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節
因為江炎。
曾經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拉過我一把的人,我永遠都無法忘記。
“有人拉住了我。”
“所以。”
“我也想成為這樣的人。”回憶痛苦的事的時候,不會哭。但是一想到曾經收到的善意,卻總也忍不住。
我早就決定了。
在做儲悅之外,可以成為一個溫柔,願意傾聽的自己。
“是的。”
“你拉住了我。”陳染之的聲音輕到不可思議,幾乎是一種呓語。
我輕輕笑了笑:“我原來也以為是這樣的。”
“但是不是的。”
“你比我要堅強多得多。”
“還是你們,是你拉住了我。”
即使曾經受傷已經痊愈,但是受過創傷的地方,會留下永恒的印記。
敏感不安,喜歡把真正的自己藏起來。
這些已經成為了我的習慣,永遠都不會改掉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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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會有人明白。
會有人懂得。
我聽過一句話。
[曾身處煉獄之人,才懂憐憫世間。]
互相懂得。
才是我和陳染之之間無需言語的默契。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沒有寫完。。。。
☆、第 86 章
貴賓剪了短發,早上也不再喝牛奶。
宋顯非常熱情的推薦了自己喝的白蘭氏雞精給她。我看出來他是想找個人陪他一起受這種苦。
貴賓也不火急火燎地踩點到校,而是每天都早早的來。
同樣的,她語文課也不再畫漫畫,畫本換成了化學練習冊。
這些細小的變化,如果不是我,不是她的同桌,可能也不會有人關注或在意。
她自己跟我說其實她也不喜歡喝牛奶,喝牛奶會讓她反胃。但是她聽說喝牛奶會變白,何子駿喜歡皮膚白的女孩子。
“我們初一就認識了。”
“當時我的閨蜜很喜歡他。”
“但是我成了他的女朋友。”
“這也許是我的報應。”
她特別無畏的看着我。我卻避不開她眼底凝結的是濃得化不開的黯淡。
“我是第三者。”
“我沒辦法忘記他。”
“我答應了他繼續‘做朋友’的想法。”
“可能從心底裏,他也是看輕我的。”
“我拿了自己的報應。”
“我現在終于可以為自己而活了,徹徹底底的。”
貴賓第一次模考,化學單科年級第一。
她還是波瀾不驚,我很為她高興。
年少輕狂,意味着我們總要走過一些彎路,也總是一意孤行,但或許只有在全部付出後,痛徹心扉後,才能換來一個新的自己。
感知痛苦,有時候并沒有那麽糟糕。
*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這是中島美嘉的一首歌。
歌曲底下漫長無止境的留言,表明了這首歌曾經是,或者正是,很多人的心聲。
張放放的父母終于離婚。在高三第一學期的期末考試的前一天。
“這還是我給他們算的良辰吉日。”
她沒有故意說笑,說話的樣子很平靜,但是我感受得到她波瀾不驚的外表下,整個靈魂都在發光。
我能夠看到,那些流失的,屬于她的活力,正一點一點的在回來,重新彙聚,再次見面。
“儲悅,你知道嗎?”
“我是個從來不相信鬼神的人,我只相信事在人為。”
其實,我也是。
“以前就算是路過寺廟,我也不稀得進去拜一拜。”
“不過都是些泥塑的東西,怎麽會真的能保佑誰。”
說這話的時候,我和張放放正站在靜安寺前,隔着一條馬路,同在暴雨中依舊金光閃閃又靜默無言的寺廟安然相望。
灰色的雲層壓在天際,一步步的逼迫,不給人,不給任何人喘息的機會。
“不信鬼神的人開始虔誠,只是因為他們不再相信自己。”
“當你有一個強烈想要實現,卻又無法依靠自己實現的願望時,你或許也會祈求上天垂憐。”
“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我不能決定他們的人生,但是他們的人生卻在時時刻刻地倒逼我。”
走投無路的人,祈求上天垂憐。
跪在蒲團上的那一刻。
在內心訴說自己的期冀的時候。
內心究竟是一種解脫,還是得到成功依戀後的委屈。緊閉的雙眼,止不住顫抖的身體,強忍着眼淚掉下來的那種倔強,這一種感情,除了面前這位金塑泥身的佛,誰又會明白。
我佛慈悲。
靜默不言,端詳世間,便是懂得,便是最大的慈悲。
50元一張的門票。5元一把的香燭。
在瓢潑大雨中,雙手握着手中的香向着天地四方,這世間所有的聖靈虔誠朝拜的模樣,是我至此為止的人生中所見過的最蒼涼又肅穆的畫面。
向着虛無求救。
是在一了百了前,對生活最後的愛意。
人生中每一個走投無路的瞬間,都是生活對我們對她的愛的試金石。
到底是不是真的愛我?
