?”

“我知道,”黑臉正色道,“他親耳聽見洛川對着莊主說是莊主設計害了他。”

“你是不是糊塗了,連敵人的話也相信,”青山長老不滿道。

“但是,有時候敵人的話也可能是真相,我不會漏過任何一絲疑點。”黑臉冷冷道。

周顯說話了,他淡然道,“很抱歉周家這個叛徒給大家帶來麻煩,我認為這個證據不足,請不要無禮指責莊主。”

青山長老鐵青着臉道,“洛川已是本莊的叛徒,尤其是他跟着林天劍毀了我們兩個分舵,我拒絕用他任何的言詞來質疑莊主。”

“既如此,這個問題是我多心了,”黑臉道。

“但是,請莊主繼續回答我下一個問題。”

黑臉道,“有人說莊主殺了老莊主義子雲潇然,莊主請解釋。”

“雲潇然,”一聽到這個名字,雲若靜的心又開始痛起來。”

他悵然道,“是的,他因我而死。”

“好了,你還有完沒完,”青山長老道,“流雲莊的人都看得出莊主對雲潇然的情,你還在這裏質疑。”

黑臉盯了他一眼,道,“青山長老請勿生氣,因為我這裏有人證。”

青山長老無奈道,“說吧。”

黑臉頓了頓,正色道,“他就是明月教主明素雅。”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正在這時,一個身着湖水綠的美人走了進來。

姿容絕豔,正是素雅。

他對着雲若靜淺淺一笑,眸子流轉,裏面帶着一絲外人無法瞧見的冷意,然後對着廳中的高手斂衽一禮,微微一笑,“雖然當初是雲莊主救了在下一命,可是在下也不能昧着良心。”

“肖然就是雲潇然,當年是我在流雲山的絕崖下救了他,解了他身上的歲歲寒,還傳了他不少技藝,我也是從他口中得知一切往事。”

青山長老嘆了口氣,“執法,你的人證都是敵人。”

黑臉毫不退縮,“我只求真相,只要他能幫我們找出真相,無論他是敵是友。”

童戰冷冷道,“找出真相,我看你是中了這位教主美色的毒。”

黑臉正容道,“我黑臉可以對天發誓,絕無私心。”

“絕無私心,”青山長老霍的站起,道,“當年劉之心也是發誓絕無私心,如果不是教主仁慈,以他的行為,死十次都不足為過。”

黑臉神情嚴肅道,“我不是他。我只是為真相而來,如果莊主真如傳言中那般,我将與諸位給武林一個交代,如果莊主是無辜的,花大俠和周大俠再此,他們将出面阻止流言,還流雲莊的清淨。”

“我不可能對有關咱們莊裏的謠言不理不睬,這關系到流雲莊清白。”

“我相信,以他們兩人的在江湖中的地位和聲望,武林中無人不服。”

“那好,我暫且相信你一次。”青山長老緩緩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黑臉面對雲若靜道,“請問莊主如何解釋雲潇然死而複生的事?”

當素雅出現在大廳裏時,雲若靜忽然想明白了什麽。

素雅此次入中原就是要羞辱流雲莊,方解他心頭之恨。

正如他自己所說,雖然自己救了他的性命,可是他的慘狀當時被衆多人士瞧見,再加上他當時并不是敗在自己劍下,所以,他不服,他不甘心。

睚眦必報,是素雅的心性。

由此可以推出,為了尋找這些人證和說動執法長老,素雅一定費了不少心血。

他強自讓自己平靜下來,淡然道,“師弟因我而逝,我很抱歉。”

黑臉繼續逼問,“請莊主說具體點。”

雲若靜微微擡起頭,目光直視着他,朗聲道,“我從沒有要殺害我師弟的心思,從小開始,我就喜歡他,願意照顧他,無論何時,我都不會對他下手傷害他。”

☆、卷七19 質詢2

他的眼睛猛然發出奇異的光彩,是喜是嗔,是憂是喜,讓人看不分明。

但是每個人都為他的這句話不由心中大震。

良久,大廳裏沉寂無音。

執法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望着花無策與周顯,朗聲道,“請問兩位前輩對莊主的這番話有何見解?”

