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節是語文課
戲認識的人,他們跟我說得。”
“不是吧?除了被騙進去打游戲,還被騙了什麽?”
“……你這一提我就想起來了,當時要劫我色的人可不少。”
“你去的是盲人游戲廳嗎?”我好奇地發問。
“……你別欺人太甚,當心把我逼急了,我真把電話挂了啊!”
好。
言歸正傳。
“你既然知道這麽多,怎麽從來沒聽你說過?”
“不是,說了也沒什麽用啊。而且這也是人家的事。”
“你這是存了什麽心?你現在是自己想要幫助她,還是號召全校的同學給她捐款?”
“我……。”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來問你。”
“那我說說我的想法。”他輕咳了兩聲,裝腔作勢的樣子。
“我覺得張路現在挺好的。”
他的第一句話我就忍不住要反駁,好個屁,好在哪裏。
“不是每個人都是讀書的料,這一點難道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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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你真的以為只要夠努力,所有人都能上清複交北?”
“有的人就是上不了高中,也考不了大學的。比如張路。”
“安安穩穩地度過九年制義務教育,等到畢業,如果有條件的話上個中專技校學一技之長,或者是像張路哥哥一樣直接踏入社會。”
“你的意思是,張路以後也會那樣嗎?”
“我敢确信。”
“在她的人生願望裏,絕對沒有考上高中這個必選項。”
我啞口無言。
我沒有問過。
但我知道,真的沒有。
“所以,讓她默默無聞,又平和地過完這三年,不才是對她最好的選擇嗎?”
“但那些人的無中生有,和對她的惡意中傷也這麽算了?”
“儲悅。”
江炎低聲叫我。
“你不要,把自己帶入進她的角色裏。”
“我沒有!” 反駁因為心虛而顯得如此無力。
“那我們幫她。”江炎迅速地做出決定。
“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們就幫她,幫她辯解。”
他這樣幹脆利落,一點也不拖泥帶水的決定。
令我忍不住的自作多情。
他提出這個建議,仿佛不是為了幫助張路,而是為了我,為了平息我此刻內心翻滾着的不甘。
“可是。”
“這就是我們全部能做的了嗎?”
我知道自己還是貪心。
明明最沒用的那個人就是我。
因為最沒用,所以才急需要巨大的彌補來撫平自己良心上的不安。
“你這周六有空嗎?”
江炎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接着問。
“有。”我不假思索。
“要幹什麽?”
“就,再替她做點無用的事。”
☆、第 48 章
周六的活動,我把它當成一次秘密計劃,誰也沒有告訴。
尤其是在張路面前,絕對的守口如瓶。
她是周三回來上學的,人顯而易見地瘦了一圈,眼底下還沉着一層青黑。連沉默都比以前加倍。
她沒有提我去她家找她的事。
我當她不知情,心中感到僥幸。
*
時間進入十二月,期末考試逐漸被提上日程。
當然,新年也是。
關于新年,我沒有別的願望,我只有眼前的這個念想。
只有完成她,好像才算過完了今年。
*
周六是個普通的日子。
我早上六點不到就摸着黑起床了,陳蘭已經醒了,在樓下廚房煮粥。
玻璃窗戶沾了熱氣,上頭氤氲了一片模糊的水氣,覺着有種霧騰騰地生機感。
陳蘭見到蓬頭垢面的一個我,看着比白天撞到鬼還要更來得驚悚。
“這麽一大早的?”
“你要幹什麽去?”
我揉了把沒睡醒的臉,倚在門框旁有些困倦又有些羞澀地看她:“媽,你的鐮刀,能借我用下嗎?”
她忽然激動起來。
“我跟你講鐮刀只是鐵做的,不值錢,你想變賣家産買你的衣服,我勸你還是打你爸手那戒指的主意!”
“媽!”
“什麽變賣家産,你能不能別看了幾集古裝劇就什麽詞都瞎往外蹦啊,你這樣,這樣,會吓壞我的……。”
“就你?”陳蘭不屑地哼了一聲:“你以為我忘了你前幾天還鬧着要買羽絨服這件事?”
“什麽啊!那都是上禮拜的事情了好不好。”我心虛地狡辯。
“我現在,現在已經洗心革面了,真的!”
“說真的,您那把彎彎的小鐮刀到底放哪兒了啊?”
