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節完整的課,也是我所經過的最難熬的一課
衆的表現實在有些忘乎所以。不覺間,恍若以為自己踏入了清晨的菜市場,叽叽喳喳個沒完沒了。
詩歌朗誦這樣的節目,真的是無論何時何地都是最不受歡迎的那一個。
我心裏突然生了些緊張。一想到我們班的表演節目也并不見得要比詩歌朗誦高明到哪兒去。
陳染之正站在一個角落裏,背靠着牆,低着頭沉默不語。我不知道他是緊張,還是單純得不想說話。
我想到上次無故放他鴿子的事情,覺得還是要當面同他解釋一下才比較安心。
“嗨!”我走到他面前,尴尬地揮了揮手,算是打了個招呼。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我的心是想與他靠近,但是我們之間的生疏感卻越發的強烈。
陳染之擡起頭,黑亮的眼睛沒什麽情緒地看着我:“儲悅。”
“上一次的事情,我臨時有事,沒來得及跟你說,所以我……。”
“我聽人說了,你奶奶去世的事。”他打斷我的話,卻好像并不準備再一些類似于安慰我的話語。畢竟其他人,甚至是關系同我并不親密的人也是這麽做的。
“你怎麽知道的?”話一出口,我才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多餘。他怎麽知道的,自然是梁藝琳跟他說的。
“梁藝琳跟我說的。”
果然。
“那我們今天能一起回家嗎?”我又恬不知恥地向他抛出了邀約。
“為什麽放學一定要跟我一起走,儲悅?”
“什麽?”面對陳染之突如其來的質問,我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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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比較厲害,所以跟我走在一起也會讓人刮目相看?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你才想要跟我和好?”
“我……。”我啞口無言。這些話,這些話,他怎麽會知道。我活像是默寫打小抄的時候被抓了個現行的路炎炎,吞吐不語,面上大駭。
“儲悅,該我們上場了,你還愣着幹嘛阿!快拿上你的道具呀!”
大灰狼扮演者李壯壯毫不留情地對着我的肩膀重重一推。我想李壯壯同學真是對力量一無所知。他難道不知到自己手上這只是輕輕的一推,就足有毀天滅地的功效嗎?
我沒有防備他的暗算,腳下踉跄幾步,整個人側身向側面摔去。失去身體重心的一剎那,驚懼感席卷了我的全身。
而我,我眼睜睜地看着陳染之臉上驚恐地伸出一只手,妄圖來扶住我。結果自然并沒有所想的那麽美好。我既沒有得救,陳染之也随着我一起重重摔倒在地。
突如其來的意外,引起後臺一陣騷亂。
而始作俑者,李壯壯則還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的臉上左右閃過的每一個細枝末節拼湊起來,就是所有電影裏的超能力者在某個機緣巧合下發現自己的與衆不同的能力時的表情。
只不過,李壯壯的超能力,應該就只是能吃罷了。
各位觀衆圍着我倆看了半天的熱鬧,竟然沒有人想到搭把手将我們扶起。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我手撐着地,掙紮的從地上爬起。只是我剛一動作,被我壓在底下的陳染之立即痛苦的□□了一聲。
我這才回過神,剛才我倒下時,身體的重量全部都壓在了陳染之伸出的手腕上。我見他側躺在地,眉頭緊皺,心裏一陣發涼。
“陳染之,陳染之你還好嗎?”我焦急地着想要去觸碰他的手。
“別碰我!”陳染之的冷聲呵斥吓住了我。
“陳染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梁藝琳在我背後一陣大叫。我還沒來得及回頭,她人就已經擠入人群走到了我跟前。
“怎麽了?”她問我,用質問的語氣。
我心裏忽然很不是滋味:“你自己不會看嗎?”我言語帶刺,毫不留情得紮向她。
“儲悅?”梁藝琳顯而易見的愣住。
“我跟你說的話,你為什麽要跟陳染之說?”即使是當着陳染之的面,我也顧不得許多,腦子一熱,便一股腦的将心裏想說的話都給倒出來了。
我真沒想到,梁藝琳竟然會是這樣的人。明明當日在小劇場時,她看我的眼神是多麽得真誠。
“儲悅,其實我擔心你有了陳染之後,就不會再跟我好了。”
所以,我才會信口就将自己的心裏話都告訴了她。
“我覺得陳染之很厲害阿,和他走在一起的話,就感覺自己也很厲害。”我現在想起來,深刻的覺得自己當時一定是吃壞了腦子。
“怎麽了!”