給你最苦的痛。
你還依然活着。
也許這樣的愛,才配得上生活的垂青。
陪張放放去靜安寺上完香不到一周,她的父母就同意離婚。
高中最後一個寒假。
我和張放放相約了等高考完,暑假去參觀世博會。
她已經做好決定。
大學她要離開上海,向着北方,找一座陌生的城市,重新找回曾經的那個張放放。
但是我不會。
我會留在上海。
“最壞的結果。”
“我們會漸行漸遠。”
“但是人生總會分別。”
“不如讓她來的早一點,或許等到後來我們還會有重新開始的機會。”
“就像你和陳染之。”
張放放這話說的有理有據,讓我不得不信服。
她聽進了所有人的勸,為了高考,為了自己的前途人生,她強硬地壓抑住了自己所有的情感。她把自己埋在對分數,對學習的渴望中。
所以這一切的傷口并沒有好。
她需要一段時間,一個地點,再次成為自己。
*
寒假我終于被押去上了培訓班。
儲标對我的數學不太滿意。
陳染之一如既往地忙。
他準備要參加複旦的千分考。
我在新東方上英語。給我們上課的老師是上外畢業的,他除了給我們上課,平時也會接一點同傳的活。課上的氛圍很輕松,他喜歡跟我們聊很多他做同傳時遇到的趣事。有時免不了嘴快亂開車。
上完課,我直接坐地鐵去了淮海路。寒假走了一半,我們才終于有空見一面。我們的聯系一直都不算多,即使是在學校,因為不同班,所以也只是偶爾會在食堂一起吃個飯。我們心裏都明白,未來還在等着我們,不需要,也沒有必要,操之過急。
對于他去複旦的決定,我當然覺得高興,但是卻也有點可惜。
因為按他的能力,上清華是沒問題的。
陳染之說他想留在上海。
“我的計劃裏從來沒有清華。”
“真的嗎?”我特別不可置信。
“我吃不慣北方菜。”
“那你還跟我說要去英國?吃不慣北方菜,你就能吃慣英國菜了?”
“說得也是。”陳染之順着我的意思點點頭:“當時沒想到這點,現在想還好沒去。”
我聽出來他是在胡扯敷衍我,但也懶得要拆穿他。
世博會召開在即,馬路兩側的路燈上都挂滿了宣傳的口號和圖片。
城市讓生活更美好。
“染染。”
“高考完我們去世博會玩,怎麽樣?”
“你不是已經約了張放放。”陳染之好心提醒我。
“沒關系阿,我可以陪你再去一次。”
“其實。”
“暑假我會去香港。”
“你要跟我一起嗎?”
“去香港?旅游?”
陳染之搖頭;“是,也不完全是。袁升申請了港大,應該沒什麽問題。他邀我一起去看看。”
袁升也是十六班的,跟陳染之關系不錯,也是大學霸一枚。
“人家是請你,我幹什麽去阿。”我矜持地推脫。
“他帶她女朋友一起去。”陳染之避開我的目光,仰頭看着挂着的橫幅。
“他有女朋友?”我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
“一直有,是理工附中的。”
“你去嗎?”他的語氣裏有點逼問的意思了。
“我——我考慮一下。”
去香港?
我除了小的時候去蘇州杭州玩過,基本就沒有出過上海。
“那去了香港,你還跟我去世博會嗎?”我回頭問陳染之。
陳染之不回答我,擡手指着路燈上的宣傳橫幅,沒好氣地開口:“他們印宣傳大使的照片的時候,是不是把你給漏了?”