“好好說話,耍什麽貧嘴!”陳蘭端着碗熱粥在桌前坐下:“你先跟我說說,你突然要鐮刀幹什麽,還一大早的?”
“沒幹什麽,你放心,是做好事。”我心裏有底氣,說話也響亮。
“具體說說,什麽好事?”
“難不成是?”陳蘭腦袋向着杵在門邊的我轉過來,眼裏抹了幾分猶疑:“你是不是接到什麽學校任務,打算要跟我下地?”
“不是不是。”我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見我這麽一副急于否定的樣子,我媽剛瞬間擰起來的眉頭輕輕散開。
看模樣,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媽,你這表情是什麽意思啊?”我直起身,不滿地嚷嚷開來。
“怎麽看起來,要是我真打算給你幹活,你是不是還不樂意?”
搞什麽啊,怎麽什麽母慈子孝的畫面,到了我們家就都水土不服呢。
“樂意什麽?”
“你哥中學的時侯,學校布置了個回家給媽媽洗腳的任務,你還記得吧?”
我皺眉努力想了想,好像沒這記憶了。
無奈地搖搖頭。
陳蘭也跟着搖搖頭:“你哥那個小畜生,滿腦子渾渾噩噩地,拿來剛燒開的水就直接要往我腳上澆。”
什麽!
竟然還此等大逆不道的事。
“媽,我哥這分明就是以洗腳之名,行扒皮之實啊。”
“你這麽英明果斷的人,怎麽還會放他活到現在?”
“哼。”
“真要算起來,你做的缺德事難道還比你哥少了嗎?”
我不服氣。
她這明顯是圍魏救趙啊。
“我幹什麽缺德事了?你分明就是偏袒哥哥!”
“真不記得了?”陳蘭說話間,已經嘩啦啦半碗粥下肚,氣色也跟着紅潤。
果然人早上剛起來的時侯,是一天中最好看的時段。
“四年級的暑假。”她提了個時間點,我心裏模糊一動,但依舊沒有明顯的記憶。
“後面那片田裏。”她擡手點了點窗外,此刻烏漆麻黑的一片,什麽也看不見:“當時種了西瓜。”
她繼續幫我回憶。
“你說你要吃西瓜。”
“我和你爸當時在忙,讓你等一等,你非不聽,要自己去摘,你——。”
“那,那能怪我嗎!”我跳起來。
“當時不是我爸跟我說的,判斷西瓜熟沒熟,用鞋底敲敲,咚咚響的就能摘了啊!”
“那也沒讓你往死裏敲,把西瓜都敲裂了啊!”
“怪我幹什麽!我也想輕輕敲,這不是輕輕敲,它們都不搭理我嗎!”
“那是因為人家還沒熟!”陳蘭估計是又想到被我霍霍的那十幾個大西瓜,眼前有畫面了。
“我,我又不知道它們沒熟——說到底,誰教你和爸爸不給我摘,我是個小孩我懂什麽呀……儲盛差點把你扒皮了,你也沒記那麽深,我不就都摘了幾個西瓜嗎,而且還過去那麽久了……。”
陳蘭斜了我一眼。總算沒再繼續讨伐我。
“我可不想你給我把我辛苦種的秧苗到時候全當作雜草給除了。”
“媽媽!”怎麽還沒完了呢。
“我要鐮刀是為了要去砍柴。”
“砍柴?砍什麽柴?你們學校布置的作業?”
“不是。”我不想她繼續問下去,因為我覺得這是一個秘密。
“你能別問了嗎?”我央求她。
“不能。”她幹脆利落地拒絕了我。
“你不說清楚,別說給你鐮刀,今天放你出門我還要再考慮考慮。”
“……。”我聽出來她語氣裏決絕,知道這件事多半是瞞不住她了。
“我上次跟你說的那個家庭困難的女生,你還記得嗎?”
陳蘭點頭,她記得。
“我跟同學約了去農場那邊找點能燒火的東西。”
“她家裏沒有液化氣竈,用的還是老虎竈。而且她奶奶歲月很大了,平時找柴火很不容易,就想着幫幫她。”
“那就你一個人去?” 聽我說完,她語氣柔和下來,但也沒有完全的妥協。我見她頓了一下,意外她要說什麽。
“還是讓你哥陪你一起?”