我正和梁藝琳這邊對峙着,音樂老師聽見了風聲,匆匆忙忙的趕來,撥開一衆圍觀看戲的無關閑人。
“陳染之?”音樂老師一眼就瞧見了還躺到在地的陳然之。
“梁藝琳,怎麽了這是?”
“老師……我。”梁藝琳頭漸漸埋下去,卻再也說不出多的一個字。
“儲悅!”林元擠進人群拍了拍我的肩:“馬上就輪到我們班表演了,快走阿!”
“可是……。”我猶豫看了一眼正躺在音樂老師懷裏的陳染之。他始終都沒有看我。
“哦。”我收住到嘴邊想說的話,一咬牙,還是跟着林元轉身走出了這個‘是非之地’。
我們班的表演實在乏善可陳。
過于雄壯的大灰狼,十分造作的小白兔。外加上我這麽一顆走神了全場的樹。不過可能正是這所有不和諧的元素,卻出現在了同一個舞臺上,形成了一種莫名搞笑的氛圍。
肯定是搞笑的吧。
“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李壯壯粗聲粗氣地說到這句時,臺下頓時笑翻了一幹觀衆。
小學生都這麽幼稚嗎?我冷漠地擡手擦了擦李壯壯飛濺到我臉上的唾沫星子。
結果又引起底下一陣哄笑。
最終好好的一出本着法制安全教育為目的的劇目,淪為了全場的一個笑點。最可笑的是,謝幕的時候,除了我這個配角以外,另外三位主角對于現場的反應似乎格外的滿意。
好吧。我也跟着其他人一起笑起來。
後來,陳染之和梁藝琳的‘驚天’合奏還是告吹。陳染之的手受傷不能動,完全彈不了琴。之前的無數個彩排的傍晚所付出的努力也随之付諸東流。
一直到全場文藝彙演結束,我都沒再見到梁藝琳的影子。
文藝彙演結束,各班排隊回教室。
再見到梁藝琳,是在我們班的走廊外面。圍繞着她的,有三個成年人。除卻一個我認識的蘇老師,其餘兩個我都沒見過。
一男一女,穿着打扮十分樸素,人也似乎上了年紀。特別是那個中年男人,一側的鬓角已經全部斑白。
他們是誰?
我正納悶着。那個一直側對着我的中年男人忽然轉過頭,朝我這兒看了一眼。
只一眼,卻看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跟梁藝琳。
☆、第 23 章
從梁藝琳那一次送我回家後,到第二天放學我們就已經手拉着手同回一個小區了。
我們果然是住在同一個小區,不過她家是在小區第一幢樓裏,而我家則在倒數第二幢。但是這也很難解釋我們同在一個小區,後來還上了同一個小學而且同班,而我卻始終不知道這一個巨大巧合的存在。她一直默默的蟄伏在我的身邊這麽多年。
後來我問過梁藝琳。但是她對這個問題卻始終支支吾吾的,只是告訴我她上下學以前一向由她的爸爸媽媽用小轎車接送,所以我才一次都沒有同她偶遇過。
但是我想,她總歸有一次,應該在這條千篇一律的小區通往學校的路上,曾經透過車窗見到過我,至少一次。
否則,她也不會在衆人面前脫口而出,儲悅和我是住同一個小區的。
我偶爾也是會好奇,梁藝琳究竟是什麽時候發現了這個巧合,是正好在我生病的前一天,或者是在很久之前的開學第一天。
有了我的陪伴後,梁藝琳家的小轎車再也沒有開到過學校裏來。即使是下暴雨的天氣,她高大又溫柔的爸爸在樓下早早發動好汽車準備捎上我帶着梁藝琳一起去上學。
我一句謝謝都已經挂在嘴邊了,從樓上一路飛沖下來的梁藝琳,卻生硬地拽着我的手撐開傘匆匆踏入了雨幕中。
“爸爸,你快去上班吧,我和儲悅兩個人能行的。”梁藝琳笑嘻嘻地看向我,而她她無處安放的眼神,仿佛在尋求我的一個許可。
“我……。”我剛準備開口,風雨便無情地灌了我一嘴。
“對的,叔叔,我和梁藝琳上學去了。就一點小毛毛雨,淋着還涼快。”我淡定地指了指傘外如瀑的雨勢,心裏的淚卻已經流了一地。
梁藝琳真是搞什麽,這麽大的雨,坐個她
爸的車而已,怎麽感覺像是有人要拐賣她似的。
小區通往學校的路途并不遙遠,步行大約一刻鐘就可以到達。但如果坐車的話,估計五分鐘都不需要,而且也不會被淋得渾身濕透。
梁藝琳站在我的右側,是風吹來的方向。她為我擋住了大半的風雨,我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意。我只是盯着她垂在外側的手背上緩緩淌下的水滴,默默地出了神。
“梁藝琳。”
“嗯?”