……
*
千分考筆試在兩月下旬。
陳染之分到的考點是格致中學。
我們來的時候,校門口聚着不少送考生來趕考的家長,我随便掃了一眼,像我一樣年輕的,基本沒有。
“到了,你進去吧。”我朝他揮揮手。
兩月底的上海還是冬意正濃的時候。
我要好看,出門的時候,大衣裏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圓領羊毛衫。脖子一大截都露在寒冷中。陳染之是個很怕冷的人,他冬天基本上是羽絨服不離身,完了還要裹上一根厚厚的大圍巾。他臉本來就小,被圍巾藏了一半,就只剩下一雙眼睛在外面。
現在這雙眼睛正一動不動地盯着我。
“怎麽了?是忘了什麽嗎?”我見他這幅好像石化的樣子,有點擔心地問。
不過這個問題顯然很多餘,陳染之從來不會犯這種錯誤。
他摘下手套,手忽然向着伸過來。我本能地向一邊避了一下,但是沒有避開。
“嗯,真涼快。”
他手架在我脖子上,一副要掐死我的姿勢。我僵着身體,一動不動。能感受到溫暖的指腹在我的脖子動脈的位置上下輕輕婆娑。
“是不是很冷快?”他看着我的眼睛,又跟我确認了一遍。說實話,有點兇。
我點頭,又立馬搖頭。
“張放放說我脖子好看,标準的天鵝頸,不露出來可惜了。”我煞有其事地跟他解釋。
陳染之送了我個白眼,大度地解下自己脖子裏的圍巾捆在我脖子上。
我低頭聞了聞。又軟,又暖,還有股子淡淡的香味。
我十分勢利眼地翻看了一眼流蘇附近的商标。
嗯,貴氣。
“是我姑姑送給我的。”陳染之勒完我又良心發現,又貼心地替我整了幾下。
“你姑姑還缺侄女嗎?”我撩了撩幾縷壓在圍巾裏的頭發,随口問了一句。呵出的氣凝成一團團白霧,很快又消散在空中。
“不缺侄女。”
“侄媳婦倒是缺一個。”
“啧啧啧。”
連發騷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
陳染之捏了捏我的臉,自己有些惱”:“你都不會臉紅嗎?”
因為他自己說完,臉先紅了。
我打算氣死他,所以不理他。
“時間不早了。”我指指他手腕上的表提醒。
“加油哦。”
“哼。”他鬧脾氣了,扭過頭不看我。
“你想不想我等你呀?”我伸着脖子去看他,他再扭,就是不看我。
“可是要三個小時哎?”
“我可能等不了這麽久。”
其實我們原來都說好了,我會等他的。偏偏我這會兒興致上來,就是要逗逗他,看看他會不會生氣。
這一點,我跟小時候真的是一摸一樣的可惡。
陳染之終于裝不下去。
他正了正臉色。
“儲悅。”他低聲叫了下我的名字。
“我會考好的。”
說完,我一愣神。
只感覺左臉上軟軟熱熱的,極為迅速的一個親吻。
卻是我們長大之後的第一個親吻。
“這下臉紅了。”陳染之嫌棄又得意地笑起來。我很少看見他有這種表情。
“你——你吃我豆腐。”我兩手摸着臉,懊惱不止。
當然是裝的。
他把臉遞過來,示意我:“要不,還給你?”
周圍有人在看,我連忙把他趕進了校門。
你一定可以的。
我看着他的背影,在心裏默念。
*
高考兩天都是陰天。
儲标在考場附近借了賓館。第一天考試結束,他帶我去了他最愛的小紹興吃白斬雞。
沒說什麽,只是在給我夾菜的時候,貌似随口地問了一句。
“感覺還行吧?”