“這個點?”我指指牆上的鐘,惜命地同我母親分析:“把他叫起來,就因為這事。”
“你難道都不擔心他半路神志不清把我給咔嚓了嗎?”
“又胡說八道什麽?”
“你放心。我不是一個人去,我跟同學一起去。”
“同學,哪個同學?”陳蘭一聽,剛放下的心立馬又收不住了。
“男的女的?小學同學,還是初中同學?家住得遠不遠?”
這下可真問倒我。
“什,什麽男的女的,當然是女的啊。”
“初中同學,就,就那個我常提起的,張放放。”
“哦,那個張芳芳啊。”
陳蘭聽我提過她幾次,但她實在沒法接受,有人的名字,而且還是一女孩的名字竟然叫“放放”,所以她一廂情願地給人改成了“芳芳”。
多少女啊!
她還挺得意。
我真慶幸自己的名字不是她取的,不然現在的我估計就叫“儲菊菊”了。
雛菊,多麽黃,多麽可愛!
我呸。
“怎麽樣,現在總可以了吧,媽,我要趕緊的了。”跟她在這說了半天,都快把我給說困了。
“可以是可以啊。”她起身,收了碗筷都推到水池裏,身體背對着我開口:“那你現在去跟你那張芳芳同學打個電話問問,還需要準備什麽嗎?”
“什麽?”還有這一手?
陳蘭女士,您這樣做可就卑鄙了啊。
“怎麽了?不行?”她一挑眉。
“不是,我意思是,這麽一大早的,雞都還沒起床呢,就往人家家裏打電話,這,不合适吧?”
“誰說雞沒起床,你聽一聽。”
話音剛落,前頭就想起一陣尖亮的打鳴聲。
你等着。我心裏狠狠算計,總有一天,要拿你來炖湯。
“而且。”
陳蘭繼續。
“照道理說你不是跟她約好了時間嗎,你這個點起來,還陪着我磨磨唧唧了半天,她橫豎應該也起床了。”
有理有據,無法反駁。
我怕再說話,就要被陳蘭抓住把柄,立馬滾到電話機前去。
*
顫顫巍巍地撥完號,電話打過去是一中年女人接的。
“阿姨,我儲悅。”
“我想找張放放。”
“現在?”
你确定?我仿佛聽到了她後面沒有說出口的三個字。
“嗯,是的,我跟她約好了,今天要出門。”
“出門?奇怪啊,她好像沒給我提起……。”
“她可能忘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迎難而上了。
好在張放放媽媽沒多再難為我。
“那你等一等,放放還在睡,我去把她叫起來。”
“放放——。”
“張放放——起來,你同學找你——。”
“那個叫什麽儲悅的——。”
大概當媽的,都有一副不亞于獅子吼的好嗓門,我聽張放放她媽的功力同陳蘭比起來也是不遑多讓。
“哎,儲悅你等等啊,放放睡的太死沒反應,我去她房間把她叫起來。”
“額——,好的,謝謝阿姨——。”
十幾秒後。
“喂。”
“聽說你叫儲悅?”
“我跟你講我記住你了。”
“我剛睡的好好的,我媽上來就把我被子掀了。你說我跟你是不是不共戴天?”
“不,不是。”
“放放,你先聽我說。”
“我不是聽着呢嗎。”
“老娘穿着全套三槍保暖內衣,站在樓下,瑟瑟發抖地跟你在這個太陽都還沒來得及升起來的周六嬉笑把閑話聊。”
“張放放,我覺得你有做詩人的潛質哎。”
“儲!!!!悅!!!!”
*
早上七點,我等在平時坐車的車站,手裏提着兩個熱乎的煎餅果子,還有一袋芭比饅頭的豆漿。
張放放從公車上暈乎乎地一頭栽下來,目标明确,直沖我殺來。
我立馬跳起來,硬着頭皮起身去迎她。
“別,別動手。”
“這是給您的。”我忙把手裏的貢品先雙手奉上。
“您先息怒,聽我慢慢給你解釋。”
張放放是真的沒吃早飯,看見煎餅果子眼睛都直了,而且還是兩個,完全幸福翻倍。
“這事其實是跟張路有關。”我盡量長話短說,把事情的原委大概說了一遍。
“所以?”張放放四下張望了一圈:“人呢?”
“什麽人?”