“為什麽不坐你爸爸的車阿?”
梁藝琳沖着我甜甜一笑:“因為我想跟你一起去學校阿。”
她在撒謊。
“可是坐你爸爸的車,我們不也可以一起去學校嗎?”我輕而易舉地就揭穿了她這個顯然站不住腳的理由。
“哦,可是……。”梁藝琳握着傘柄的手緊了緊,她此刻的猶豫洩露了她的無措:“可是,如果坐我爸爸的車的話,我們就沒法說悄悄話了阿。”
“悄悄話?關于誰的?”頓時,我兩眼放光,一下就被這三個字背後所可能隐含的秘密給吸引了全部的思緒。
“關于……關于……。”
“快說呀!”我有些不耐煩地催促她,只當她是在拿喬。
“關于……。”但是梁藝琳卻還像是一盤卡住的磁帶,遲遲不見下文。她忽然停下腳步,看着我,深深地看着我。後來我想,那樣的眼神,應該叫作,孤注一擲。
“關于我的。”
“你的?”我眼睛一下瞪得老大,我原本就已經摩拳擦掌的興奮,顯然一下就又上了一層樓。
“儲悅,我……我跟你不一樣,我跟許多人都不一樣。我是不一樣的那個。”
梁藝琳越說越激動,也越發的語無倫次。而我這個唯一的聽衆,心卻也越聽越涼。
搞什麽?弄得這麽神神秘秘的就是為了說這個?
你是不一樣,你當然跟我們不一樣阿。你是手握着變身胸針,代表正義消滅一切的水冰月,你也是擁有勝利女神權杖的雅典娜,你更是無所不能的梁藝琳。
你當然跟我們,跟我不一樣。
“哈哈哈。”我尴尬地笑了笑:“是阿,你當然不一樣,誰又是一樣的呢。蘇老師不是說過嗎,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嗎,哈哈哈。”
我正努力笑着,才發現梁藝琳正凝視着我。
她一語不發,而我的笑聲也漸漸收住。
清晨的人行道上,煙灰色的雨幕中,來來往往俱是行色匆匆的趕路人。正前方的饅頭鋪子裏裏裏外外擠着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巨大而又蓬勃的熱氣越過人群的頭頂,向着街道,向着世界蔓延開來。
腳邊陷下去的一個小坑裏積滿了雨水,我一低頭,遇上了此刻的我和梁藝琳。
平常的跟過往任何一天都一樣的清晨,只是我的耳邊多了雨點敲打尼龍傘面的滴滴答答聲而已。也只是梁藝琳此刻微微發紅的眼眶。
驀然間,我的心狠狠抽緊,半天提不上一口氣。
“梁藝琳?你怎麽啦?我……我說錯什麽話了嗎?”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人面色,心想着剛才的自己是不是口是心非的過了頭。
“沒事。”我看着梁藝琳有些艱難地扯了個笑:“下雨天心情有點不好,我們快走吧,不然上學都該遲到了。”
“哦”。我遲緩地點了點頭。
我一直都不知道那天的梁藝琳為什麽突然就情緒失了控。
我更不知道,她所說的‘不一樣’究竟是哪裏不一樣。
但是這一切,有關于梁藝琳的事,我似乎一直都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
走廊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誰都注意到了面前這突兀的一幕。三一班的風雲人物,被老師和兩個陌生的的中年人包圍着。
梁藝琳低着頭,始終一言不發。垂在她腦後梳的光滑水靈的馬尾辮,驀地有點像是冬天被霜打蔫了的菜葉子。
無力,且沒有生機。
她忽然擡起頭,像是有感應似的,朝着我站着的方向看來。她一眼就看到了傻站在原地的我。像是往常無數次一樣,她擡起一只手,笑着對我揮了揮。
與其說是在同我打招呼,卻更像是在跟我揮手告別。
我很想走上前去,詢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我的腳下像是生了根,寸步難移。
蘇老師察覺到了此刻人流漸漸密起來,她揮手趕走了好幾個不識相湊上來的的學生,轉而對着那個中年男人說了幾句話。