記憶中,這是他第一次給我夾菜。
我看着他手起手落的一套動作,可能是我看錯了。我發現他的手有點抖。
爸爸老了。
他的心沒有那麽強大了。
儲标拿起酒杯抿了小半杯白酒,長籲了口氣;“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你媽來陪你。”
我低頭吃着他給我夾的那塊雞肉,皮肉光滑嫩白,在燈下泛着光。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感覺。
“我考得挺好的。”
其實我現在沒有什麽胃口。
剛考完數學,又在校門口被同學拉着對完答案,我整個人的狀态還是緊繃,游離的。
“挺好,那明天繼續加油。”他極為克制地笑了笑,拿着筷子的手點了點餐盤:“來,來多吃點,不說考試了。這個也不錯,嘗嘗。”
氣氛一下就放開了許多。
高考最後一門結束在一個雨天。
壓在身上長達十二年的重擔,在這一刻終于可以同他告別。
張放放跟我不在一個考場。
我從教室出來,笑着跟遇見的幾個同學一一道別,問好。再轉身,踏入以後不再有他們的這場風雨裏。
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緣分,點到為止。
現在是告別的時候了。
我跟陳蘭說了考完要跟同學去玩,讓她別等我自己回家。
我匆匆穿過風雨,一路跑到校門口。
陳染之已經在校門口等着我。
他頭發有點濕,黑黑亮亮的。手裏撐着一把粉色的雨傘。
我鑽到他傘底下。
“我看到在下雨,所以提早交卷了。”
“傘是在旁邊精品店買的,只剩下這個顏色。”
他把我想問的都直接給說完了。
“所以您提早交卷,就只是為了出來買把傘?”
陳染之拉着我往人群外走,輕描淡寫地說:“我都寫完了。”
是的,陳染之通過了複旦的千分考。高考分數只需要上一本分數線就夠了。
“我們現在要去哪?”我看他一直走,路過公交車站也沒有停下。
“我帶你去個地方。”他走到路口,揚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嚯,少爺就是闊綽啊。
“我們去哪?”我追着他一路問上車。
“師傅,去實驗附小,謝謝。”陳染之拉上車門,跟司機交代。
實驗附小。
我腦子當機了一秒鐘。
“你的母校?”
“是我們的母校。”他手裏握着滴水的傘,偏過頭看着窗外陰沉的雨天。
“儲悅。”他壓抑着,有些興奮的叫我的名字,開心地像是一個小孩子。
“我現在好高興。”高興到幾乎有些手足無措。
像是有什麽在滾動,在沸騰,在我們之間,在我們的記憶之中。
是一段漫長的羁絆,只屬于我和他之間的羁絆。
“染染。”
“你三天沒大便了!”
……
陳染之猛地一下轉過頭,萬種情緒在他的臉上走過。我看着他,他也望着我。最後噗嗤一聲,同時笑了出來。
“我本來不喜歡吃蔬菜,但是不想再被你笑話,我後來一直逼着自己養成了吃蔬菜水果的習慣。”
“染染你真的好愛面子,從小偶像包袱就好重。”我笑着揶揄他。
“不是。”
“不是愛面子。”陳染之快速地否定我。
“我只是是——不想在你面前丢臉。”
“在你面前,我一直都想要做一個無所不能的陳染之。”
“因為我想保護你。”
實驗附小的校門漸漸印入眼簾。
“學校一點都沒變呢。”我輕聲感嘆。
“我們,也不要變,好不好。”
“好。”陳染之鄭重地回答我。
我們繞了這麽一大圈,才又重新相遇。
既是命中注定。
就不言得失。
*
我叫儲悅。
儲藏的儲。
喜悅的悅。
我有一個哥哥,他今年大四,正為考公務員的事忙得焦頭爛額。
媽媽因為身體不好,早早退休在家。爸爸在外跟人跑點小生意。沒有大富大貴,但也安然知足。
我有一個好朋友,叫張放放。我們是初中認識的。她很好,曾經不好,但現在很好。
我有一個非常喜歡的男生,叫陳染之。他原來叫蘇恒,不過在我的強烈抗議下,他又把名字改回來了。我很喜歡他,喜歡到想要把這輩子都送給他。但是我絕對不會跟他說。嘿嘿。
儲悅的人生,我的人生因為你們而美好。
高三一班的你們,宋顯,湯潔,胥樂遠,還有食堂打飯的阿姨,醫務室幫我開體育課請假條的衛生老師。
所有的人,謝謝你們。
還有你,江炎。
謝謝你。
我會喜歡我的名字,喜歡我自己,喜歡我的人生。
我,儲悅,長大了,成長了。
我一定,不虛此行。
——全文完結。
作者有話要說: 估計還要稍稍修改,剩下會寫番外。
結束了。不激動也不解脫,就很平淡的快樂,就像是長大的快樂。
謝謝一直留言的小可愛們。
我們番外再見。
有興趣關注我的新文《賜你九月的死期》校園複仇,暗黑,輕懸疑~~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