“另一位公益大使啊。”
……
“快了,估計馬上就到了。”
我其實本來覺得就我和江炎兩個人的話也真挺沒意思的,真的,但是要真叫人一起的話,我心裏卻有點說不上的情緒。
但是現在加一個張放放,好像也挺好的。
我捏捏她的臉:“不生氣了,就當是郊游吧,你看今天天氣這麽好。”
張放放手裏的煎餅果子已經吃到第二個,我知道她早上的胃口特別好。
但心情一點也不好。
她冷着臉,冷言冷語。
“天氣預報說今天陰轉小雨。”
“這就是你說的好天氣?怎麽,你們家住龍宮啊,見着水就歡天喜地?”
“啊呀。”我勸她:“這不是都還沒下冰雹嗎?”
張放放側頭瞪了我一眼,眼珠子都快掉出來。我連忙擡手給她拱了回去。順帶餘光瞄到了馬路上的人。
“來了來了。”
我指着馬路讓張放放看。
不,不對,不是他來了。
是他們來了,還有它。
三男生,再加一條狗。
“儲悅。”張放放急忙把吃的只剩下一口的煎餅塞我手上:“我謝謝你,您這輩子肯定是觀世音轉世。”
我“呵呵”冷笑了兩聲,比劃了下她嘴:“黑乎乎的,還挺性感的啊。”
江炎,胥樂遠,還有一個我不認識的男生。騎着三輛自行車,并排橫在馬路邊上,大搖大擺地一起晃過來。
江炎車前的籃子裏還蹲着一只白色的小狗。模樣還不錯,一雙烏黑的眼睛裏,透着大大的疑惑。
其他兩個人騎的都是山地車,只有江炎那一輛是女士自行車。
“什麽嗎?”江炎蹬着自行車過來圍着我慢悠悠地晃了一圈:“就知道自己吃香的喝辣的,我們可都是餓着肚子啊。”
我翻了個超級大白眼給他。
“大哥,你說這話前嘴邊的油先擦擦行嗎?”
先笑的是那個我不認識的男生。江炎自讨了個沒趣,灰溜溜地又湊回到胥樂遠身旁。
“儲悅,你就找了張放放一個?”
“你其他幾個朋友沒來嗎?”
不然呢?跟你一樣拖着群莺莺燕燕?
他一回胥樂遠身邊,渾身俨然騰起了一股狗仗人勢的氣息。
“不走嗎?”胥樂遠一直沒從車上下來,腳點着地,笑眯眯地催。我看他這笑有點瘆人,感覺不是很情願。
“這狗是什麽意思啊?”
帶兩個人就算了,還有一條狗是什麽意思。
“你說樂樂啊?”江炎愛惜地捧起面前的小京巴:“它自己非要跟過來的,追了一路。”
“你說,這狗叫什麽?”張放放的眼神在胥樂遠和這條狗之間溜溜地打了個轉。
“哈哈。”
“樂樂啊。”
江炎明白過來張放放在好奇什麽,摟着懷裏的狗,又逗又弄的,高興的不得了。
“樂樂,樂樂,我叫你呢,你咋不應聲?”
胥樂遠一手扶着腦袋,眼角抽搐。
“江炎,別逼我抽你!”
“你抽我幹嘛!”
“你有本事去收拾喬樂啊,這名字還不是她取的嗎?”
“就知道欺負我這個弱小,你算什麽男人。”
“粟遠。”
“走了,走了,讓他自己走過去自生自滅吧,我們誰都別搭理他。”胥樂遠回身去拍另外一個男生的肩膀。
……
片刻後。我們終于知道江炎那女士自行車是怎麽回事,原來是為我和放放,準确地說一開始是為我準備的。
江炎一屁股占着那個叫粟遠的男生的後座,挑了眉地沖胥樂遠叫嚣:“你以為爺我怕你啊?”
我蹬上自行車,試了試。
“放放。”
我大聲叫住某個色令智昏的人:“過來,我載你。”
胥樂遠向我投來感恩地一到目光。連忙踩上車第一個出發,我看他從剛才來到現在都很淡定的樣子,心裏還有點佩服。但是眼下從他離開的背影裏,我品出了幾分逃命的味道。
☆、第 49 章
英語中有一個時态叫做現在完成時,即發生在過去的動作但對現在仍舊有影響,并可能會繼續往後持續一段時間。
英語老師說過“一般過去時”與“現在完成時”是初中階段容易搞混的兩種語法。
但是。
如果你這樣想。
一般過去時,就是加害者。
而現在完成時,則是受害者。
是不是就會感同身受了?