花無策突然出聲,“我相信雲莊主這句話。”

“為何?”黑臉好奇道。

花無策嘆了口氣道,“去年轟動江湖的流雲莊與花家聯姻一事,最主要的原因還是莊主為了斷絕雲潇然的心思。”

“我不懂,”黑臉道。

花無策道,“那時莊主頻出九天神劍,身子早已耗空,人只是憑着一股氣在苦苦支撐着,只是外人看不出。對他而言,死亡是遲早的事,為了不讓雲潇然因為他的死而傷心,他苦苦跪求老夫幫忙,讓雲潇然對他絕了心思,老夫拗不過,只得幫忙,所以,我相信他這話出自真心。”

黑臉喃喃道,“原來這婚姻一事,幕後還有說法。”

“算了,我再問莊主第三個問題。”

他整了整衣裳,道,“莊主,有人說是你下手暗害了前莊主雲子昂,你可承認?”

雲若靜頭腦一片空白,霎時仿佛感到整個世界都不複存在。

是的,該來的終會到來。

他臉色一下變得煞白。

沉寂着,良久無言。

“莊主,當時入夜之後只有你可以獨自出入前莊主房間,而次日也是你發現前莊主去世的,只有你有機會暗殺我們前莊主,是不是?

雲若靜的手指已經深深掐入手掌之中。

童戰聞聲也是将目光投向雲若靜,他不敢相信一向溫文的雲若靜有弑殺師傅的可能性,但是,按照黑臉現在一副胸有成足的樣子,莫非這事大有蹊跷。

要知,當年雲子昂突然去世這一件事本身就出乎人意料之外。

雲子昂天資過人,十七歲就任流雲莊主,去世時也不過是壯年時期,正是他的大好年華,按理說正應該是他施展才華之際,卻突然在自己的房間裏猝然而死,确實讓不少人大為不解。

雲若靜垂着頭,沒有回答。

“我反對你這樣對待莊主,”青山長老站起身來,道,“前莊主去世,最為難受的正是莊主,如今,你不但提起他的傷心事,還要将嫌疑放在他的身上,你這不是在別人傷口上撒鹽嗎?”

黑臉蹙眉道,“青山長老,我知道你一直喜歡雲莊主,一直支持他,但是前莊主去世這件事,現在回想起來,疑點頗多,我必須問個清楚,才能對的起自己的良心。”

“當年你不是問過了嗎,藝門門主也給了你回答。”

“當年一切太過于草率,”黑臉道,“今年又出現了新的證據。”

說着,他的眼睛緊緊盯着雲若靜不放,道,“莊主,我希望你能本着自己的良心,告訴我們真相。”

本着良心,本着良心,這四個字在雲若靜心中不斷翻騰,在他腦海中不斷浮現。

他突然長長噓了口氣,師傅已經離世,師弟也離他而去,這麽一想着,他心中頓時一片清明。

他直視着執法長老,緩緩道,“是的,師傅是我暗害的。”

廳中之人驟然聽到此話,都不由大震,尤其是黑臉,更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道,“莊主,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雲若靜平靜道,“不錯,師傅是我暗害的,我願承受執法長老的懲罰。”

素雅聞言,抿着嘴在一旁得意的暗笑。

雲若靜啊,你也有今天,等這幫迂腐的人懲罰了你,我在當世再也找不到可以與我匹敵的高手了,哼,我明素雅到時便要将這個武林攪得天翻地覆。

明月峰一戰,你敢說流雲莊戰勝了明月教?

