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節是數學課,宋老師披着一層涼涼的濕地意踏進教室
心血和金錢,琉璃磚和瓷器牆都是花了大價錢拱上去的。但是最後能分到的錢,卻跟人家的磚牆水泥房也差不了多少。
儲标當然不同意這個方案。
村委會打了電話叫他去。
下午去的,晚上才回來。進門第一句就是“我把字簽了”。陳蘭一下就火了。
“不然怎麽樣?”
“成了釘子戶,什麽都拿不到!到時候跟誰說去,”
儲标說完,陳蘭看看我,又看看儲盛。不再開口。
我不知道我們家為什麽總是多沉默。但是後來,沉默總是讓我想到難堪。
生活就像是坐了過山車,儲标做了弄潮兒跟人投資房産,又炒股。就過了一年多,我們家的生活天翻地覆。
“算命的說了,我四十五歲會發財。”
我上一次聽儲标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說的是“四十歲”。
但不管幾歲,謝天謝地,他終于來了。
*
臨搬家前幾天,滿室的歡天喜地卻稍稍有點變了味。
我知道,這是不舍得,這是離別的情緒在作怪。我們一家人站在房前的大合影至今還放在儲标房間的電視櫃上。
拍照時的點點滴滴我都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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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寒假幾乎都是晴空萬裏的大晴天,只有那天是陰天。
陳蘭穿了一件寶藍色帶毛領的呢大衣,頭發梳得整整齊齊,這件衣服我只在儲林結婚的時候見她穿過。儲标最體面的衣服是一件春秋款的薄鐵灰色西裝外套。接近零下的溫度,他嘴角的笑容都凍僵了。
四張臉,四種笑,四份不同的拘謹,全部定格在那一聲”咔嚓“聲之後。
相片是不老的歲月。
“轟然”一聲。
帶着對全新生活的向往,曾經一磚一瓦都用心堆砌的房子,在我的心中倒塌成了一堆廢墟。
連帶過往所有,也盡數在廢墟揚起的塵灰之中于我們漸行漸遠。
儲标最後獨自一人在爺爺奶奶留下那兩間老宅中逗留了許久。
我知道,那裏是他,是我的爸爸,過往四十多年的人生經歷開始的地方。父親早逝,母親多病,年少的儲标就早早挑起了這個家庭的所有。
數十年的境遇,其中多少酸甜苦辣,最後都回到了,同時也困在了那一方小小的矮屋之中。多少年前,那一面坑坑窪窪的石灰水刷過的牆上,投下的,是四十五瓦的昏暗燈光中,那一個沉默少年深夜搓麻繩的身影。
裏屋傳來的是淺淺的低咳聲,以及男童睡哭聲。
“阿标,你來看看,儲林怎麽哭個不停。”微弱又稍顯吃力地聲音,是我卧床難起的爺爺。
“來了,來了。”儲标匆匆放下手中的活兒,起身轉眼間就隐沒在了那扇被煙火氣熏舊的木門之後。
我仿佛真的可以看到。
是年歲賦予了我可以探尋時光的觸角。
而少年的故事終須要結束。
那就結束在這一天,這一刻吧。
我的爸爸。
因為。
年少的故事,也終究會再開始。
☆、第 62 章
儲盛在外地上大學,一年就寒暑假回來兩次。
而我也才每周回來一次,家裏的最能鬧騰的兩個突然齊齊不在。
整個家就一下冷清了很多。
我和儲盛偶爾會聯系,但是聯系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不在一起,缺少了很多共同話題,連架都吵不起來。
他也很少想到我。
就我高一剛開學的那幾天,他在通訊工具上突然傳了張圖片給我。
圖片是個瘦瘦的女孩子,低頭抱着把木吉他,看不清臉,但我也知道肯定漂亮。
是儲盛的女朋友。
他略有些得意地問我怎麽樣。
我敲了四個字回他。
“你高攀了。”
他更得意忘形了。
我們不再争吵,開始和平共處。
一切都很不錯。
只是有點,小小的難過,說不上來的難過。
******
回到家時已經臨近六點。将近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帶來的疲憊,在躺到在客廳沙發的那一刻,突然全部自動消失。
我打開電視。
電影頻道正在放妮可基德曼的《紅磨坊》。我看過一遍,但也沒調臺,就由着她在那充當背景音。陳蘭剛放學的時候打電話過來,外婆騎三輪車出門賣菜的時候不慎摔了車,她和儲标匆匆趕去醫院了,今晚回來估計要晚。
我換了睡衣從房間裏跑出來,茶幾上的泡面正是恰到好處。拿出筆記本電腦,照例是先打開人人網,再刷一遍空間。
剛登上人人,會話框就有新消息提示,請求添加好友。
是誰?