大多數的加害者都很難真正心存悔念,因為他們的惡開始就已經死去。
只有受傷害的那一方,從過去到未來,一直在尋求一個完成。
*
在江炎的帶領下,我們不負衆望地迷路了。
寬闊的馬路兩邊是雜草遍布的杉木林。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杉木,反正我認識的樹統共也沒幾種。杉樹,香樟樹,還有?
還有沒了。
當然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迷路了。
迷路這件事其實也是分的,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在這前後空蕩蕩連鳥都不見得飛過的寬過大馬路上的話,我估計會害怕的鬼哭狼嚎起來來。
但是現在我們有五個人。
迷路,就成為了一場被動的探險。
樹林圍在路的下坡,樹影後面隐約顯出條河的樣子。江炎幾個把車鎖好停在路邊,沖我揮了揮:“別愣着啊,我們下去看看!”
“下去?”我低頭打探了一番下面的地形,密密的樹木之間,雜生了成堆的雜草,看不到地的樣子。我特別不喜歡走這樣的路,總覺得裏面藏着什麽不好的東西,比如蛇啊,老鼠什麽的。
我拉住放放的手。
“讓他們下去看吧,我們是女孩子,還是文文靜靜地在這兒等着吧。”
可惜放放此刻眼裏根本就沒有我。
“儲悅,現在才想起自己是個女孩?”
“是不是有點晚了?”
晚個屁。
我就是不下去,雙手環抱着站在馬路牙子上,盯着他們一步一步往下面,河邊走。
心裏盤算着明天本地的社會新聞頭條是什麽?
無知少男少女不受同伴勸說,孤意深入險地?
江炎本來就落在最後頭,他走了幾步,也許是見我沒動,又折回身來找我。
這個時侯,其實我是希望他不用總是這麽心心念念地想着我。
“幹嘛不下來?害怕?”
泥地濕滑,他重心不穩地向後呲了一步。
我注意到他腳上白色的球鞋上已經髒了一半。如果我是他母親……。
“不想下來。”我指指他身後:“他們都走遠了,你還不跟上去?”
“來都來了,幹嘛不下來?”
林子裏剛落過雨,葉片上還挂着殘落的雨滴。一陣風擺過,刮落幾滴落在他臉上。他晃了晃腦袋,有些狼狽。
按道理來說,我是應該要笑的。
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覺得此景此境還挺有意境的。
尤其是,他這樣,仰着頭,望着我笑。
人生風景,大多數歸于鴻毛,在轉身間輕輕抖落,消失無蹤。
但偶爾。
偶爾又那麽幾個重于泰山的瞬間,會如靈光一般,加冕于你的人生之中。
寬闊空蕩的馬路,被我無限的占領。
我覺得這是一條沒有歸路的方向。
我懶得開口跟他說什麽。
江炎伸手抹掉臉上的水:“現在冬天了,下面沒蛇,也沒老鼠的。”
“你又知道沒有哦?他們打電話通知你的?”
我有些咄咄逼人。
“你以為不想啊?可這不是沒有電話號碼嗎?巧夫難為無米之炊啊。”
“是巧婦!”我不服氣地糾正他。
“你是巧婦,我是巧夫,怎麽樣?”他沖我遞了個“這總行了吧”的眼色。
什麽巧婦,巧夫的,搞得我們好像有見不得人的關系。
我認真看他。
“江炎,我們今天不是來玩的。”
“我知道啊。”
“哈哈哈~~~。”我和江炎才說了沒幾句,那邊張放放已經笑得花枝亂顫。
“而且。”
“而且,你也沒告訴我胥樂遠會來,還有那個叫什麽粟米的又是誰?”
“是粟遠。”
“他們都是五班的,我們小學就一起玩了。”
“他們想要幫忙,我就讓他們一起來了。”江炎一直斜在坡上也站累了,他找了棵樹,背幹脆靠在上面。
“我看你朋友也挺高興的啊。”
“值得高興嗎?”我知道胥樂遠是不可能對張放放動這種心思的,或者說,他不會對任何女孩子動心。
“的确。”江炎點頭:“這家夥看着随和好說話,其實冷靜的可怕。”
“自制力好的一批。”
“那他就,沒什麽缺點嗎?還有剛才你們說的那個喬樂,她又是誰?”其實我已經隐隐猜到了,但是我還是想要得到他的證實。
“喬樂?也是五班的。”
“跟胥樂遠算是青梅竹馬了,就住他家樓下。”
“青梅竹馬?那他們之間就沒點……?”