你不過趁着我除了意外,撈得了便宜而已。

莊主之位本就是誰有手段誰便可以得到,可你們流雲莊偏要來個光明正大,凡是不符合光明正大四個字的一概被打下大牢。

枉你為流雲莊立下了多少汗馬功勞,他們仍然是将你當犯人一般對待,由此可見,當小人可是比當君子舒服多了。

不過,你雲若靜也不是什麽行動無暇的正人君子。

花無策與周顯面面相觑,從各自內心來講,他們并不想接受雲若靜的這句話。

執法長老沉默了,他沒有想到雲若靜會自己這麽爽快的承認。

青山長老坐不住了,厲聲道,“雲若靜,我知道雲潇然的死對你打擊太大,甚至令你白發早生,但是,你沒做過的事,絕不能承認,這不是一件小事,他牽涉到的後果非常嚴重,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雲若靜淡淡道,“請你們給我處罰吧。”

青山長老啪的一聲拍在桌上,道,“我不接受莊主的這個說法。”

執法長老的目光變得凜冽起來,“既然莊主自己承認,那麽,我黑臉就不客氣了。”

“慢着,”青山長老道,“僅憑莊主的這句話就可以下結論,我不服。”

黑臉瞧着青山長老,突然道,“我也不願相信,但是,青山,你要知道,我已經給足了莊主面子,如果你繼續胡鬧,我們只有撕破臉面了。”

“我看你是心裏早已将莊主定罪,故意沖着莊主來的,”青山長老冷笑道,“這些年來,我一直住在令州城裏,莊主做過什麽事,我比你更清楚,我相信他。”

黑臉定睛注視着他,突然拍手道,“好,我讓你心服口服。”

說着,他大聲道,“你們進來吧。”

話音一落,兩個身着白衣的流雲莊弟子走了進來。

他們一見雲若靜就要上前施禮,黑臉攔住他們道,“有我在,你們不用怕,你們看到了什麽,直接說出來告訴大家。”

雲若靜一見這兩個弟子,不由心神大震,這兩個弟子,正是值守烈風院的弟子。

罷了,有的事是永遠包不住的。

有了黑臉在他們身後壯膽,其中一個弟子便緩緩說來。

“當年我們在莊中被雲潇然下了藥,功力大失,一直被人關在烈風院的屋子裏。”

“直到有一天,我們被人押着前往前莊主墳前,對方說要讓我們看莊主的醜态。”

“然後,我們就被押在附近,然後我們看到了。”

“看到了什麽,你們照實說出來,放心,有我替你們做主,不用怕。”黑臉催促道。

那弟子看了看雲若靜,又看了看黑臉,終于鼓足勇氣道,“雲潇然口口聲聲說莊主害了他義父,還對莊主拳打腳踢,然後若風師兄跑出來承認是他害了前莊主,要替莊主承受雲潇然的處罰。”

黑臉面對着青山長老,徐徐道,“作證的可是我們莊裏的弟子,是自己人,現在,青山長老還有什麽意見。”

原來黑臉是有備而來。

青山長老沉默着,就在這時一個藍色的人影沖了進來,正是沙若風。

他一個箭步躍到雲若靜面前,嘶聲力竭道,“我錯了,當年是我害了師傅,與我大哥無關,請你們懲罰我吧。”

雲若靜突然握住了他的手,猛然道,“你不必多說了,我走之後,若風你要好好保重。”

“不,大哥,”沙若風搖頭道,“為什麽你總是這樣什麽都默默自己承擔。”

他深深吸一口氣,道,“我才是兇手,你們放過我大哥吧。”

黑臉冷冷道,“既然你們兩個都搶着承認,那麽,就一起讓我來給你們執法吧。”

說着,他微閉雙眼,身上衣衫慢慢鼓舞起來。

大家知道他口裏的執法就是要廢除雲若靜與沙若風兩人的武功,然後在找個适當的日子公開兩人罪行并按照莊規執行。

黑臉猛地張開雙眼冷喝道,“莊主,我再問你一次,你願不願意反悔。”

雲若靜目光定在遠方,緩緩搖頭。

青山長老心痛道,“莊主,你要想好啊,你這一身武功被廢了,那以後就如同廢人。”

雲若靜心如死灰,道,“我認罪,請執法長老下手吧。”

他的心竟然很平靜。

話一出口,心裏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氣,仿佛放下了長久以來一直壓在心口裏的重擔。

