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武俠世界3
快要接近城門的時候,她朝着身後一團空氣牽扯手指,這一扯,扯出了一個人來。
這人頭發披散落在肩上,眼睛烏沉無光,正是褚雲。
南懷慕将褚雲丢在自己身前馬鞍上,雙手持馬缰,看似好像将褚雲抱進了懷裏。
褚雲未料自己會被這麽快的揪出,神色黯然,正欲下馬謝罪,南懷慕手臂抵住她腰,問道:“打算跟多久?”
褚雲将頭低下:“下屬不知。”
南懷慕今日離家,沒有帶上褚雲,一是覺得自己本就是孑然游離的孤魂,不該在小世界中和人牽扯,二是發現自己總是過多地憐惜褚雲,這番憐惜,誰也說不清是好還是壞。
她舒氣說道:“我如今不再是莊主夫人,你大可去尋柳钊,或是繼續呆你的玲珑閣。”
“下屬不敢。”
南懷慕向前坐了一些,讓馬兒前行,複道:“我休了你家莊主,你剛才瞧見了吧?”
褚雲思索片刻,點頭。
“所以我不是莊主夫人了。”南懷慕循循善誘。
褚雲點頭。
“你也不再是我的下屬。”
褚雲點頭,複又搖頭。
南懷慕見到這人點頭,剛心下一喜,想直接将人丢了,卻又見這人搖頭,從她這看,只能看到褚雲暗紅的耳根子,她不由得暗嘆:虧得這人能在玲珑閣活下來,怎麽是個傻的?
半晌,褚雲才低聲說道:“我被莊主贈予夫人,便是夫人的人。”
南懷慕一怔,似有心頭被幾萬顆小石子摩擦而過,癢的不行,接着又領會了褚雲話中意思,不知怎的,竟是無比心悅這句話。
不過,“你以後莫再喊我夫人,喚我阿懷便可。”
褚雲道:“夫人尊貴,下屬不敢直呼夫人乳名。”
南懷慕又勸了幾句,褚雲仍一口一個“夫人”,南懷慕氣急,含含糊糊道:“反正你記住,你是我的人。”
褚雲不明所以,應道:“是。”
馬兒沿着城牆慢行,南懷慕目光投向不遠處繁華的城門,見到粗衣绫羅在那魚貫而入,又魚貫而出,一時被這太平盛世的景色迷了眼。
她牽着馬兒和褚雲進了城,找了家客棧住下。
隔日清晨,她和褚雲在小酒樓吃飯。
南懷慕雖說已經辟谷,雖說可以不吃五谷雜糧,卻總是忍不住被陳酒誘惑。
她點了一壇女兒紅,又點了兩盤菜,晃蕩蕩地勾着酒壇傾酒,并命褚雲将飯菜吃完。
褚雲咽了兩口之後已是極限。
南懷慕擡手撫摸褚雲背部,為其順食,複又感嘆:“全是骨頭,咯手。”
褚雲垂眸:“請……阿懷責罰。”這幾日她被南懷慕調|教一番,總算不會動不動下跪,也不會一直喊夫人,可主仆觀念仍是無法改正。
對于這樣的成果,南懷慕已是滿足,她夾了筷子紅芯果放入褚雲碗中,說道:“就罰你将這些吃了。”
褚雲唯命是從,舉起碗來,往嘴裏倒飯菜,南懷慕趕緊阻止:“我并未讓你一口氣吃完。”
一頓飯吃了近兩個時辰,酒樓的棉布被掀開,刮進一股冰雪號風,将打着瞌睡的小二驚醒了。
進來的是幾名背着彎刀的江湖人,幾人點了酒肉,坐到南懷慕身後的桌子上,大聲地讨論着近日來的江湖事。
一人飲了一大口酒後說道:“前幾日,那武林盟主夫人休夫一事,你們可都知道?”
另一人說:“袁兄莫要小瞧我倆,這等大事,怕是連皇帝都知道了。”
那人笑哈哈地說:“是我,是我,我罰酒一杯。”他又借機喝了一大口,說道,“那,那名夫人離家後,盟主萬金尋人的消息,你們可知道?”