“儲悅。”正說得好好的,江炎突然沉下臉來,語氣瞬間嚴肅。
“幹……幹什麽?”我本來已經點燃的八卦之火,陡然冷了三分。
“你別動。”
“千萬別動,我跟你說。”他直起身,一步一步,緩緩朝我走來。
“你身後有東西。”他十分小心地指了指我身後的方向。
“什——什麽東西?”我被他這幅模樣弄的心裏沒底,不敢大動作,腦袋左右小幅度動了一圈。什麽都沒有啊?
“你快說啊?”
“到底什麽東西??”
“是蟲還是蛇還是……。”
江炎不回答,只是人一步猛地跨到我面前。
熟悉的,奸詐的笑容在我眼前一閃而過。
回過神時,他的手已經拉在我手臂上,我都沒來得及躲。
“抓住你了!”
男生得意地低呼。
“江炎,你——。”我瞬間明白過來,他莫名耐着性子陪我天南地北一通聊的目的了。
但是,太遲了!!!
媽的!!!
重力加他在前面拉着我一路向下,我的雙腿完全不受控制,“蹬蹬蹬”跌跌撞撞的從坡上滑下來。腳下的草挂着水珠,涼涼地劃過我的腳脖子,極速中,在我的心裏湧起了一陣陌生的麻意。
我佩服自己。
颠簸的視線中,我的目光依舊能緊緊追随在他拉着我的手上。
人生道路,不是每一步都需要小心謹慎,偶爾一段,也可以如此放肆奔跑。
如果能有一個引導你的人,也許更好不過。
江炎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線,他手自然地松開我,紅着臉喘氣。
“可算把你給弄下來了。”
我也喘得不行,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吓的。
“你有病啊?能不能好好說話?”
“好好說話,你就能下來?”江炎側身環抱住就近的一棵樹,我還猜出來他要幹什麽,他雙手猛地用力,樹被晃得簌簌發抖,水珠成串的落下。
來自于一場雨過天晴後的小雨。
我抱頭尖叫着無處可躲。
江炎高興得仰頭享受其中:“下雨咯,下雨咯!”
我原來一直想,為什麽人生不能停留在最快樂最美好的時刻。一定要前進,抛棄,才能活下去呢。
但也許究其根本上,很多“快樂”之所以美好,還是因為鑲了“回憶”的這個框。
總之,什麽正事都還沒辦成。
我已經像是從瘋人院逃出來的一樣。頭發淩亂,神情暴躁。江炎被我揍了一頓,躲在胥樂遠身邊寸步不離。
河就是河,除去河上漂浮的落葉跟垃圾,什麽都沒有。
男生低頭在草叢裏撿了石片打水漂,比誰的漂的遠。胥樂遠連着幾下都是最遠的,果然是對得起他的名字。
粟遠也還不錯。
只有江炎,手裏的石頭飛出去,連在水裏蹦跶一下都沒有,就給沉了。
我懶得嘲笑他。跟着張放放在周圍找看起來像柴,能燒火的東西。
可惜逛了半天,只有一些細小的樹枝,最粗的也不過跟小指差不多。
我有點失落。
張放放把手裏撿的樹枝塞我懷裏,跑到一棵樹旁邊:“儲悅,你有沒有覺得這棵樹還挺細的?”
???
“不如把它砍了一了百了,夠張路奶奶燒一陣了吧。”
“儲悅你帶的那小鐮刀呢?在哪兒,趕緊拿來。”
“張放放,這可屬于伐木盜林了啊。”
“使不得。”
這就不是上社會新聞,而是直接要去法制的路了。
她失望的垂下眼。
“那估計我們今天是不會有什麽收獲了。”
男生終于玩累。
粟遠指着北面的方向:“我們去那裏看看,我想起來以前我奶奶種扁豆要搭架子,那裏有一種植物,扒了葉子,直接就是跟小棍子,可以用來搭架子,當柴燒應該也不錯。”
是的。
被他這麽一提,我也想起來。
以前陳蘭也來過幾次這裏,好像就是專門來找粟遠說得這種植物。
“那去看看?”
