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節
生氣,跟我說一些聽不懂的話,感覺就像活在自己世界裏一樣,後來我帶你去看醫生,醫生只能給你開這些藥,又要你按時吃……”
秦正語一句話也沒說,就這樣靜靜地盯着他,秦正思突然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信我說的話,因為每次都這樣,你猜我把這段話重複說了多少次?我估計應該有個二十次了吧。你按時服藥的話就能安靜一陣子,一陣子不吃藥的話就會陷入妄想之中,這樣的情形能持續一兩個月,然後再一次循環。”
秦正語一直看着他,他感到天頂上有一團粘稠的蜂蜜色漿糊在緩緩傾倒下來,把他裹成了一顆透明化石。他突然在這僵直的思緒中抓到一根細絲:“可是那天晚上我是出去找你了啊,她說,對,她說奶奶頭七,你上山了……”
“沒有,不可能,那天晚上下大雨,我很早就回去了,用腳趾想都知道,那種天氣怎麽可能出門祭拜。這件事,我也跟你說了許多次了。其實我也真的很想搞清楚,那天晚上你到底發生了什麽……”
“那……那小車子呢,花兒呢,還有……還有很多東西……”他站起來,在屋裏轉了許多個來回,找一些似乎擺在原位的東西,然而都不見了蹤跡。他轉過身沖秦正思問:“我之前擺在這裏的相框呢?”
“什麽相框?”
“就是一張大海的照片……”他在空中畫了一個矩形,“有大海和……和什麽來着……”他的思緒開始模糊起來——到底照片裏還有什麽來着?
“沒有那種東西,我說,沒有那種東西,”秦正思疲憊地看着他。“都是你幻想的,不信你現在可以問我一些事情,我可以給你證明它們都是不存在的。”
“那我們去過……D城嗎?”
“這個倒确實是去過的,我和你和林彩,三個人一起去的,那個時候她還有點不樂意,說你是個電燈泡,但你好不容易主動要求跟我出門,就只好帶着你去了。”
秦正語想說不對,應該是我和你兩個人去的,但又說不出話來,而且林彩又是誰?他再轉頭,看到的是一張全家福,四個人站在灰土色的城牆面前,身後漫天黃沙,秦正語在媽媽的懷裏咧開嘴角笑着。秦正語看這四人的臉龐,卻像見鬼一樣,他喃喃道:“這東西,應該碎掉了,不應該在這裏的……你騙我,我不信。”他轉身定定地看向秦正思,“我告訴你,我不信,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就直說,不必撒這種彌天大謊,非常可笑。”
“你信還是不信,情況都是一樣的,我已經很累了,你把藥吃了吧,算我拜托你了。”
秦正語走向他,把那杯水倒在了坐墊上,順着沙發,水像蛇一樣前行。藥在他的指尖化成了細碎的粉末。他沖回房間,行跡落魄。
哎呀下一章完結啦,哈哈哈哈!
50.
秦正語當然不會相信秦正思說的這番話,他覺得十分荒誕,荒誕到近乎無恥。人最終能依靠的,還是自己最直接了當的感官,想來,在一個月前,他還和秦正思情投意合,風月無邊,如果忽略掉一些現實的因素,那麽他們真可算作一對佳偶了,那些感覺都是真的,在皮膚膠合時候所攀升的溫度,親吻時候所造就的聲響,細微的感受就像一條繩,串起了他所有的記憶與感知。而秦正思跟他說這些都是幻象——他是絕對不會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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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法入睡,空氣中似乎有一座空虛的城,城裏有徘徊的一條條形狀誇張的鬼魅,在他面前一會由東貫西,一會自上而下,來回穿梭個不停。他在這座城堡裏有點迷路了,如果迷路了那就尋求一個引路人吧,但引路人又在何處呢,他轉了好幾個圈,有間房子亮起了燈,他推門,門卻自動開了,從門裏走出來一個高大的男人,他把手伸給他,跟我來,他說,走到城堡盡頭就是路。他跟着他走,一段又一段長廊交接聯合,由他們漸次穿過,來到城堡的盡頭,往下望去,是一片黑色的深海,他停住腳步回頭,卻看不到那個引路人了。光也滅了,鮮軟的嘴唇變得幹枯,海變得越發黑了,像個無底洞。他嘟哝一句,這哪裏是路,分明是條死路,但轉念一想,死路豈不也是路麽?那麽方才那人所說的路也就是這條死路了?這人怎麽這樣……他踏了兩下腳底的荒草,空氣變得冷了,由海的那端飛過來一只咕咕鳴叫的布谷鳥,落在他的肩膀上,它的羽毛也是黑色的,是海裏的鳥啊,他這樣想。想着,又在這城堡邊上睡了過去,鳥在他身旁不停振翅。
隔天,秦正思坐在他面前的時候,又一次給他遞過來了一些藥片,秦正語變得有些怒氣沖沖,但又回想起,秦正思說他的症狀是暴躁易怒,倘或他此時發怒了,那不就印證了這所謂的病症了?于是又冷靜下來,拿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應對着。秦正思說:“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如果你還不吃,那我真的只能叫醫生來了,那時候可就不只是吃藥了。”
“那又要怎樣?”