我有些期待地點開。
結果。
xxx請求添加你為好友,頭像是一串電話號碼還有幾行字都擠在一個逼仄的小框框裏。
我湊近電腦屏幕,努力辨別了看,原來是寫着“英語四六級包過”。
我關閉窗口,又百無聊賴地翻閱了幾頁好友的動态後,泡面也差不多見底。我正準備要轉換陣地,突然就靈光一現。
幾乎沒有太多遲疑。
鼠标點到搜索框,迅速敲下一個名字,按下回車。
瞬間,搜索結果鋪天蓋地而來。
原來世界上叫蘇恒的人有這麽多。全國各地,不同院校,男女都有。
我耐着性子翻了兩頁後,在第三頁找到了我想要找的那一個。
頭像是個小女孩,一只手打着石膏,坐在長椅上。
看着像是某部電影的截圖。
到這一步。
我伴随着八卦而生的勇氣就已經用完了。
我正打算關閉頁面,卻不知怎麽的,手一滑,點進了他的主頁。
oh!no!
在心裏無盡的咆哮。
一切還是太晚。
基于對方的隐私設置,你只能查看Ta的部分資料哦。
我盯着屏幕上這行無情的字,而屏幕右方的最近來訪處已經烙上了我的大名。
所以好好的,我吃飽了撐着搜他幹什麽啊?
悔得我直想揪光自己的頭發。
既然已經是破罐子了,那就破摔吧。
眼睛一閉,我點了添加好友。
想到暫時應該不會收到回複,又或者是心裏的那一點莫名的慌亂。申請剛剛發送完,我便急着要關閉頁面。
“叮”地一聲,定住了我手上的動作。
最新消息來自……蘇恒。
我已經接受了你的好友請求……。
鼠标停在他的名字上,我好像陷入了一種進退兩難的處境。
蘇恒顯然在線。
而我也在線。
我十幾秒之前請求添加了好友。
而他幾秒之前同意了我的請求。
如果就這麽下線,應該不太禮貌吧。
我點開聊天框。
猶疑地敲下了幾個字。
嗨,晚飯吃了嗎?
我看了眼電腦右下角顯示的時間,已将近八點。
雖然晚了點,但是眼下也沒有比這更适合的開場白了。
“叮”地一聲。
回複來得很快。
“這個點?吃了。”
不用腦補,我都仿佛已經從這句話中聽出了他厭棄的語調
未免也太生動。
我動了動手指,從沙發起身,抱着個電腦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然後呢?還說什麽?好像無話可說了。畢竟我們也不太熟。
招呼也打了。
那就這樣自然地說再見吧。我發了個微笑的表情過去。我想他應該明白。
可惜他不明白!
“有事?”信息又過來了。
“沒事,你繼續忙。”我繼續微笑。
“我不忙。”他繼續“不明白”。
“那,我去忙了。”我厚着臉皮回完這條信息,盯着屏幕等了一會兒,果然對方沒有再搭理我。
反正都加了好友。
我就點進他的人人網看了幾眼。
很空蕩。
除了一些轉發分享。相冊和日志都是空的。
但我也不意外。
蘇恒本來就是個很內斂的人。
我退出他的頁面,回到自己的界面。
右上角,最近訪客的地方,赫然顯示着“蘇恒”兩個字。
突然有種很奇異的感覺。
所以剛剛他也是在浏覽我的人人動态嗎。
然後就開始莫名的擔心。
自己發的狀态,上傳的每張照片,是不是都是最合适,最有意思的,還有——
等等。
我在意這個幹什麽?
