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陰謀
唐靖心中一痛,輕輕地攏過司徒情被汗濕的長發,然後小心翼翼地将司徒情放到了床上躺下。
司徒情這時雖然被折磨地十分難受,但神智還算清醒,在醒悟過來自己方才居然沒有拒絕唐靖的擁抱時,他有些難堪地默默別過了頭。
而唐靖此刻想的卻不是這些。
他想起方才楚懷景交給自己的解藥。
唐靖伸手探進懷裏,摸到了那個已經被自己體溫溫得溫熱的瓷瓶,正想掏出來,可突然,他默默扭頭看了一眼。
司徒情此時半閉着眸子躺在床上,黑發披散,神情蒼白脆弱,似乎一碰就會碎掉,但唐靖知道,司徒情骨子裏有一種極其堅實的韌性在支撐着他。
即便是服下了散功丸,也才僅僅在自己面前流露出那麽一點依賴的模樣。
如果給了他解藥——
只是這麽一想,某種陰暗隐晦且見不得光的情緒便在唐靖腦海裏瘋長起來。
想要眼前這個人。
想把他留在身邊。
想他完完全全屬于自己。
憑着心底那一點瘋狂的想法,唐靖第一次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拿着瓷瓶的手,然後低下頭,就在司徒情毫無防備之時,迅速地點下了司徒情身上的幾處穴道。
司徒情其實一直在靜靜聽着唐靖的動作,而在這一刻他便驀然睜開眼,接着他便看到唐靖掏出了一條雪白的手帕,俯下身,開始将他額頭上的冷汗仔仔細細地盡數擦去。
司徒情平生最畏懼的便是這種缱绻到骨子裏的溫柔,他嘴唇顫了顫,卻發現自己話也說不出來了,最後便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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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司徒情閉上眼時流露出的那一絲神情,唐靖目光暗了暗,但随後便恢複了淡然的神情,他慢條斯理地把手帕疊好,然後珍而重之地放進了懷裏。
然後唐靖回過眼,默默端詳了一會司徒情閉着眼睫毛微微顫動卻仍故作淡定的神情,忽然微微笑了笑。
”教主。”
唐靖緩緩地俯下|身,伸手有些缱绻地撫上了司徒情的眉眼,呼吸間溫熱的鼻息盡數吐在司徒情面部的肌膚上。
他能夠感覺到司徒情的緊張。
從身體到內心。
于是唐靖停下了手,他就這麽靜靜看着眼前那近在咫尺如水墨畫一般俊美的容顏。
良久,唐靖微微嘆了一口氣,輕聲道:”我走了,你休息吧。”
說完這句話,唐靖便收回了自己的手,默默起身,轉頭離開了房間。
司徒情在聽到房門被關上的那一聲輕響時,他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唐靖居然就這麽放棄了。
司徒情方才的內心是一度大起大落且極盡煎熬的,他甚至在某一秒想過要不要咬舌自盡。
可真正的當唐靖那生着薄繭微微發涼的手指離開的時候,司徒情的心居然顫了一顫。
還有那一句帶了七分落寞三分無奈的'我走了,你休息吧'。
司徒情無法避免地發覺,唐靖沒有叫他'教主'了。
對旁人而言,'教主'是個高高在上,充滿威嚴的詞,而到了唐靖這裏卻沒來由的生出幾分親昵和小心機。
——教主你生得可真好看。
——教主別來無恙。
——我很欣賞教主,想親近教主。
——教主你好香……
那種懶洋洋的,帶着笑意卻又十分陽光活潑的語氣,是司徒情下意識地排斥卻又向往的存在。
畢竟他自己從出生以來,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人。
見不得光……
司徒情忽然猛的驚醒,然後出了一身的冷汗。
對,他這一生的命運都已經在紙上寫好了,無從更改,無論他是不是教主,有些東西都已經注定了。
前世司徒情恣意妄為,遇到喜歡的東西便巧取豪奪,就是因為他命數已定,不揮霍便是浪費。
這輩子,司徒情本來想活的更放肆些,可他卻忽然發現有些感情似乎并不适合用來揮霍……
就像……
唔。
司徒情猛地咬緊了牙關,散功丸的又一重藥性再次湧了上來,這一次比前幾次更為猛烈而突然,司徒情只覺得自己仿佛被人放在火堆上剝皮抽骨,然後又一下子浸入寒冷的冰水裏。
如此反複幾次,司徒情便是咬緊牙關的力氣都沒有了,最後他默默睜着眼,臉色蒼白如紙,額前的碎發盡數被冷汗打濕,整個人毫無生氣。