蘇老師說得什麽,我沒聽見,我只覺得她臉上的表情是分外得嚴肅。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似乎對蘇老師說得話十分得贊同。轉而,他牽起梁藝琳的手,跟在蘇老師的身後,同那個中年女人一同上了樓。
很快便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
晚托是語文課。
但是蘇老師沒有來上課,一并連同梁藝琳也沒有回來上課。
我一直忍不住盯着講臺前站着的那個陌生老師走神,手邊練習冊上印的題目仿佛都成了我看不懂的天書。
梁藝琳。這三個字在我的心裏走了整整一節課。
我前面的位置空着,相應的,我的心,也好像空了一個角落。空蕩蕩的沒着落,難受的很。
終于熬到下課鈴打起,講臺前的老師前腳剛踏出教室門,整個班級頓時就沸騰了起來。我才知道,原來不止我一個人,顯然大家都對梁藝琳的事都十分感興趣。
是啊,感興趣。
連一向都只活在自己世界裏的張淼淼,也難得張嘴問了我一句:“梁藝琳怎麽回事阿?”
“不知道。”我搖了搖頭。
“哦。”張淼淼點了點頭,不再多追問:“我回家了,明天見了。”
“嗯,再見。”
張淼淼是個不愛刨根問底的人,或者說,他對外界的事根本也就懶得關心。
但是別人可就不是這樣了。
“哎哎,儲悅,你知道嗎,梁藝琳怎麽回事阿?”
“對啊,對啊,那兩個人是誰阿?”
“怎麽找到學校裏來了呀?”
“對的,而且你有沒有覺得梁藝琳長得跟那人有點像哎。”
“長得像?難倒是親戚?”
幾個聒噪的女生一擁而上,對着我就是一頓噼裏啪啦的圍剿。而我,還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阿。”
“阿,怎麽會?”
“對啊,你不是和梁藝琳是最好的朋友嗎,你怎麽會不知道!”
“就是,就是!”
他們顯然不想放過我。其實我比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更想要知道今天發生的事。
“我要回家了。”我将書包往肩上一背,板着一張臉,下了逐客令。
“哎哎哎,我知道了。”只見我們的副班長齊亦從門口一路小跑進來,沖到我們這兒。
“我……我剛去辦公室問作業,正好聽見老師們在說梁藝琳。”
“說什麽?說什麽?”本來圍着我逼供的一衆人,立馬調轉了槍口,整齊劃一地全部對着齊亦。包括我。
“這個……。”原本剛剛還是興沖沖地人,面上卻莫名其妙挂了點難色。
“怎麽了阿?”我身旁站着的林元不解又不耐地催促她開口。
“我也是偷偷聽來的,随便亂說,好像對班長不好吧。”她支支吾吾的,好像是一個善良的人被着我們這幫惡人給逼迫了似的。
“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嗯,不當講,可以滾下去了。”
“我知道個秘密不知道該說不該……。”
“但說無妨。”
是啊,但說無妨。
“怎麽會!我們也是關心班長嗎,你跟我們說,我們也不會說出去阿!”
“是啊是啊!”
“啊呦!我的班長,你就趕快跟我們說吧!”
既然已經吊起了大家的興趣,又何必還裝出一副推脫不得的樣子。我心裏有些不屑,卻又耐不住那份迫切的求知欲。只能順着大家夥一起應付了齊亦幾句。
當然,最受用的還是林元的這聲“班長”。
齊亦眉間微微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四下張望了一圈,一手掩在嘴邊。等她終于做足了前戲,才傾身湊到我們之中,壓着嗓門開口:“我聽說阿,那來的兩個人是梁藝琳的爸爸媽媽。”
“怎麽可能?”路炎炎不可置信地一口否定:“梁藝琳的媽媽我們都見過阿,又年輕又漂亮的!跟來的那個一點都不像!”
