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院試

院試的考場與府試的是同一個,淩晨時分,考生們便陸陸續續的出現了,一個個打着燈籠在門口安安靜靜的等候入場,隊伍越來越長。

別以為院試的參考人數就會比縣試府試少,恰恰相反,院試是科舉的第一道關卡,不少人被卡在這個道兒上十幾年,老童生的名頭就是由此而來。

蘇鳳章環顧四周,倒是沒瞧見白發蒼蒼的老頭兒,他轉念一想,覺得可能并不是不存在,而是前段時間高強度的勞役,讓這群老童生徹底倒下了。

這可不是他自己胡思亂想,前段時間他們回城之後,才知道事關此次勞役的傳言什麽樣都有,其中占大頭的就是某某童生吃不消病倒了之類的話。

院試是考秀才最重要的一道關卡,只要通過了就能獲取秀才功名,成為正式的讀書人,到時候即使你考不中舉人,但也能體體面面的過日子了。

正因為如此,考場外的氣氛有些凝重,等待着進場的考生們一個個神色沉重,又帶着對功名的熱忱,紛紛在心裏頭祈求一切順利進行。

來之前文竹還坦坦蕩蕩的,這會兒被周圍的氣氛一帶也緊張起來,忍不住撞了撞蘇鳳章的胳膊,說:“鳳章,你說我還有沒有點機會。”

即使一直口口聲聲喊着不愛讀書,考不中秀才,但作為讀書人文竹不可能一點想法都沒有,就算他沒有,日日夜夜的被文先生念叨着也該有了。

蘇鳳章好笑的看向他,問道:“我說話又不管用,管用的話咱倆現在都是狀元了。”

被他這麽一說,文竹倒是悶聲笑起來,怕引來周圍人的注意使勁捏着大腿肉,免得自己笑得太大聲:“你說的也是,現在擔心也沒啥用。”

“對,就是這個心态,你就想着全力以赴,至于能不能考中就得看老天爺了。”

文竹點了點頭,說道:“那可能性還是蠻大的,老天爺還挺喜歡我的,當然,更喜歡你。”

蘇鳳章覺得文竹不是普通人,因為普通人應該是不會有這種天命之子的自信心。

院試入場的程序跟府試也差不離,還是搜身唱保抽取號牌那一套。

不過今年驗證考引的時候倒是出了麻煩,因為許多書生的考引上還寫着面目清秀,皮膚白皙,結果驗證的人擡頭一看,呵,好一個黑炭頭。

幸好知府方大人對此早有準備,這一次負責作保的廪生可得擔上大責任,因為他們才是确保人員無誤的主要責任人。

跟前面的人相比,蘇鳳章的膚色變化還不算最誇張的,至少沒從白皙直接跳躍到炭黑。

驗證完身份之後,衙役才說道:“蘇鳳章,選號吧。”

說是選號,但其實跟抽獎似的,你得伸手進一個木盒子裏頭随機抽出一個號碼,這個號碼對應的就是座號,這也是為了保證公正,抽到壞的也只能說自己手氣不好。

蘇鳳章摸出一塊木牌,低頭一看,上頭刻畫着“丁六十”這三個字。

那衙役瞄了一眼,頓時露出同情的神色,但也并未多說什麽。

蘇鳳章拿着號牌找到自己的座號,才知道為什麽方才那衙役面露同情了,只因為他的座號旁邊就是茅房,依稀能看到裏頭的恭桶!

這會兒大約是剛清理過倒是聞不到任何味道,但開始考試有人使用了,那味道可想而知。

一想到那味道蘇鳳章的臉色就有些發黑,趕緊深呼吸了兩口才平靜下來,他得珍惜現在幹淨的味道,因為很快他就享受不到了。

蘇鳳章略微清理了一下號房坐下來,發現除了是廁號之外,這號房其實還不錯,光線充足,桌椅板凳都是完好無損的。

他心情是平靜了,對面剛坐下來的那人卻悲痛無比,一坐下來就哀嚎了一聲,喊道:“這下子完了,我肯定是考不中了。”

“噤聲!”

