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節是語文課

麽樣?”

……

怎麽樣個頭!

“你瘋啦。”

“滾!”

我的确是個喜歡逞能,又愛強顏歡笑的人。但是這一次,我似乎真的沒有預想中的難過。只是偶爾的某一天,當我躺在床上迸開雙眼,迎接我的不是清晨的朝霞而是落日的餘晖時。

通宵帶給我的快樂結成了一場毫無預計的落寞。

黃昏總是一天之中最悲哀的時侯。

也許是因為最無可奈何。

在那個時候,我似乎的确,是生了幾分的惆悵。

還有空虛。

身體被掏空,一陣冷風跟孤魂野鬼似的,在裏面四處飄蕩,哀嚎。

但我以為,到這裏也就是結束了。

不過就是一場分別,我又不是沒有失去過。

八年級第一學期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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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依然是炎熱夏日,我也依舊遲到。

這一次,我孤零零地一個人,站在門邊。馬芳平将我叫進來。我覺得她我的态度似乎要比上學期溫和了許多,可能是因為我期末考試得了班級第四。

我小步快趕走向我的位置。周圍都坐了人。大家都認識了一年,對我的脾性也早就見怪不怪。

但是。

當我猛地一擡頭。

和我在半空中,短短對上一瞬的那道目光,是如此的陌生。

如夏日閃電,驀然降臨。

我也不知道怎麽了。

身體裏某個老舊的零件終于終于失去了工作的動力,叮的小小一聲,垂落在地。

萬物靜止。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周圍一切,仿佛都與我無關。

馬芳平在宣讀本學期周末補習班的名單。

我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毫無懸念地回歸了A班。但是我感受不到快樂,或者是一丁點的喜悅。這個結果我早已預知,所以如果有高興,也已經被透支。

一整張名單讀完。

沒有那個曾經熟悉的名字。

報名結束。

我在樓梯下樓轉彎的地方遇見了胥樂遠。他沒有看見我。一個男生摟着他脖子,兩個人有說有笑地下樓。

任何時候都沒有覆蓋我的冰涼落寞,這一刻,在他們鮮明的笑聲和歡鬧裏,卻無比地嚣張起來。

我終于,終于,确信。

江炎離開了。

而我的難過卻不是因為這個。

我是難過一個人的離開。

離開地這樣徹底,無影無蹤。

而大家都迅速切換了一種新的生活模式,仿佛他根本沒有存在過。

放放問我:江炎跟你說了什麽嗎?

沒有,什麽都沒有。

連一句告別都沒有。

他很像我。

不說再見。

清明節臨近,江南的天氣逐漸蒙上一層濕漉漉。

大家在課間笑鬧着祝福彼此“清明節”快樂,而我則有些疲倦地趴在桌子上。生理期的到來,讓我整個人喪喪地。

今天是江炎第三天沒來上課。

沒有任何走漏的風聲。不是生病,也沒有其他的消息。第四節課達鈴之前,粟遠跑來我們班借書。他要借書的對象也沒帶書,然後他就發現了我。

是我主動先叫的他。

一看到他,我就想到了江炎,我覺得,他應該知道一些關于他的事。

“江炎怎麽了,你知道嗎?”我翻着手上的政治書,倚在門邊上,看着沒有要把書立刻給他的打算。

“江炎?你不知道嗎?”他似乎很奇怪我的這種一無所知的狀态。

“他最近跟家裏鬧了點矛盾,這幾天一直在網吧。”

“網吧?”我禁不住拔高嗓門。幾天沒見,就堕落了?

粟遠伸手抽走我拿着的書轉頭就跑:“我中午就還給你啊,還有,別跟江炎說是我說的。”

我沒去過網吧。

印象裏那一直是個烏煙瘴氣的地方,聚集着成噸抽煙染着黃毛的社會混混。我無法想象,為什麽江炎會去那裏。

傍晚回家的時侯,我忍住了心裏不切實際的沖動。直接坐車回家。

第二天,我偷偷騎了自行車上學。

經過一宿的鬥争,我目的很明确。如果今天他還不來,我就去找他。沒有任猶疑。課間操結束回教室的時侯,我把胥某人堵在樓梯口,周圍路過的幾個男聲一路沖我們吹着口哨上樓。

“我可是犧牲了自己的清白才在這裏跟你唠嗑的。”

“我問你的事,你必須給我如實回答。”

胥樂遠像是早就猜到了我回來逼問他。他表現得特別坦然大方,先是扯了扯被我拉歪的衣領子,而後臉上又鋪了一個得體的笑容。

這樣一套下來,倒是襯得我像是個無知又猴急的女流氓。

“哪個網吧?”