“打針。”
“秦正思,我不會信的,”他的眼中充盈起淚水,“你別再開玩笑了,我們結束這個游戲行嗎?”
秦正思把他攬在懷中安撫他,“乖,寶貝,別生氣,我只是為了你好……”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我怎麽會不要你呢,你永遠都是我弟弟。”
“去你媽的,”秦正語推開他,“去你媽的弟弟!”他跑回了屋裏。
晚飯的時候,他們沒有按照原先的約定,出去吃飯,而是在家裏吃了了事。秦正語佯裝妥協,他将那藥片含在舌根底下,又悄悄地吐在了洗碗池裏,秦正思那時剛好接到了一個電話,急着出門,也沒來得及檢查他,只看他吃了藥,就心定神安地出了門。秦正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突然想問他到底要去哪裏。秦正思是個大忙人,終日公務纏身,但秦正語恍惚間覺得他很久沒有了解過對方的生活蹤跡了,或者說,想了解也無從下手。今天是他27歲的生日,他到底要去哪裏,又要見什麽人呢?
他躺在房間裏,越想越心慌,爬起來在屋裏找東西。他想起,上次跟秦正思出去旅行,民宿的老板送了他們一個玻璃瓶,瓶口系了兩條彩色的麻繩,瓶子裏裝滿了白色的貝殼,還摻着一些沙土。那個瓶子他收在了床下的儲物箱裏。他把那箱子拖出來,翻了半天,卻什麽也沒發現。他想,一定是秦正思偷偷地拿走了,就像那次一樣,偷偷地在半夜起身,把相框放了回去。他為什麽總要這樣做?秦正語越想越發覺得對方可恨可疑起來,怒火在他心中燃燒。秦正思還說什麽日記,真是笑死人了,他秦正語從來最讨厭寫文章或別的什麽,幾乎不寫多餘的字。他一邊這樣想,一邊在箱子裏随手翻動,然後看到了一本黑色封皮的東西。他雙手突然抖了一下。
那确實是一本日記。
上面完完整整地記錄了他和秦正思在一起之後的點點滴滴,連吃飯時候掉了幾粒米,秦正思說了他幾句,這種瑣碎的小事都被記了下來。秦正語看着這些記述,有種奇妙的感覺,一方面這些事情确實在他記憶中是發生過的,但從這個文字的角度看去,卻又像別人的故事了。而這些字,也是他的字跡無疑。他唯一不記得的,就是自己寫下過這些東西。
他渾身冒汗,在深秋的季節裏,也像處于三伏天。一種疑慮與煩悶所釀成的燥熱,擊中了他,致使他坐在地板上,愣了好久好久,沒回過神來。當回過神來,他發現那本日記已經滑回了箱子裏,像個靜默的寓言故事。他突然把那箱子猛地合上,然後推回了床底下。沒有這種東西,他想,什麽日記本,都是假的,僞造的。只有他親眼所看,親耳所聽的才是事實,其他都是謊言,謊言在他身旁,是參天蔽日的行道樹,遮住了前行的路途。
他想,秦正思是真的不想要和他在一起了。先前就顯露出一些端倪來,他這個年紀,身邊繞着那麽多女人,真的差不多該結婚了,以後生養小孩的成本會越來越高,還是得早點成家的好,大概是這個原因,所以秦正思決定放手了。但又何必扯這種謊,難不成以為他秦正語真的是個五歲小孩麽?他想到這一點,覺得很生氣,秦正思直接跟他交待實情,然後提出斷掉關系,他都不會像現在這麽生氣。秦正思根本沒拿他當心智正常的成年人看待。
他回了學校,徑直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