一人瞪大眼:“萬金?袁兄莫在賣關子,快講!快講!”
那嗜酒好漢抹了把嘴,将自己得知的消息原原本本道來:“非但盟主尋人,聽說那富可敵國的恭王爺,還有那魔教魔頭,也都在派人尋找那名夫人。”
“什麽?!這可真了不得。”
南懷慕心底忍不住發笑,這三人不都是男主?男主看來這回是真的發了狠。
“還有盟主的幾位紅顏知己,也盡派出手下探查,據說這名夫人,長相着實一般,武功又一竅不通,只是憑着老一輩的交情,就坐穩了盟主夫人的位置,真是氣人。盟主現在的那些紅顏,哪個不是榜上有名的大美女?”
“正是正是。”一人點頭,又問,“那名夫人究竟為何休夫?盟主英俊、武藝又高,她怎連這般好男人都瞧不上?”
那名嗜酒大漢用酒熱了身,呼出一口暖氣,低聲道:“聽說休書上道明——盟主,那地方,不行。”
幾人大驚:“這,這……”
一人嘆氣:“哎。”
衆人感慨萬分:“蒼天竟是公允的。”
褚雲在聽的過程中,好幾次看向南懷慕,以為南懷慕會因此氣憤暴怒。可一路停下來,南懷慕卻比她還冷靜,嘴角甚至噙了一絲笑。
夫人對于莊主的情誼,褚雲曾深刻體會過。
畢竟原主最愛幹的事情,便是一邊虐待褚雲,一邊哭着思念夫君。
南懷慕對于男主毫無感情,沒有系統的幹擾,她自然不會想不開地去和男主有所觸碰。
休書既出,她和男主再無瓜葛。
然而她還是想的太簡單了。
又過數日,南懷慕雇了馬夫與馬車向南前行,與褚雲到了南城。
剛到南城之時,兩人飲酒于閣樓之上,忽有一人遞了請柬上來。
那人說:“家主有請。”
南懷慕打開請柬,見到了“品雪堂”三字,又見上頭寫道:“三月初三春滿枝,聞得柳夫人已到南城,品雪堂願盡地主之誼,擺晚宴一場,恭候夫人。”
南懷慕嗤笑,原來是鴻門宴。
“品雪堂”三字亦是耳熟,她翻閱器靈,得知品雪堂祖上三代賣鹽為生,因食鹽質量極佳,受先皇嘉賞,一時盛況當前,有了新雪滿南城的景象,故此家業豐厚,旁系雜支紛紛前來投奔,大家族之中因而魚龍混雜。
其中有一名旁系子弟的父輩,曾是男主父親的好友,男主小的時候落魄,前去尋找這名伯父,卻被當場羞辱,趕出門外。
男主從此對此人記恨在心,可是,當他後來有了可以報複的力量時,這名父輩已經死在一場江湖恩怨中。
男主不甘心自己無法血刃仇人,因此将目标換做了整個品雪堂。
他先是假意與品雪堂交好,接着不斷地挑撥另幾個仇人與品雪堂之間的關系,讓品雪堂依靠豐厚的財力欺壓那些人,最後自己則以王爺的名義,上參了品雪堂多年惡行,一代盛世鹽商從此沒落。
品雪堂是男主握在手中的一把利刃,替男主鏟平了自己的心頭刺,還收貨了良好名聲。
現在品雪堂竟送了請柬上來,看來是男主已經知道自己的所在。畢竟男主後宮之中擁有玲珑閣的閣主,情報搜索,對于玲珑閣來說,再是簡單不過。
褚雲也思出了其中緣由,正要提醒南懷慕,卻見南懷慕吞酒笑道:“總算是等來了,吃完這些便走吧。”
“夫人。”褚雲略微不解,慌叫出聲。
“不必驚慌。”南懷慕道,“你只需去了看戲便是。”
風雪迢迢,南懷慕行至品雪堂時,院內卻是暖意融融,寒風過境,一幫堂中子弟裹了綢緞裘絨,抱着粉團稚兒,在外頭賞梅。
梅花|徑自開。一人作詩道:“疏技橫玉瘦,小萼點珠光。”
另一人接着道:“冰雪如何有,東風日夜回。”
南懷慕立在院子口說:“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
一群人剛要道好,忽的有一女眷尖聲叫道:“你是誰?怎能進了我們屋子?”這下所有人都看見了南懷慕,以及南懷慕身邊穿着男人打扮的褚雲,通通尖叫起來。
唯有須發全白的老太爺站在原地不曾動。
南懷慕笑道:“品雪堂的待客之道竟是如此,難怪劍膽豪傑紛紛向往之。”
人東奔西跑,不一會兒拉了一堆擡着大刀的護衛前來,腳步噼裏啪啦的亂想,将一地剛抽芽的綠苗踩出汁來。
老太爺拄着拐杖的手堪堪擡起,衆人這才穩住。
薛老耷拉着眼皮,不動聲色地問:“你是誰?”