沒等他繼續哭嚎,一個冷厲的聲音傳來,吓得那人趕緊收起了眼淚。

青州府是大府,江南又是文風鼎盛的地方,考場裏頭足足近三千個座位,分別排列成一行一行的,這麽大的場地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個廁所,事實上每一排最後的位置都是茅房。

所以跟蘇鳳章一般待遇的考生至少也得有五十個人,這幾率可不小。

號房有些狹窄,也低矮,蘇鳳章在南方是個難得的大高個兒,可想而知坐在裏頭會有多麽憋屈。唯一要慶幸的大約就是這裏靠近茅房,因為格局的緣故顯得特別寬敞一些,這倒也是意外之息了,蘇鳳章苦中作樂的想着。

很快便有衙役拿着筆墨紙硯開始發放,原本因為進場顯得有些雜亂的考場也立刻變得安靜下來,蘇鳳章照舊檢查了一遍,确定沒問題才開始等待。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方知府又帶着一群監考官開始巡視考場,他腳步不停,很快轉完了整一個考場,這才宣布考試正式開始。

蘇鳳章意外的發現這位方知府确實是個秒人,這考場裏頭定有許多他熟悉的考生,但這位知府大人的腳步穩穩當當,毫無變化,對誰都沒有特別留意。

行事這般小心點知府方大人,跟文先生口中那個肆意放蕩的年輕人截然不同。

院試只有正試、複試二場,主要考的是時文和試帖詩,按照規矩第一場考試錄取的人數應該是最後錄取秀才名額的一倍,也就是說,青州府錄取秀才名額是五十名,那麽這近三千人中,只有一百人能夠通過第一場。

一百人中只有一個人能通過第一場,第二場又得直接腰斬一半,可謂十分殘酷。

試題公布之後,蘇鳳章倒是微微松了口氣,只因為第一場的試題中規中矩,時文和策論幾乎都是圍繞着治理河道一事。

若是以往,這對于童生們而言有些難了,可此時來參加院試的童生,只有八九都是參加過治理河道一事的,除非那幾個月光顧着怨天尤人去了,不然好歹能寫出一些東西來。

在從河道回來之後,蘇鳳章就琢磨過考題的事情,當時還拉着文先生和文竹寫了不少有關治理河道的時文,這會兒自然是下筆如有神。

早有準備,心中又有真貨,蘇鳳章只覺得這一番寫得酣暢淋漓。

不只是他,等在考場外見到文竹的時候,後者也高高興興的,私底下拉着他說:“我覺得自己寫得挺好的,這次說不定真的能中。”

如果不是隔壁茅房的味道不屈不撓的傳過來,蘇鳳章甚至會覺得正常院試不錯。

終于現在,他記憶之中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依舊是隔壁那揮之不去的惡臭。

果不其然,發案的一百個名字之中,蘇鳳章位居榜首,而文竹也吊在了尾巴上。

等到第二場開始的時候,文竹倒是輕松多了,笑着說道:“我能考過第一場就不錯了,也算是對得起我文家的列祖列宗喽。”

此次進場的考生少了許多,蘇鳳章終于擺脫了坐在廁號的命運,畢竟人少好安排,根本沒必要讓考生坐在那邊去。

除非是惡趣味的考官,不然文官對于讀書人都是較為體諒的。

蘇鳳章不知道的是,在發卷之前,坐在方知府身後的幾位山長面面相觑,其中一個鼓起勇氣問道:“方大人,這考題未免太難了一些,現在修改還來得及。”

按理來說院試應該是各省學政來主持,但青州府學政一直沒有補上,這次的主考官就還是方知府方大人,他身後坐着的都是五百裏外較遠的書院山長,他們會擔任監考和評卷。

聽了這話,方知府笑了一下,轉身反問道:“難在哪裏?這題難道超綱了?”

那山長愣了一下,搖頭說道:“倒是并未超綱,只是……”

“沒超綱就行,沒超綱的東西他們都答不出來,可見确實是沒有真才實學。”

于是這話就被堵住了,那山長嘆了口氣,下頭坐着的到底也不是他的學生,他一個來幫忙評卷的人,沒必要跟當地的父母官過不去。

考題一張張放下去,看見題目的學生都是倒抽一口冷氣,甚至還有人驚叫出聲。

方之問表現的冷酷無情,他身邊的衙役冷聲喝道:“肅靜!噤聲!”

蘇鳳章坐在靠口的位置,隔了一會兒才知道他們為什麽這般反應。

只見考題上寫着一句話,一句足以讓考場內大部分考生頭痛欲裂的話。

“孔門七十二賢,賢賢何德?雲臺二十八将,将将何功?”

兩篇時文盡在于此,後頭需要默寫的《聖谕廣訓》相比之下都變得無辜可愛起來。

七十二加上二十八,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人,蘇鳳章猛地想起酒樓裏頭那一幕,算是明白了這位方知府小心眼的程度,這是明擺着跟考生們過不去啊。

與其他人不同,蘇鳳章不但沒有覺得頭禿,反倒是興高采烈起來。

不怪他喜形于色,只因為那一日回家之後,他越想越覺得不妥當,心中十分擔憂,索性就将這些人翻來覆去的看,甚至還自己整理出來給了文竹一份。

雖然沒有完全猜中這個考題,但蘇鳳章整理的人名更多,孔門七十二賢雲臺二十八将都包含了進去,可謂是壓中了考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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