也許會身敗名裂,也許會死無葬身之地,但是,那一切已經不再重要了。

“好,”黑臉厲聲道,“我給了你機會解釋,你仍置之不理,那莫怪屬下無禮了。”

“我就為前莊主雲子昂要個公道。”

他身形一動,就要抓向雲若靜的琵琶骨。

在場之人見狀無不痛心疾首,但是雲若靜那副毫無生氣的樣子,他們即使有心,也幫不了他。

眼看着雲若靜的一身功夫就要毀在執法長老手中。

突然,平空響起了一聲霹靂,“住手。”

這聲音仿若一聲炸雷,将大家的神魂都震的一驚。

執法長老的手指剛觸摸到雲若靜的肩膀,也不由得呆了一呆,霍的收回手。

其實他心中也是波濤起伏。

只見從議事廳的大門口一前一後緩緩走進兩個人來。

前面的人一身青衫,頭頂帶着一頂鬥笠,那鬥笠将他的面貌遮擋住了大半,讓人看不分明。

後面的則是一個紫衫少年,烏黑的眸子靈活的轉動着,目光遙遙投向前面的雲若靜。

當他看到雲若靜那變白的長發時,身子一抖,不自禁的垂下雙眼。

雲若靜回望着紫衫少年,心口一顫,竟情不自禁的出聲,“師弟。”

心裏湧起一股熱流,有一種聲音在心底叫嚣着,跑過去,摟住他。

但是沙若風緊緊握住他的手和黑臉冰冷的聲音喚回了他的理智。

“請問閣下何人,敢幹涉流雲莊的私事?”

鬥笠人的目光在廳裏四轉,所過之處,帶着一片冰冷的寒氣,頓時一片雅雀無聲。

他雖然來歷不明,但是自有一種無形的壓力,讓在場之人感到一陣窒息。

素雅心中突然起了一股奇怪的想法,為什麽會想起,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原來他滾下深崖後沒有死,還活着,挺好的。

鬥笠人的眼光沒有在素雅身上停留一刻,素雅的心突然有一種失落感。

良久,鬥笠人才淡淡道,“誰說雲若靜暗害了他的師傅?”

他的聲音暗啞難聽。

在場之人身上都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黑臉道,“他自己承認的。”

鬥笠人冷笑一聲,緩緩取下鬥笠,甩到地上,目光似有若無的掃向雲若靜,道,“依我看,是你逼他承認的。”

雲若靜盯着鬥笠人,那人面色平庸,上面還有幾個傷疤,說他醜陋一點不過。

但是那雙眼睛自己曾經似乎在哪裏見過,讓他有一種親切的熟悉感,靈光一閃,他情不自禁出聲,“天劍前輩。”

鬥笠人哈哈一笑,對着身邊的紫衣少年道,“你師兄在那裏,你還不過去看看他。”

紫衣少年卻低下頭不言不語。

因為他心裏發顫,眼淚不争氣的早已淌下。

低下頭,只是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傷悲。

師兄還未到三十,竟然已經白發滿頭。

黑臉見這兩人自問自答,不由心中不悅,暗道,你也太不把我流雲莊放在眼裏。

于是他再次冷聲提醒道,“敢問閣下何人”

☆、卷七20 何人歸來

“何人?”鬥笠人聞聲忽的一笑,随後徐徐道,“是誰有那麽大的膽子敢暗殺雲子昂。”

黑臉臉一沉,厲聲道,“你是特意來幹涉我流雲莊內部事務的吧,如果是,那就請你離開此地。”

鬥笠人哈哈一笑,“一別多年,黑臉,你連我都忘了。”

此時他的聲音變得清朗。

衆人不由暗暗心驚,暗道,這人已經會熟練的使用變聲技了。

黑臉一愣,在他記憶之中,并未見過這個人,怎麽此人的意思是他們曾相遇過。

就在這大笑聲中,鬥笠人伸手往自己臉上一拉,随後一張英俊明朗的面容出現在衆人面前。

黑臉心神一震,不由後退一步。

而雲若靜和沙若風則是不可思議的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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