江炎摘了朵小花,別在胥樂遠耳朵上。
粟遠說得地方離這裏不遠,但是隔着一條河。我們跑了很遠才找到過去的橋,又往回走了幾十米,就見到了那片植物。
我們忘了現在已經是冬天。原來該是一片綠意盎然的植物,現在只剩下一堆幹枯的枝幹胡亂橫卧在地。
“這不是更好嗎?”江炎像是看出了我們的疑惑:“這樣的都風幹了,拿回去就可以直接燒了,要是新鮮的還要曬呢。”
如此一說,好像的确是很道理。
“那我們。”胥樂遠撸起袖子,帶頭提議道:“速戰速決吧。”
他指揮我還有張放放:“你們兩個去把自行車推過來吧,過會兒把柴直接綁在自行車上。”
張放放殷勤的點點頭。
“好的。”
“我們現在就去。”
有了目标後,行動就高效了很多。
男生負責把枯木的枝幹從泥土裏拔/出來,這需要一點力氣。我和放放就在旁邊,把他們随意丢了一地的枝幹細細整理成一捆。出門的時侯,陳蘭提醒我帶了捆繩,在這方面,她總是最有經驗的。
我們都埋頭不語,專心于手下的工作。
如果一開始說,是把這件事當作一件類似于慈善的事來看的話,現在看來,同樣的,對身臨其中的我們,未嘗也不是一件“慈善”?
以前我從來我沒有參加過這樣的活動。在學校外的地方,和幾個同學,或認識,或陌生,因為一個小小的,我們都不太明确的目标,而集結于在此。
大家都熱火朝天,十二月濕冷的天氣裏,硬生生地發了一腦門的汗。
張放放伸手抹了一把,沒留神,手上的泥也留在了額頭上。
我故意不告訴她,但不能看她,一看,就忍不住要笑。
她神情古怪地看着我:“儲悅,你說,待會這些東西我們要怎麽處理啊?”
怎麽處理?
這我還真的沒有認真想過。
“最好就是偷偷地放在張路奶奶家門口。”
“對,不能讓她看見。”
“雖然是好事,但如果被她知道是我們做的,估計會傷她自尊。”
其實放放雖然人如其名,是個性格有點豪放的女孩子,但其實她心很細,也善良。從上次她為那個素不相識的學姐出頭就能看出來。
我從口袋裏翻出紙巾遞給她:“臉上髒了,擦一擦。”
“髒了?”
“沒事。”張放放擺擺手:“這才有勞動者的氣息。”
“不過,我從來沒有幹過這樣的活,沒想到這麽累。”
放放只是随口一感嘆。我心裏卻有點黯然。
我們光是幹這種程度的活就已經覺得累了,真的無法想象陳蘭是怎麽一個人做完這所有的事的。
三個男生看着也累了。剛才幹得最起勁的胥樂遠先不行,他就直接一屁股席地而坐,臉色通紅,汗濕的鬓角的貼在臉的兩側。
“樂樂?”
“樂樂,你這條死狗去哪了,讓我抱抱?”
他回身一個高喊。不多時,細碎的腳步聲,以高頻率,由遠及近。胥樂遠一個彎身,撈起野了半天才現行的小京巴。
“就你最爽,純踏青來了。”
“我現在正餓呢,要不,我把你炖了?”
江炎正和粟遠合夥掰扯一棵根莖埋的深的。他聽到這句,手上一松,樂呵:“當心齊樂把你先炖了。”
“說了半天她,怎麽她沒跟着一起來?”粟遠好奇。
“要睡懶覺呗。”
胥樂遠聳聳肩。
“你別聽他瞎扯。”江炎一看就是知道內情的樣子:“明明就是她跟你吵架了。”
“沒有的事。”胥樂遠手在樂樂屁股輕拍了一下,一手指着江炎:“皮卡丘,上吧,去咬他。”
我以為他是随口說說的。沒想到那小京巴還真挺有靈性的,讓它咬,就真的汪汪地沖着江炎去了。
“我靠!”江炎記得上蹿下跳,左閃右躲。
“你這畜生有沒有良心!老子剛救了你一條狗命!”
顯然,畜生是沒有良心的。
江炎被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