*
理工附中的操場在翻修。他們只能借我們學校的操場上體育課。兩所學校之間本來就有一座天橋,所以來去很方便,也安全。
今天劉則帶我們來操場上測五十米。
剛整完隊伍,我就注意到了斜前方,坐在器材室門口的男生。是胥樂遠。
他們好像剛跑完一千米,我看到他閉着眼仰頭靠在牆上,一臉難受的樣子。
肯定很難受吧。
他現在這表情特別像我來姨媽的時侯。
所以我非常能感同身受。
測完五十米,劉則就放了我們自由活動。我有點口渴,叫了同班的一個女生,想去學校小超市買瓶水喝。
胥樂遠好像就是這個時侯發現我的。
我有點驚訝他會主動跟我打招呼。旁邊的女生看了看胥樂遠,笑得一臉暧昧地看着我。
“好帥啊。”
“嗯。”
“我初中同學。”也許換作別的帥哥,經別人這麽一說,我可能還會臉紅心動。但是面對胥樂遠,我就是特別平靜。
也許是見多了吧。或者是。
我沒去超市。跟他随便聊了幾句。高中操場,偶爾有一對結伴的男生女生,其實并不算稀奇。況且,我們這一對,還這麽的養眼。
崇南秋裝的主色調是白加淺灰。放放吐槽,這很有舊社會勞動工人的感覺。
不過理工附中的校服也并不高明到哪裏去。淺藍加黑色。跟崇南的傻白甜色系比起來,的确是暗黑得可以。
胥樂遠已經脫了外套,裏面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袖襯衫。風一吹,的确是太有初戀學長的感覺。
其實我跟他沒什麽話題可聊,來來去去就是那個人。
而且聊得越多,越生硬。
“江炎……。”他又一次提起這個名字。
“哦,說到他。”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最近得知的消息告訴他:“他找女朋友了,你知道嗎?”
“……知道。”胥樂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望着我,弄得我心裏毛毛的。
我說錯什麽話了嗎?
“呃,那你見過嗎?比如照片什麽的?”
“沒有。”
“我也是最近知道這件事的。”胥樂遠轉過頭,像是在避開我的目光。
我看着他的側臉,有幾分失神。知道他一直都很優秀,但是他從來不是張揚的人,只會在必要的時侯,鋒芒畢露。現在的他,更加沉穩了很多,沉穩到了過分的地步。
我們既然難得遇上,還是換個輕松有趣的的話題聊聊吧。
“高中混得怎麽樣?”
“還行。”他在學習這方面還是謙虛。
“其實,儲悅。”
“江炎中考沒發揮好。”
我不解。
“他上的高中不是市重點嗎?”胥樂遠跟我說了以後,我回家立馬就查過。不算數一數二,但也絕對是所好學校。
“他本可以更好的。”這一刻,惋惜這種情緒,在他的臉上一閃而過。我不确定單單只是因為江炎,或者說,他又想起了某個人。
會覺得很可惜,為什麽這麽完美的男孩子,要有這樣的遺憾。
“胥樂遠。”我不見外地拍了拍他肩。
“我請你吃飯吧。”
“我們學校的新奧良雞腿是一絕。”
*
嘈雜的b食堂一樓。我第n次按住了胥樂遠想要批上外套的動作。
別,別沖動。
就穿着你的校草牌白襯衫,獨自美麗吧。你這要是把理工附中的校服一穿,那我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啊。
所以我剛才到底為什麽要說請他吃飯的鬼話啊?
最可惡的是,他竟然還答應了一起跟來。
張放放畢竟迷妹多年,雖然脫粉,但感情還是在的。她特別擔憂胥樂遠吃不飽,給他打了三個葷菜,刷的是我的飯卡。
“來,多吃點,不夠我再給你去買。”她殷勤沖胥樂遠遞上筷子。
“說真的,你穿白襯衫的樣子是真的好看。”
我看張放放面前空空如也,好奇:“你的飯呢?”
她不耐煩地沖我揮揮手,仿佛我多說一句都是錯的:“沒事,我看帥哥就飽了。”
???
以前不是這樣的啊,還是很含蓄的啊。怎麽上了個高中,就突然如狼似虎了。
我怕了。
但是胥樂遠沒有。
他低頭笑了笑,筷子上剛夾的土豆掉回盤子裏。
“那我以後常來。”
……
“是我請你吃飯,你不用對她低聲下氣的。”我不爽地瞪他。
“就算賣笑,也應該賣給我看,ok?”
