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誰還不是身世漂萍(一)

楚狄活的時間倒不短,幾十年來醫院的醫生護士換過一批又一批,最開始負責他的那批都退休了他還住在醫院裏,整天幻想着有權有勢的人會來解救他,把醫院的人全關起來。藥物會讓他鎮定或者沉睡,即便是沉睡,那些夢境也沒有一天離開他的腦海。

沈鳶回到花海中,一團光暈出現在他身旁,這次在光暈消失的地方長出了一棵樹,和楚映去學校報到那天他們身後的那棵一模一樣。他們曾無數次坐在樹下,直到它不再年輕而他們已經變老。

沈鳶靠着樹閉眼休憩,不知過了多久他醒過來,對系統說:“我們去下個世界吧。”

手中的願望清單上有一個名字——司徒亦桓,上邊打了紅色的×。

“宿主,下一個任務世界是在民國時期。”系統開帶始向沈鳶傳輸資料并進行空間傳送。

“從這個世界開始,宿主可以從任務世界裏帶回一樣物品。另外追妻火葬場已被正式抹殺,它遺留下的一些道具宿主可以随時支配。”系統補充道。

民國時期,神州大地風起雲湧。

生活清貧的學生白毓洲在雙親去世後,前往北平投奔他的舅家,舅家姓司徒,家中從商,是有名的商業巨賈,北平城中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舅家的兒子,也就是白毓洲的表哥,名喚司徒亦桓,兩人幼時有些來往,後來白家遷居便斷了聯系。

白毓洲經舅家接濟赴日留學,在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他果斷終止留學提前歸國。對白毓洲的歸國,舅家衆人看法不一,有人覺得他花了自家錢還不完成學業是浪費,有人覺得他回國是時勢下必然且正确的選擇。

司徒亦桓屬于前者,此時接手部分家中事務,稱時期特殊,白毓洲又是從日本回來,容易被司徒家的競争對手造謠成漢奸,家中無法給他安排在自家産業工作,讓他自行解決。

因司徒亦桓的“漢奸”說,白毓洲出外尋找工作,因留學背景在找工作時四處碰壁,最後在一家報社任職,負責翻譯及校對時事要聞。他心中苦悶,偶爾通過聽戲排遣感傷,結識了北平有名的旦角程書羽,兩人日久生情。

程書羽自幼被家人賣進戲班,經與白毓洲交談,在他的講述中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向往,卻因感懷身世而嘆其只能一生囿于戲班,終老梨園。白毓洲每月所得銀錢用于還給司徒家提供的留學和生活費用,不足以一次付清錢款為程書羽贖身,便在工作之餘撰寫文章賺取稿費。

司徒亦桓在白毓洲忙于工作之時趁虛而入,為讨程書羽歡心一擲千金,程書羽未與白毓洲斷情便轉投司徒亦桓懷抱,白毓洲得知後雖是消沉,卻無暇多想——司徒亦桓投敵賣國,當了漢奸,欲讓他當翻譯負責與日本那邊溝通。

白毓洲拒絕當侵略者的走狗,他找到程書羽,勸其離開司徒亦桓,為免隔牆有耳,日後再将緣由細說。程書羽以為白毓洲是司徒家派來勸他放棄心上人的說客,稱自己一生苦痛皆因貧窮而起,身世漂萍能得一真心人已是不易,話不投機半句多,命人送客。白毓洲在将此事告知商界人士之前,被司徒亦桓發覺。

某天白毓洲卻接到程書羽的口信,稱他想好了要離開戲班和白毓洲開始新生活。白毓洲前往郊外赴約,沒想到這是他表哥設下的圈套,利用程書羽将他引到郊外。最後白毓洲被日本兵打死,司徒亦桓對外散播白毓洲是漢奸,自己“大義滅親”的消息,實際上他才是真正的漢奸,并将程書羽送給侵略者高層來讨好他們,程書羽處境凄苦慘痛更甚于前,不堪受辱自殺身亡。

沈鳶長嘆一聲。與前兩個世界時奕然和楚狄的自作自受不同,程書羽是時代縮影下不折不扣的受害者。他在這個世界的目标很簡單,漢奸必須死,司徒亦桓不能留,程書羽他也要盡力幫助。

Advertisement

白毓洲的記憶中,程書羽是個戲癡,盡管對物質有些需求,但與幼時經歷有關,對安穩富足生活的渴望早已烙印在骨子裏。至于司徒亦桓這個漢奸,白毓洲不懂他為什麽當漢奸,沈鳶更不懂,只有同類才懂同類。

“宿主,這個世界不穩定,可能随時被傳送到別的世界。”系統提示道,“世界中出現異數。”

“那就是說出現不屬于這裏的人了?”沈鳶問。

系統的答複是肯定的,現在離司徒亦桓投敵還有約半年的時間,沈鳶要阻止對方的計劃,在完成任務之後再去尋找他的愛人。

沈鳶傳送的地點是一間辦公室,白毓洲平時就在這裏工作。

白毓洲到日本留學一年回國,語言和文學水平不及完成所有學年的留學生,工作時辛苦程度也大于他們。沈鳶從頭到尾翻了一遍稿件,看不出來是只留學一年的水平,系統也對此給予認可,可見白毓洲在這份工作中下了多大的苦功。