南懷慕說了原主的真名:“秦雀兒。”
一幹人等先是茫然,後有人提到:“莫不是柳盟主的發妻?前幾日休夫的那個母豹子?!”
南懷慕笑意滿面:“說到休夫,的确是在下,若說母豹子,這稱呼我并不敢認。”
衆人轟然大笑:“擅闖我品雪堂,還道是什麽魔教高人,原來是個棄婦。”
薛老輕擊拐杖,衆人頓時肅然。
南懷慕掏出懷中請柬,道:“并非擅闖。”
一奴仆拿了請柬遞給薛老,薛老向後頭問道:“是誰?”
旁邊一高大男子将請柬拿來,裏外翻閱一遍,說道:“并非堂中任何一人筆跡。”接着又摸了摸請柬周邊與中心地帶,“印章也并非為真,約是仿造之物。”
薛老垂了眼皮,不再說話。
堂中另一弟子站出來吼道:“好哇,竟還是個瘋婆子,仿造請柬,難不成就為了來我們品雪堂蹭一頓晚飯嗎?”
南懷慕笑道:“直接讓柳钊出來吧。”
那高大的中年男子臉色微沉,這請柬本就是柳钊拜托他搞的,原以為是柳钊要坑秦雀兒一把,怎麽現在看來,秦雀兒對此事已經了若指掌?該不會是這兩人想玩弄品雪堂吧。
那人面色不愉,對身後揮手說道:“來人!去請柳盟主來。”
奴仆匆忙忙地彎腰跑進內堂。
由于将在院內談判,幾名仆役搬了漆木方椅前來,一把一把地分開擱在地上,南懷慕毫不客氣地輕點倚背,拿了一把過來。
薛老眼中閃過冷光,臉皮松動了下,又輕敲拐杖,不一會兒,又送來了幾張椅子。
南懷慕坐下,又将褚雲抓過來,抱在自己腿上。
褚雲尚未如此大膽,敢在大庭廣衆之下與南懷慕親熱,連忙想起身。
南懷慕附耳說道:“你身子尚未痊愈,不宜久站。”
褚雲低低回應:“夫人,不合禮數。”
南懷慕将她扣在懷裏:“若是不聽話,我便能幹出更不合禮數的事來。”
褚雲耳尖滴血,不敢再動,只得僵着身體将自己努力埋進南懷慕懷中,然而她身材比南懷慕略顯壯大,皮膚又黑,怎麽看都是個被惡婦扣押的綠林好漢。
品雪堂一行人在薛老的鎮壓下不敢說話,卻抵不過眼中鄙夷之光一道道傳來。
南懷慕将茶水遞至褚雲嘴邊,褚雲仍羞得不曾回魂。
紅雲滿面,黑瞳之中微綴淚光,如九天銀河墜入眼眸,此番模樣煞是攝魂,南懷慕想到了那日藥浴時品到的滋味,極想以嘴渡水到她嘴裏,又怕褚雲和她鬧脾氣,只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