我知道他一定知道。

“你要去找他?”

“沒用的。”胥樂遠搖搖頭:“他最近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特別的叛逆。”

“所以連書也不讀了?”

“反正他這學期就要轉學了。”

“是轉學又不是轉世。”我有些生氣地咬牙。我從來沒有料想過江炎會做出這樣的事。

“無論怎麽說。”

“心裏會有落差吧。男的也是人,也會有嫉妒不甘的時侯。”

“嫉妒?他嫉妒什麽?”

胥樂遠看着我笑了。

但是我卻并不喜歡他此刻的這個笑。一種高高在上的看穿。

“嫉妒你,我,還有他們,所有的人。”

“那些明明沒有他優秀,卻比他擁有更多機會的人。”

“但世界的根本也許就是這樣。”

胥樂遠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去,只那麽幾秒鐘,我捕捉到了他一個難言的側臉。等再擡起頭,他又是自己了。

我總感覺。

這短短幾個月裏,他也改變了很多。但是他,隐藏得更好。

被嫉妒,絕大時候,我都是享受的。

因為這樣的時光和機會實在是少之又有。

但現在這種,我絕對不喜歡。

江炎期中考試的時侯丢到了班級第一的位置。我老套地認為,這其中有點讓位地儀式感。王小柔擔任班長以來,終于第一次考了全班第一。

但是她好像也并沒有預想的那麽快樂。

所以我偶爾,如靈光般乍現的猜想,似乎并沒有錯。

放了學,我就騎車直接去了胥樂遠跟我說的那家網吧。

就開在世紀聯華旁邊的小弄堂裏,一點也不難找。

興興網吧。

還蠻随意,蠻簡單的一個名字。但這麽說也不太對,畢竟老板還認真周到的在中文字下面标了一排英文名。

star star ba。

“ba”這個翻譯,讓我充分領會到了這個做翻譯的小學生當時如排山倒海般的無助和絕望。

現在我的也是。

我不敢就明晃晃地杵在門前,我選擇躲在網吧斜對面的一棵粗枝的梧桐樹下。幾次想上車開溜,但幾次還是被良心給留了下來。

這樣不聞不問。

無論怎麽說,就算他以前沒有幫過我,也說不過去。

況且,他幫過我。

網吧的玻璃門上同樣糊了“興興網吧”四大紅字。一共四扇門,貼四個字正好。

裏面拉着簾子,從我這裏看進去,黑洞洞地一片,根本什麽都看不到。我腦海裏不停閃過各種牛鬼蛇神的片段。

如果他回家了呢。

我要是走進去沒找到人,然後還被裏面流氓給看上了,那該怎麽辦?

或者老板是個黑商,非逼着我留下來上網,不然就像《還珠格格》裏的小樣子一樣被抓去洗碗當苦工?

我腦補得正是精彩。

玻璃的移門被拉開,裏頭晃出來一個男生,穿着我們學校的校服。他指間一支煙,微眯着眼,正吞雲吐霧。

我連忙偏過頭看地上雜草。

他已經注意到我。

“喂。”

他很大聲地叫我。

其實我有點眼熟他,像是九年級的一個社會小混混。

當時我也不知道是哪裏搞來的膽子,把車往樹下一停。背着書包就噔噔地跑到他跟前。店跟路邊之間有四級臺階。

他站在臺階上,又高,我仰着頭問他。

“裏面有沒有一個叫江炎的,也是我們學校的。”

“怎麽?是你男朋友?”他輕吐了一口煙,笑得有幾分風流。

“當然不是。”我矢口否認:“他逃學,我是來抓他回學校學習的。”

“人家逃學,關你什麽事?”混混被煙氣嗆了一口,臉上紅了一灘,但是口氣還是帶着笑意的。

我見他好像也沒有什麽惡意,便義正嚴辭道:“幫助誤入歧途的同學是我們這種社會主義的接班人應盡的義務。”

“呦呵。”他贊賞的目光投在我身上:“那不如,你也幫助幫助我?”