“哎哎哎!你叫什麽叫!我話還沒說完嫩!”齊亦不悅地看向路炎炎。
“別聽她,你繼續說。”又是林元及時出馬,好聲好氣地安撫住了齊亦。
“梁藝琳現在的爸爸媽媽不是她的親生父母,她是被他們領養的。今天來的那兩個才是,聽說正準備将她認回去呢。”
“阿!怎麽這麽可怕!”路炎炎小小地驚呼了一聲。
其他幾人也皆是滿臉震驚的模樣。又震驚,又同情。
震驚和同情,都是因為事不關己。
“哎,梁藝琳好可憐阿。”林元重重嘆了口氣,臉上裝出的悲傷完全不能掩蓋她眼裏正躍動着的那一絲興奮。
而我呢。我很平靜,因為在聽齊亦講完後,我的腦海中是持續的一大段空白。
空白之後,心中緩緩上升的那股情緒,是羞愧。萬分的羞愧。這樣的一個事實,作為她所謂的好朋友,我竟然是從這樣的一個場合中得知。
現在回想起來,過往的那麽多事,都暗藏着蛛絲馬跡。而我卻從來沒有多關心過她一句,不管她會不會告訴我,但是至少我應該要問一句的。
作為一個朋友,最起碼的關心,我沒有做到。
對于梁藝琳,其實我跟班上的大多人都一樣,眼裏只看的到她光鮮亮麗的一面,只從她身上看到了生活格外寵愛她給予了她許多。
甚至,某些時刻,我竟也暗暗藏着一種見不得人的心思。會掉下來的吧,是不是,總不可能一直都這麽優秀吧。
結果我沒想到的是,這一天,它真的來了。它來了,卻不是已我想要的模樣。偶爾讓梁藝琳數學也考差一次,她可能就會知道我學數學的辛苦了。我只是這樣想的而已。
但是老天卻偏偏要送我一份‘厚禮’。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滿地地狼藉。再擡頭,是兩個面目可憎的成年人。
完了。
我頓時坐倒在門邊。
什麽都完了。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
但是我的朋友,我的家,包括我,注定了,要死在今天。
☆、第 24 章
飯店倒閉這個事實,我終于在此刻得到了眼前兩位當事人的驗證。
記憶中,陳蘭和儲标的争吵也不是沒有過。偶爾的因為在某些意見上的分歧而産生的口舌之争,來的快,平複得更快。沒有一次是像此刻這樣,鬧出如此大的一個陣仗。
儲标彎身坐在沙發上,左手手指上夾着一根煙。一片缭繞的煙霧之下,是他緊繃着的黑臉。看着他腳邊散落了一地的煙頭,我無從猜測這究竟是他抽的第幾根煙了。
陳蘭斜靠在主卧的門框上,雙手抱肩,紅着一張臉微微喘着粗氣。她先發現我,手狠狠一指我房間的門口:“儲悅,給我回自己屋裏去。”
我卻依然傻站在門口,對陳蘭的嚴厲恍若未聞。
客廳深棕色的地板上鋪了一地從大小到花色都不一的碎片,我盯着其中茶幾旁的一堆瞧了小半天,耐着性子想要辨別它們尚且還完整時候的樣子。
陳蘭的話沒有換來我的反應,原本沙發上坐着的儲标倒是站起身來了。
“我今天去外面住,你自己在家裏想想清楚,改天再說!”粗啞的嗓音中滿滿的都是不耐煩。
“說什麽說!”原本正偃旗息鼓的陳蘭像是瘋了一般沖到儲标跟前:“去外面?哪個外面阿?你是不是跟那陳群一樣也在外面養了條狐貍精阿?”
“你瞎講些什麽玩意!你腦子出問題了!有毛病阿!”儲标伸手猛地推了下陳蘭。
陳蘭随即往後倒踉跄了一大步,她眉眼間的那股殺氣頓時就蒸騰了起來:“你還推我?你要不要臉阿?你借錢給儲林這個畜生還債就算了,最後還把飯店給抵出去了!你……你……。”陳蘭手點着儲标,渾身劇烈地顫抖開來:“這……這日子沒法過了!你就抱着你弟你妹去過日子吧!我跟你們姓儲的老死不相往來!”