托了我旁邊胥樂遠的福,一頓飯間,收獲了不少人的注目禮,男生女生的都有。
然後我就特別惋惜。
如果胥樂遠是我們學校的。
那我還愁找不着舞伴嗎?他這麽樂于助人,一定會欣然答應我的。
想到舞伴,明天就是deadline,看來我只能去求宋顯發發慈悲幫我了。不然等其他人都找着了,就我一個人落單,那豈不是特別沒有面子。
吃完飯。食堂人已經散了一半,電視機開着,又照例到了籃球時間。
順着歡呼聲,我跟胥樂遠一同回頭看去。
隊服黃黃的。
“是大黃蜂隊嗎?”原諒我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胥樂遠雖然連腦袋都沒轉過來,但是我還是從他的後腦勺感受到了他對我滿滿的鄙視。
“其實這個,是洛杉矶湖人隊。”
“哦哦哦,我知道。”他把名字說出來,我就有了印象。
“他們隊伍的當家花旦,科比,對不對!”
“對,我還以為你會說是說擎天柱的,厲害。”他這才轉過頭,眼含鼓勵地肯定我。
我……
*
距午休結束只有不到十分鐘,我把沉迷于比賽還有些戀戀不舍的胥樂遠拉出食堂。
張放放有事早走,走之前,還不要臉地要求我千萬要照顧好她的前男神。
我已經陪吃飯,陪看球。眼下實在想不出,也沒機會可以再給我陪點什麽的機會。
“快上課了,你趕緊走吧。”
“還有,沒上橋之前,千萬不要穿上你的校服。”其實理工過來竄校玩的,我知道胥樂遠肯定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但是。
原則上學校還是禁止這樣的行為的。
小心駛得萬年船嗎。
千萬要小心。
否則——
“這位同學,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吧?”
……
雖然是疑問句的句式,但語氣,已然是萬分的肯定。
我掙紮着回頭,入眼就是說話的人手臂上那刺目的紅袖章。
校園巡查員。
還不止一個。
一男一女。女生不認識,看胸前的校牌顏色是高二的。但是,這男生,我可是太認識了啊。這個時侯遇上沾親帶故的,怎麽能夠不徇私枉法呢!
“啊呀,蘇恒,你怎麽在這裏!”
不行,裝傻,裝太過了。
女生對着蘇恒一揚下巴,意思很明确。
這人你認識?
蘇恒對她略一點頭,算是回應。但對我的殷情熱切半點狗屁反應都沒有。我才發現,他此刻正盯着胥樂遠手上的拿着的東西看。
不是別的,正式是蘇恒尊貴的,理工附中的外套。
阿西八。
我給胥某人遞了眼色。趕緊找個機會跑啊,還愣在這幹什麽。
“同學,高一就帶男朋友來串校阿?”學姐摸着自己的下巴,笑得很危險。
我還沒想好怎麽否認。
“這不是她男朋友。”
已經有人先我一步開口。蘇恒把手上的登記本轉手遞給身邊的學姐。
“中午開會幫我請假。”
“又不去?”學姐眉頭一擰。
“這回是什麽理由?”
“身體不舒服。”蘇恒說話的時候,目光全部都落在對面的胥樂遠身上。
胥樂遠坦然地笑了笑。
“儲悅說你們學校的奧爾良雞腿味道不錯,她帶我來試試看。”
“是的,是的。”
“他是我初中同學。”
“正好遇上我就請他吃個飯。”我也趕在一旁連忙澄清。
“時間不早了,那我先走了。”胥樂遠沖着我揮手,微微一笑。依舊淡定,大氣,完全不把面前兩個人當回事。
“下次你來我們學習玩,我招待你。”
“謝謝,你人真是太好了。”我絲毫不走心地恭維了他一句,臉上想必已經寫滿了,還不給勞資閃???
*
胥樂遠前腳剛走,轉眼高二的學姐就被一個男生拉去了旁邊的校園超市。
一下就只剩下我和蘇恒兩個人,面面相觑。
我看看蘇恒,笑,谄媚地笑。
“哇,你戴這個袖标,看着好威風啊!”