“……。”

“我覺得你挺适合現在這種狀态的。”

“也就是,沒救了的意思?”他哈哈笑起來,我的心嗖嗖地涼下來。但好在他也沒多難為我,一支煙抽了一半,他就丢了往回走。

人進去了。

但是門沒關上。

我壯了壯膽,順勢就跟着一起進去了。

我第一次來網吧,感覺就像是唐僧進了盤絲洞。又緊張,又稀奇。

總體裏面給我的印象基本還是如同傳說一般,昏暗的光線,難聞的煙味中混着隔夜泡面的味道。一張張盯着面前屏幕聚精會神的側臉。

所以有一點我猜錯了。

根本沒有人注意到我的侵入。

除了坐在門口一個像是收銀的年輕人擡起頭懶懶地掃了我一眼:“上機?”

我慌忙搖了搖頭,從嗓子裏逼出幾個字:“不是。我,我找個人。”

他什麽也沒說地又低下頭繼續趴着了。

這家網吧并不大,一共五排機位,每排大概十臺電腦,房間一眼就望得到頭,顯得有些擁擠不堪。

幸好網吧小,所以我找到江炎也沒費什麽眼力。

第五排的倒數第三個機位,幾乎算是整間房間最角落的地方。

我走過去,腳步有些急,心裏原來都是緊張進來該怎麽辦。現在找到他了,不緊張了,一股氣勢洶洶包圍了我。

他戴着耳機,操控着鼠标和鍵盤的手緊張,又細致。我就默默地站在他身後,看着電腦屏幕裏的他被人一刀刀砍完血條。

是他先發現了我。

也許是電腦屏幕印出了我美麗的臉龐。

“死得挺慘的啊。”他頭一轉過來,我張口就是一句怼。

“人家是滿級大神。”男生的臉有些蒼白,眼底卧着兩條淡淡的青黑色。他的桌上很幹淨,只有一瓶喝了一半的礦泉水。

一種清心寡欲的放縱?

“輸就輸了,還這麽多借口。”

江炎沉默地轉過頭。

鼠标跟着手一起動,在他點開新的一局前,我飛身上去直接搶了他手裏的鼠标。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或者是一場多管閑事而已。

但我的本能讓我這麽做了。

江炎有沒有生氣我知道。

他只是幹脆将整個電腦關機。黑下的屏幕上,映出了我和他。

“你為什麽不去上學?”我也不多廢話,直接說了自己的目的。

“我的轉學手續五月就辦好了,估計期末考試我可能也不會參加。”

“難得有一段可以虛度的時間,不能用來揮霍一下嗎?”江炎擰開瓶蓋,悶頭喝了兩口。

“在網吧打游戲,就是你揮霍的方式嗎。”

“儲悅。”

他擡頭,瓶蓋抵在嘴邊,擋不住他眼裏的涼薄。

“學校的老師,我父母,他們都沒有來管我。”

潛臺詞。

你憑什麽來管我。

他是一個聰明人,又了解我,知道怎麽對我一擊致命。

我臉真的是氣紅了。人也跟着氣飛了。你愛死哪死哪無去吧,我真是被狗咬了的呂洞賓,心裏委屈的一灘一灘的,原來想好的話一句都沒說上。

我什麽也沒說,轉身就跑。

擔心裏還是氣不過,跑了兩步,又折回來,對着他椅子踹了兩腳。畢竟是公家的東西,我也沒敢太用力。

江炎更是連頭都沒擡。

我氣呼呼地跑出門。

但是。

不到一分鐘。

我又大哭着跑回來。

“江炎。”

“你這個狗東西。”

我站在門口,邊叫邊哭。整個網吧的人都被我吸引。

“你給本小姐死出來。”

我哇哇地哭。委屈難過,還有不可置信。

“我的自行車被偷了!!!”

“嗚嗚嗚嗚嗚!”

“你這個狗東西!”