“陳蘭,儲林是我弟弟,我爸去的早我媽又常年生病,我不管他誰管他?”儲标也是眉眼一橫,毫不服軟的模樣。
“那我們呢!我們誰來管!”陳蘭尖叫了一聲,沖到我面前,拽過我的手,将毫無防備的我拖入戰局的中心。
陳蘭正是激動,手上用力巨大。我疼得腦子裏嗡嗡一片,卻也不敢吭出半點聲音。
“你看看儲悅!她不是你生的嗎?還有儲盛!他們怎麽辦!”陳蘭說着猛地将我往儲标身前重重一推,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幾步,才停下。
“媽媽……”我轉過頭,眼淚汪汪地看着身後的陳蘭,不明白她到底是怎麽了。
為什麽這麽可怕。為什麽媽媽會變成這幅樣子。
“別叫我!你們姓儲的以後就一起過吧!反正你爸也已經把我們這個家都給毀了!”陳蘭惡狠狠地瞪着我,仿佛放學回家不小心撞入這場戰局的我,也犯下了滔天的大罪似的。
可是我有什麽錯?難倒就是因為我姓儲?是儲标的女兒?
“你幹什麽呢!大人的事,拿小孩子撒什麽氣!”儲标牽起我的手,将我拖到他身後站着。
“什麽大人的事!儲悅,我可告訴你了!你爸能耐了,馬上我們全家都要卷鋪蓋滾回鄉下鎮上去了,你以後再也見不着你的同學們,好日子基本就是到頭了!”
“回鎮上怎麽了?又不是去死!”
“哈,怎麽了?儲标我告訴你,你丢的起這個臉,我可丢不起!你要吃苦你就一個人去吃!偏偏還要帶上一大家子!我陳蘭真是瞎了眼才會嫁給你!當初你家一窮二白,你媽是怎麽求着我媽把我讨進家門的你是全都給忘了吧?阿?這麽一家子人,全是拖油瓶,沒一個能指望的上的!好不容易來了市區混出點名堂了,你他媽倒好一朝打回解放前!”
“你他媽也別給我唧唧歪歪了,過得下去就過,過不下去。”儲标将指間的煙頭狠狠地往地上一扔,腳用力踏在上面來回碾了碾:“要是過不下去了,我們就……離婚!”
“你說什麽?你這個畜生你說什麽?”陳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死死盯着儲标,仿佛要用眼神将他看出一個窟窿似的。
儲标眉頭緊皺,緊抿着嘴,一時之間沒有開口。似乎在為自己提到那兩個字而感到了一絲的懊悔之意。
“就是離婚!”儲标狠狠一跺腳,拔高了嗓門大聲喊到。
“你這個王八蛋!你說什麽?阿?你說什麽?離婚?我跟你拼了!拼了我!”陳蘭張牙舞爪着生生撲向儲标。
儲标應激往後猛地退了一大步,不巧我正好站在他身後。我整個人都被撞到在地,後腦勺首先是一陣猛烈的劇痛襲向我。
“啊!”我聽到一聲尖叫,不是我的,是此刻正站在門邊放了學回來後撞見這一幕的儲盛的。
“妹妹!妹妹!”他驚呼着朝着我撲過來。陳蘭和儲标失掉了的理智,似乎終于在這幾聲叫喊中清醒了幾分。
我仰面躺倒在地上,清晰地感覺有一股溫熱的液體正緩慢地從我的頭皮中滲出來。
“儲悅!儲悅!”
這下,是陳蘭在叫了。
真好,爸爸媽媽終于不吵架了,真好。
我的眼淚自眼眶滑落,我終于可以安心地放聲大哭起來。
我的頭皮紮進了一塊大拇指指甲蓋那麽大的玻璃片,醫生給我縫了十來針。縫針的時候,沒有打麻藥,是陳蘭抱着我縫的針。
她一直在我耳邊同我說話,引開我的注意力。
而我卻對她說得話一句都沒有聽進去,我的心裏一直轉着兩個字:離婚。我看着面前頭發散亂,淚痕幹涸的陳蘭,想問的話就堵在胸口,卻怎麽也提不上來。
你們會離婚嗎?
那我和儲盛怎麽辦呢?
我們會分開嗎?