看他泛出一臉不适的表情,的确是有被我惡心到。
“你身體不舒服嗎?”我上下掃了他一眼,好奇。
“胥樂遠是你的初中同學?”他不答反問。
“你認識他?”我以為他剛剛回學姐的那一句,只是良心發現幫我解圍的。
蘇恒順着教學樓的方向,往回走。我從後面小跑了幾步跟上他。
“沒有不舒服。”
“只是不想開會。”
好吧。我發先他的思維真的很跳脫。
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你知道嗎?”
“上次不小心澆了你的女生,她也是我的初中同學,而且還是同班同學。”
“是不是很神奇?”我像是興致上來了,有點高興地賴在他旁邊跟他分享。
“所以我就是跟初中同學吃個飯而已。”
“你不會記我的名字的,對不對?”
“為什麽不會?”他人高,走路很快,我要跟上他的步伐有點吃力。
“因為——。”我實在跟不上了,下意識地一伸手把他給扯住。
“因為。”
我小着聲,努力裝着楚楚可憐的樣子地同他打商量。
“因為你不會對我這麽狠心的對不對。”
“我知道你——阿——。”是個好人,四個字,下一秒就給我痛得給咽了回去。
我身後沖上來幾個女生。打鬧着跑在路上,沒注意到路邊還有一個我。
直接把我給撞倒在地,手肘好巧不巧地敲在花崗石的花壇邊上。
一下就把我給疼懵了。
“對不起,對不起,同學,你沒事吧?”撞我的人還沒反應過來,旁邊的另一個伸手過來要扶我。
“高一八班的?”
“校園大道上禁止奔跑打鬧。”
蘇恒彎身把我從地上扶起來,自己人擋在我的身前。
“對——對不起。”女生又是一句道歉。但是蘇恒已經拉着我轉身走了。
“你對人家女孩子好兇阿。”
“她也不是故意的嗎。”
我甩了甩自己剛剛被撞過的那只手,嘴裏忍不住小聲嘀咕。
“手沒事?不去醫務室看看?”
“阿?不用了,快上課了,而且我真沒什麽事。”蘇恒對我的吐槽置若罔聞,倒是弄得我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恩。”他随口應了一句。
“蘇恒。”教學樓近在眼前。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他不說好,也沒說不好。
“你肩膀上的疤,是怎麽回事?”
蘇恒終究是沒有給我答案。我目送着他上樓的背影。二十來級的臺階,一眨眼,他就已經消失在下一個轉彎口。
我小跑着向教室跑去。內心,內心在止不住地懊惱。為什麽要問這個。
他明明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
怎麽可能會願意提起這個。
我坐在教室裏,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鳳凰樹。這樹很高,将近有四層樓那麽高。聽說這樹夏天會開火紅的花。
這一刻,我想到的,是蘇恒,和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陰郁。
那種被巨大悲傷籠罩着的陰郁。
☆、第 63 章
應對區運動會開幕式表演,學校從四個健美操班挑了一半的學生,将近五十人。再加上舞伴,人數直接要破百。
所以天底下所有的領導應該都喜歡被一群人簇擁着載歌載舞的感覺。
由于場地限制,健美操班的體育課從有空調可吹的舞蹈房被迫改到又悶又熱室內籃球館。
*
學校四個健美操班,劉則負責兩個,剩下的是一個姓楊的女老師帶的。
她也算是我們崇南的風雲人物。出了名的蛇蠍美人。我在健美操班壓腿的這些的日子裏,沒少聽說過她的傳言。
因為我們學校除去四個普通的健美操教學班,還有一個高端的精英班。平時沒什麽動靜,到有活動的時候,才拎出來集訓。比如出去比個賽為校争光或者是元旦晚會出來剪個彩什麽的。
楊老師就是這個精英班的總頭頭,她下手狠,原來壓個腿都不利索的人進去這個班沒幾天便能巡回表演橫豎劈叉,還兼帶露八顆牙假笑的那一種。
除此之外,她對精英班女生的身高體重管控得特別嚴格。曾經一個九十來斤的女生被她當着全班的人的面斥責太胖,嚴厲要求她不瘦下來就不能參加比賽。
導致人女生自暴自棄,體重一發不可收拾。
不過生存環境如此惡劣,但還是有很多的女生鐵了心的想要擠進這個精英班。
當然喽。
健美操精英班嗎,別名可是女神聚集地啊。
*
我到的晚,籃球館裏已經是人山人海。我努力在這片山和海中搜索自己可能認識的身影。
旁邊路過的一個女生,忽然返身跟我打了招呼。
“是你阿。”
我眼前一亮。
是昨天那個高二的學姐。
我記得她昨天有告訴我她的名字。
宋臨風。
我聽了當場垂淚三尺。
未免也太好聽了吧,這個名字。跟學姐這張桀骜的酷美臉真的是絕配。
酷美臉的姐姐也是校園裏響當當的一號人物。
我在崇南的貼吧裏随便一搜,跳出來的都是她往昔的傳奇經歷。
學習好,這個就不說了。
令人癡迷的是這個姐姐完美地诠釋了什麽叫“叛逆少女”。
看帖子裏寫的,她高一入學的時侯留着一頭漂亮長發,但是很快就被班主任找談話。
就給她兩條路。
要麽剪短,或者綁辮子。
可能因為我曾經也有過這樣的經歷,讀到這一段,我有些急不可耐地繼續往下看。
帖子裏寫的宋臨風哪個都沒選。
理由還嚷嚷得特別充分。
“憑什麽高三的學姐可以披發,我們就不可以?”