司徒情就這麽瞳光渙散地看着頭頂搖搖欲墜地的天花板,在最後一秒失去意識之前,他腦中冒出了一個念頭。
如果那個人在就好了……
·
唐靖在離開卧室關上門的那一秒便後悔了,但他害怕,自己如果繼續下去,恐怕某些東西就真的會失去控制了。
低下頭,唐靖默默從懷裏掏出了那瓶散功丸的解藥,他晃了晃瓷瓶,聽到裏面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不由得心中一動,然後便輕輕拔掉那個白瓷瓶上朱紅色的瓶塞。
透着光,唐靖能看到,裏面有十幾顆藥丸。
一粒解藥對一粒散功丸,楚懷景給了他這麽多解藥究竟是太過信任他還是……
握着瓷瓶默默思索了片刻,唐靖做了一件事。
他從束袖中掏出了炭筆和布條,寫上了幾個字,然後喚來唐門專門用來傳遞密信的鴿子,将信送了出去。
做完這件事以後,唐靖默默笑了笑,在原地站了一會,轉身離去了。
·
天牢裏
雖然是夏季,但關押着重犯的牢房裏卻生起了幾個極旺的火盆,幾個看守牢房的獄卒都熱得袒胸露腹,一邊大口喝水打扇子,一邊抱怨這個苦差事。
牢房正中,卓雲被粗長的鐵鏈束着手腕吊了起來,腳尖略略點地卻又不能完全踏上,這樣他整個人便處于不上不下,極其難受的狀态。
而且卓雲,已經整整五個時辰沒有沾一滴水了。
此刻他嘴唇幹裂無比,臉色紙白,身上的衣裳汗濕了又被烤幹,手腕上早就被鐵鏈勒出幾道深紫色的淤痕,随時處在即将虛脫的邊緣。
從頭到尾白易水都并沒有對卓雲動什麽大刑,他只是命人将卓雲吊在這,然後生起火盆不給卓雲水喝。
一開始那些獄卒還有些不以為然,只覺得白易水是看着卓雲年紀小發了慈悲。
可當獄卒們真的在這目不轉睛地盯着卓雲,陪卓雲一起烤了這麽久的火盆,他們才真正意識到白易水的心狠手辣之處。
脫水的痛苦,還有那種令人窒息的熱度,都不是尋常人能夠忍受的,尤其是,卓雲還被那樣吊了起來。
不過更令他們驚奇的是,卓雲即便是把嘴唇咬到出血,也沒有向他們求過饒,而卓雲現在的狀态分明就是快要暈過去了。
這就很讓獄卒們頭痛,畢竟白易水要的是卓雲身上的消息,而又不許他們擅自動用私刑……
”老大……”終于有個獄卒忍不住開口道:”我們是不是該通知白大人一聲,這小子看起來像是要不行了。”
其中那個看起來像是獄卒頭頭的胖壯男子聽到這話,皺眉思索了一下,點點頭,正準備起身。
而就在這時,門外好巧不巧傳來一聲守門人高亢的通傳。
”白侍衛長到——”
這幾個獄卒聞言皆是精神一振,起身便急急忙忙地應了上去。
與此同時,牢中原本已經搖搖欲墜的卓雲在聽到這一聲通傳時,忽然驚醒過來,然後他猛的狠咬了一口自己的下唇,咬得鮮血淋漓,這便終于清醒了一點。
他絕不會在那個衣冠禽獸面前示弱!
白易水似乎是去什麽地方辦了公務,除去那身朱紅色的官服,他還披了一身黑色的披風,戴了高冠,看起來愈發冷峻威嚴。
而從白易水走進牢房的那一刻起,卓雲便一直用自己狠毒怨恨地目光死死盯着他,如果目光可以殺死人,那白易水早就已經死了一萬次。
白易水一言不發,被獄卒們簇擁着快步走進了牢房,在走到離卓雲還有幾步之遙時,白易水停住步子,解下了身上的披風系帶,扔給了一邊的獄卒,然後略略擡了擡手。
很快的,那些獄卒便都低着頭,迅速地退了下去。
此時,牢房中寂靜無比,只能聽到火盆哔蔔燃燒的聲音和卓雲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看着卓雲的目光,白易水略略挑眉,淡淡道:”看來你還很有精神。”
回答他的,是卓雲的一聲冷哼。
白易水目光微微一動,忽然淡笑道:”是我親手把散功丸喂給你們教主的。”
白易水話音未落,便聽到哐啷一聲,卓雲瘋狂地掙動着鎖鏈,目光宛如淬了劇毒的箭矢般射向眼前這個昂然而立,神情卻涼薄無比的男子。
白易水對于卓雲的反應簡直是滿意非常,他微微勾了勾唇角,緩步走了上來。
然後看着下意識警惕後縮的卓雲,白易水微微一笑,然後輕而易舉地就擡手捏住了卓雲的下巴,強迫卓雲看着他的眼睛。
”不要挑戰我——”
”白大人!有緊急線報——”
白易水還未說完的話被闖進來的侍衛猛的打斷,他臉色微有不悅,但還是很快便松開了卓雲的下巴。
接着白易水轉過身,負手看着眼前單膝跪下的侍衛,冷冷道:”什麽事這麽慌張?”
那侍衛舉起雙手,手中托着一個竹制的小圓筒,朝白易水奉了上來,低聲道:”這是王爺傳給唐門那邊被我們截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