慘白一片的燈光下,戴着口罩的醫生正小心翼翼地給我縫針。他見我看他,禮貌地彎了彎眼:“很快就好了,小朋友再忍耐一下。”
頭皮又麻又疼,我卻有些茫然。
陳蘭臉上的愧疚是顯而易見的深刻。她見我正昂着頭看她,十足愛憐滿滿地替我撥開額前垂落的碎發。
冰涼的指腹劃過我的額頭,我下意識地偏了偏頭。
“別動!”一聲輕呵,是醫生的。
“疼?”陳頭低頭詢問的眼神看着我。而我,只是垂下眼,沒有回應她。剛才的一幕幕太過深刻又鮮明,仿佛現在還能清晰地浮現在我的面前。
而恐懼,也還依然翻滾在我的心頭。我握緊雙拳,不長的指甲死死扣着掌心,妄圖壓制住身體一波又一波毫無規律的顫抖。
一想起剛才的事,我幾乎就想要嘔吐。
等一切弄完,再同陳蘭走出醫院,已然是接近半夜。
路上行人稀少,呼呼的夜風中,背後是燈火通明的醫院大樓,而身前,身前是一片難測的未來。儲标坐在馬路的對面的路沿上正大口抽着手上的煙,那指間的一點猩紅在晚風的煽動下燃燒得更加的歡唱與盛大。
這一刻,明明我與他遙遙相隔着數米的距離,我卻仿佛異常鮮明地看到了額間那一道道淺淺的溝壑和眼中盛滿的紅血絲。
歲月不饒人。什麽時候,我都還沒有長大,但是儲标卻已經在漸漸地老去。
我聽過一點關于叔叔儲林的事。他比儲标整整要小了一輪,十二歲。由于家庭的原因,從小就是由儲标給帶大的。用陳蘭的話來說,都快趕得上儲标的大兒子了。
儲标對我叔叔一直是深懷歉意的。這樣一份濃得化不開的歉意,從儲标總是反複不斷的在我和儲盛面前提及儲林的故事時,我就能深刻地感覺到。
儲林初中考高中的那段時間,正好是儲标在奮鬥打拼開飯店時。而當時金雲仙也已經一同被接到市區裏治病。
所以當年我叔叔一個人住在鄉下的老宅裏,除去已經出嫁了的儲英偶爾過去看看他給他燒頓飯什麽的,其餘學習生活都是他自己一人承擔。我想想,初三該有多大呢?也就比現在的儲盛大兩歲。
僅僅兩歲而已。
儲林讀書很好,即使條件是如此的艱苦。
但是總是天不遂人願。最後中考分數出來,儲林差了四分沒能考上他填的高中。
故事如果到這裏就結束了,那我想儲标對于儲林的抱歉不會有這麽多。儲林雖然說差了四分,但是當時正好有一個自費生的名額。學校老師找到他,同他說只有交五千元的擇校費,他就能上那所重點高中。
這件事,他在電話裏同儲盛提了一句。但是當時儲盛正是醫院和飯店兩邊跑的狀态,忙得焦頭爛額,轉身就将這件事給忘了。
儲林便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他沒再繼續讀書,也沒來市區找我們,漸漸得就同鎮上的一群小流氓混熟了。
等到儲盛後來再回過味來,一切都已經太晚太遲。
一個人的人生,好像就是在這麽一個不經意的片段中,轟然就被改寫了。
很多年以後,我偶爾從儲林的口中提到他的一個老同學,當初也是交了五千元才上的重點高中。
“她讀書時連我一半好都沒有。”他平靜的語氣中沒有我想象的那種憤憤,而是一種蒼涼,是一種我當時還讀不懂的人生情緒。
而如今呢,那位老同學上了高中讀了大學,現在在某所大學當老師。同深夜還在街頭徘徊拉客的儲林,已然是有了雲泥之別。
“也許命運,真的都是天注定。”儲标微微談嘆氣的模樣,我至今都銘記于心。
将所有的一切不公,全部推給虛無的命運,也許這是人選擇能自救的最後一步路了。
因為在我看來,叔叔儲林的這個人生故事中,我實在找不出一個可以承擔這份責難的人。
但是命運只是一片抓不住的虛空,她是接不住人的怨恨的。凡事總需要有個實體站出來擔當這一切錯誤的承受者。
儲标便站了出來。事後彌補,即使于事無補,也卻聊勝于無。
*
陳蘭自然也是一眼就發現了馬路對面的儲标,她握着我的那只手頓時收緊了好幾分。我小幅度地掙紮了下,卻沒有開口。
成年人的世界,不是我該,也不是我能參與的。
“媽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