但為阻止司徒亦桓的賣國賊行徑,他要先行離開北平,新聞這種時效性強的工作容不得曠工,只能先辭職。沈鳶翻譯完手頭的稿件,下班前向主編提出辭職。

系統提供的劇情中,今天正是白毓洲發現司徒亦桓和程書羽背着他在一起的日子,沈鳶從司徒家出來,準時來到戲班中程書羽的屋子。

門未關,屋中點燃一盞油燈,氛圍朦胧而暧昧,司徒亦桓和程書羽坐在一處,柔情蜜意你侬我侬如同兩只交頸鴛鴦。沈鳶站在門口瞧着兩人,被綠的不是他,但他成了白毓洲,自然能感受到白毓洲某些極為強烈的感情。

“表哥。”沈鳶出聲提醒。

司徒亦桓傲慢地打量着沈鳶:“你來幹什麽?”

白毓洲來的時間很巧,他前腳剛走,後腳司徒家的人就來到這裏,抓司徒亦桓回去安排訂婚的事情,他順理成章被司徒亦桓當成給家裏通風報信的走狗。趕都趕到一起,沈鳶直接在舅舅面前應下要帶表哥回來,領着人來到院中,左右都會被誤會,不如正大光明當個“惡人”。

沈鳶視而不見旁邊的程書羽,對司徒亦桓道:“舅舅說家裏要為你找一位門當戶對的小姐訂婚,擇良辰吉日成婚,讓你現在回家一趟。”

司徒亦桓質問道:“白毓洲,你這是比不過我,來這算計我了?”他拳頭撂在桌上,油燈的火苗被他的動作晃得直抖。

程書羽有些急切地抓住司徒亦桓的袖子:“亦桓,你不是說……”

“他當然是騙你的,你也知道司徒家家大業大,怎麽可能會讓獨子為了一個戲子,放棄娶妻生子呢?”沈鳶照着狗血肥皂劇中的固有套路搬出說辭。觀念的改變需要時間,此時人們眼中,“戲子”還是下九流的職業,更不用說商賈之家會如何看待他們。

司徒亦桓震怒之前,沈鳶側身躲開,他帶來的人分工明确,架着被堵住嘴的司徒亦桓離開院子,把人塞進汽車裏。

“抱歉,既然你對我已無意,那我們從此各不相幹。”屋裏的油燈剛熄滅,沈鳶看着在黑暗中感傷不已的程書羽,關上門離開,來的時候他沾光坐了車,回去只能步行。

身上的工資還夠花一陣,夠節儉的話能從北平到上海,至于到他此行的目的地大連更是沒問題,沈鳶簡單收拾行李,于次日出發,到天津的碼頭乘船。

大連,司徒亦桓和侵略者進行交易和談判的地方,這時他因拒絕包辦婚姻而被軟禁在北平家中,一關就是六七天,沈鳶先行趕到大連探查情況。

晚上船在大連港靠岸,剛從船上下來沈鳶就碰到了巡查的日本兵,那日本兵急匆匆的像要趕着抓人,見船上下了人,半路停下來,中止行動上前盤問他。

“你來這做什麽的?”對方問。

呵,侵略者,鬼子。沈鳶找了個借口:“我是個翻譯,看這邊人多,尋思來找點工作機會。”

對方聽到沈鳶一口流利的日語,對他如此識相贊賞不已,豎起大拇指。

沈鳶看出來這鬼子當自己是漢奸預備役,還露出“你懂得”的心知肚明式笑容,本能一陣反胃,沒走幾步忍不住背過身幹嘔起來,餘光發現附近有個人行色匆匆,像在躲剛才問他的那鬼子。

鬼子面露不悅,到沈鳶面前吹胡子瞪眼質問道:“你什麽意思?”

沈鳶比劃了個波浪的手勢:“我旱鴨子,打小怕水,坐個船都暈。呃……”他腳步虛浮起來。

“你……下次早點說明白!”鬼子看沈鳶暈船要吐自己身上,繞開沈鳶,去盤問其他人。

沈鳶拙劣的“裝瘋賣傻”與他一貫的形象不符,但在這片土地遭到侵略者踐踏的當下他沒閑心考慮這些,打算去城中找一家旅館住下。剛才的年輕人躲在一堆木箱後,見跟着的鬼子走掉才悄悄走出來,彙入人群中。

一見如故,沈鳶想先打招呼,卻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對方沒有之前世界的記憶,看他和看陌生人有什麽區別?

“多謝。你來這裏是?”年輕人問。

“我是個翻譯,來這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你是本地人嗎?我想找個住的地方。”沈鳶說。

“也算同路,你跟我走吧。”對方領着沈鳶走到一個路口,“前邊路口右轉有一家。”

“好,謝謝你,有緣再會。”沈鳶走出人群,向他揮手作別。

“再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