但接下來故事的走向還是不可避免地回歸了雷同的結局。
找家長。
然後是被迫剪發。是的,她最後選擇把頭發剪了。
但如果一切就到這裏作為結局,想必宋臨風的帖子也不會在貼吧那麽有人氣。
真正的結局是。
剪完短發第二天來上學,宋臨風頂着一個金黃的爆炸頭發型大搖大擺地路過行政大樓底樓。把我們教務處主任氣得差點當場從九樓跳下來就地跟她決一死戰。
而宋臨風自此之後,一戰成名。
*
看完這個故事之後,很難再将眼前這位綁着低馬尾辮,頭發烏黑的女生與故事裏的叛逆金發爆炸頭聯系起來。
“原來你也是健美操班的?”
“你的舞伴呢?”她沖我左右張望了一圈。
害。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腼腆地笑笑:“他腿被他媽打斷了。沒能來。”
宋臨風五官緩緩湊成一個“啊?”的表情。
好吧。
我咽了口口水,又重新阻止語言:“我沒找到舞伴。”
“不過劉老師說了,沒找到的,學校管分配。”
結果我還是太天真。
學校哪管這個事啊。沒找着舞伴的女生,就地跟別的女生湊成一對搭檔。
兩百來個人圍成了四個裏外兩層的大圈。宋臨風在我們對面一個圈裏。我也終于見到了她的舞伴。
蘇恒。
難怪他上次問我是不是一定找同班的,原來這人不僅跨班,他還跨級。
今天就劉則一個人來,同平時跟我們上課的樣子不同,他幾天還特地打扮了一番。全套的黑色運動服,又花了半瓶摩絲捋了個大背頭,整一個精神小夥。他站在場地的中央位置,微微笑着清了清嗓子,開始介紹此次活動的一些相關事宜。
一本正經的樣子跟平時他在課上跟我們比着扭胯的風騷氣質截然不同。
小劉,原來你還有兩幅面孔阿。
我聽下來,劉則強調的活動事宜中最重要的一點是在場的小一百人裏并不是全部都會參加運動會的開幕式表演,學校還要在進行一定的篩選。
話音剛落,我清晰地聽到了人群中爆發了一陣小小的歡呼聲。不用問也知道肯定被哪個班主任給逼過來的。
劉則說完這個,正式開始講解舞蹈動作,跟她一起演示的是一個健美操精英班的女生。
舞蹈的動作不難,就是華爾茲的一些基本動作。
我的舞伴是個女生,叫徐文,她是我健美操同班同學。我知道她是有舞蹈功底的,健美操跳得也很不錯。但是可惜因為一些硬件上的原因,她沒有被選入精英班。
小劉他們一遍演示下來,徐文基本已經記住了一半。
這就是天賦,這就是實力。
“儲悅,我帶你?”
“要不,我跳男步,你跳女步?”