“你給我死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七夕快樂。

☆、第 53 章

像是蒙在前塵舊事上的一層薄灰,你以為只是伸手輕輕一揮便可忘卻的事,卻殊不知,她早已浸透至你骨髓的深處,日夜流動在你的血液裏,不死不休。

只等一個卷土重來機會。

這就是我們受過的傷。

是愈合了,也會在陰雨天隐隐泛疼的疤。

太過沉重的內在,也許從來就沒有真正得到過以相等形式表達于這世界的機會。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

這是一個笑話。

只有過去的無關痛癢的事才會真正過去。

剩下的,都是人生,是你的人生。你必須雙手遞出,無論好壞,一并收着。

然後等着真正過去的那一天的到來。

******

一、

儲悅打小就是個沒有數學天賦的人,這一點,陳染之一直都知道。

在別人都能掰着手指認真從一數到十的年紀裏,儲悅還是一天天地混跡在泥土玩具中,對未來無知又懵懂。

儲悅兩年級第二學期剛開學時候的一個周一,校門口執勤正好輪到他們四二班。陳染之一直都記得那天陽光出奇得明媚,所以連挂在女孩眼角的淚水都折射着淡金色的光芒。像是樹脂,融在心口,凝成了一顆琥珀。

“我……我沒拿乘法口訣卡,宋老師……宋老師叫我回去拿了再來上課……。”

哭到哽咽的女孩雙眼通紅,嗫嚅着聲音開口。她看向陳染之的目光中,既有膽怯,又有懇求。

“學校有規定,除非有家長來接,否則不能随便出入校門。”

另一個協同值日的女生唐佳麗一本正經地攔在儲悅面前,小小又稚嫩的臉龐上挂着“公事公辦”的嚴肅表情。

陳染之立在旁邊,沒有開口說話。

沉默就是默許。

況且唐佳麗說得一點也沒錯。

令他驚訝的是。

儲悅并沒有胡攪蠻纏,就像過往時日那般。

她克制着自己得抽泣,只是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不甘,有難過,還有更多的是失望。

陳染之心想,什麽是失望?

為什麽他對這一個表情如此熟悉又敏感。

因為這是那些年來,他在常清的臉上,看過的最多的一種情緒。

沒有帶乘法口訣卡的女生,被數學老師罰着在教室門外整整站了兩節課連帶一個課間。

眼淚早就風幹成兩道白痕,糊在臉上,狼狽又可笑。

女孩小小的個子,不過到窗臺多一點。路過的小學生不懷好意地沖着她擠眉弄眼,還有口無遮攔的,更是當着面言語奚落。

她後來一直低着頭,始終未擡起。

脊椎骨頂着皮膚折成一道纖弱的弧線。瘦削身體裏住着那只蠢蠢欲動的小獸,似是在嗚咽□□。

陳染之,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儲悅。

周圍流過的人群都是彩色的,而她,所在那一個角落,甚至包括她,是黑白的。

小女孩的校園生活,似乎并不美好。

同伴催促着他前行,他捏在手上的表格,微微變形。

這一瞬間的憤怒,來得如此突然又莫名。

二、

長大成人後的很多年,我還是常常會陷入這樣的一個夢境。

除我外空無一人的考場。空氣裏漂浮着一種濃郁的塵埃味道。

我面前的桌上,白底黑字的試卷幹淨的像是水泥灰粉刷過的教室牆壁。

成串的數字和文字組合在一起,拼成我無理解的段落。

如死般寂靜絕望的一切。

我張皇地四下搜尋。

從教室內的窗戶玻璃看出去,看到了走廊的圍欄上靠着一排陌生臉龐的學生。

他們臉上挂着輕松的笑容,饒有興趣地盯着我參觀,仿佛我是馬戲團的一只猴子。

他們在很大聲的笑或聊天。

我努力聚精會神,卻根本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的世界,被抽幹了空氣,

只剩絕望的氣息,扮演者媒介,向我傳遞着他們眼中的嘲諷。

儲悅是個大笨蛋。

儲悅是個蠢豬。

儲悅是 ……

不,不,不,我不是。

我不是嗎?

我是。

我是。

一夢醒來,像是一場溺水後的得救。

那個中年婦女的臉龐,在記憶反複的壓縮中早已模糊不清。

但是我被她曾侵襲過的世界,卻從未重建。

我荒廢身體中的某一個部分,徹底地。

我還記得那天,也将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刻。

小學二年級的一個春日。

泡在綿綿細雨中的暖意催着岸邊的柳樹一夜回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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