“不不。”我連忙擺手謝絕了她的提議:“你跳女步好看,我還是做你的綠葉吧。”
她笑了一下,沒說什麽,只是對我略微一伸手。
“那麽我教你跳男步,然後你再帶我吧。”
“嗯。”我立馬表示贊同。
音樂響起。
我挺着背,對着徐文略微一彎身,伸出手繞過頭頂後再垂下,十足用心地比了一個“請”的姿勢。
徐文忍着笑意,搭上了我的手。
沒有王子的公主們,也可以自娛自樂啊。
*
周五的健美操課上,劉則公布了入選名單。
我入選了。我沒有想到。
我更沒有想到的是。
徐文被淘汰了。
明明那天在體育館初排練的時侯,她是為數不多的幾個能迅速掌握舞步的女生。
為什麽她沒有入選。
徐文就站在我身後。我卻不敢回頭看。
下課後,我在體操房的出口等她。
“對不起啊,儲悅。”她面色通紅,略帶抱歉的眼前看向我。
“沒法再跟你一起搭檔了。”
為什麽要你來說抱歉呢?
我看教室裏人都走完了,只有劉則還在整理東西。現在是個好時機。我拉住徐文的手。
“我陪你去問問劉老師。”
“這不公平。”
“你明明跳地那麽好,為什麽沒有你?”
“不了。”徐文面色冷靜的掙脫我。
“我已經習慣了。”
習慣什麽?不公平嗎?
“但是沒關系,儲悅,現在的我很開心。我跳舞也好,參加健美操班也好,不是為了向被人去證明什麽,或者一定要站上某個舞臺。”
“我是為自己而跳的。”
“為什麽?”
“我選擇跳舞是因為我喜歡,不是因為別的。”女孩眼眶微紅,趕在我再開口之前,她已經匆匆離開。
……。
我回頭看向健美操房,劉則正看着我這個方向。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對不對。
“老師。”
“一定要這樣嗎?”
我不問為什麽,我當然知道為什麽。只是這一切真的有必要發生嗎。我們只不過是一群高中生,做夢就是我們的權利啊。
而他們,憑什麽。
“徐文,很優秀。”
“但是。”他頓了一下,自己都有點說不下去。
“這是學校領導的意思。”
這一切當然不是他的錯。
我深吸了一口氣,向他微微躬身:“老師再見。”
人生哪有這麽多的熱血反擊。
接受,才是我們的宿命啊。
*
運動會開幕式定在十一月下旬。時間安排上有點趕,所以我們有時候晚上放學了還要去體育管繼續排練一個小時左右。
淘汰一半的人後,剩下的一百來人只夠圍成兩圈。
要把這麽多人同時湊在一起排練是比較困難的,通常會分成好幾批。所以我統共也沒見上蘇恒幾次。
徐文不在後。我的舞伴換了一個,是兩班的男生。他跳得也不錯。很可惜,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一邊是緊張有序地校園華爾茲排練,另一邊文藝部的活動也跟着下達。元旦将至,學校的傳統節目天天演即将拉開序幕。
利用中午午休,全校文藝委員在階梯教室開了短暫的會議,統共十來分鐘。
會議短暫,但是任務很艱巨。
學校要求每個班都要出一個節目。且必須是原創。最重要的一點是,節目內容必須要積極健康,符合高中生的天真陽光的氣質。
讀到“天真陽光”這四個字時,我有幸沒有錯過我們部長一臉嫌棄的表情。
*
開幕式當天。
除去區級各種大大小小的領導來觀摩外,剩下觀衆就是崇南的高一高二的學生。高三不來,被勒令留校看家。
張放放為此次活動還特意網購了一款望遠鏡。目的是為了欣賞我的醜态。
體育館人聲鼎沸,主持人已經開始在試音。
臨開場前二十分鐘,我開始緊張。
人一緊張,就難免要往廁所裏走。
體育館南側的看臺沒開放給觀衆,所以那裏的廁所也比較空。
我站在洗漱臺前,反複洗了幾遍手。努力把舞蹈的動作回憶一遍。除了小學時候的舞臺劇,我已經很久沒有登上過這麽大的舞臺。
而且此次表演的重要性已經超出了我開始的預期。
我能做好嗎。
我能嗎?
我甚至都不能騙自己一個肯定的答案。
剛剛還記得舞蹈步伐這會兒突然已經在我腦袋裏把自己剁碎了炖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