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伍
“阿姐若想敘舊,不若談談這些年的見聞,也好圓映晚當年心願。”
我恍然從往事中回神,聽着她的話,只覺得她是故意提起。要說我的旅途沒有她有意無意的參與,我是二十萬個不信的。
“我長途跋涉,只覺分外艱辛。未有心思記下見聞,只怕要讓皇妹你失望了。”失去同行的夥伴後,我再無心于賞景看花之事,所到之處皆是憔悴景。
她懶懶起身,挪至我身畔緊挨着坐下,緩緩道:“明日我有個友人邀我去校場比試。不知阿姐可有意同去?”
原來離別多年,她也交上了幾位友人。我不知該欣慰亦是其他。
“那明日再見。”
夜半露重,我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而方才閉眼卻落入夢魇中,渾身動彈不得。
“救!救命!救命!!!”少女的呼喚聲是極為熟悉的,此聲在我夢裏時常出現,每一次都能令我如窒息一般。
而這一次,似乎于以往不同,并沒有再次戛然而止,反而是繼續下墜。
“冷……冷……”渾身處于湖中,冰涼的湖水環繞全身,包裹着不能動彈,四肢掙紮無力。我揮動着手足卻覺得越發僵硬以及冰冷,腳下一沉被拖拽着向下……
我猛的坐起身,雙臂環膝,腦袋擱在膝蓋上,衣襟濕透,整個人驚魂未定。
“佩兒,給本宮備水!”
我全身浸沒入溫水,太陽穴無法抑制地跳動,兒時的畫面一幕一幕在腦海裏清晰浮現。
最後定格在映晚落水時掙紮的畫面。
映晚自小身體虧虛,體弱多病。因此性子孤僻,不大喜愛與人親近,偏偏喜愛纏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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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我與她戲耍,不小心致使她落水,高燒昏迷不醒。太醫那時曾言,她已時日無多,能活到現在大抵是上天饋贈。
清醒過來的映晚越發沉默寡言,每每有事只與我談起,對于落水之事只字未提。
我雖心有愧疚,但當母皇問起卻無法以真相告知。我不敢面對母皇失望的目光,只能一言不發,以沉默掩蓋自己的罪行。
此事過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我仍舊夜不成寐,腦海裏時常浮現蕭映晚落水時驚恐的面容。
我欠她的,只能用一輩子去償還。可事實上,我蹉跎她大半生,不曾為她着想過,不曾給過她真正的念想。
“殿下,二公主殿下已侯在屋內。”洗漱過後,我披着單薄的裏衣,還未進屋便被提醒一句。
我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淺笑,跨進屋內發現蕭映晚正捧着件衣裙端坐在桌前。
“阿姐,你可算出來了。你看這衣裙如何?”她巧笑嫣然地揚起手中衣裙,呈現在我眼前。
針線細密,紋路重疊,裙尾上的梅花栩栩如生,鳥雀的羽翼豐滿色澤極好。美得有點兒不似衣裙,更像是花鳥畫。然而卻并不斑駁繁雜,整體還是素色為主。
“美,美極了。”我真心贊譽道。
蕭映晚眉梢染上半點桃色,錯愕半分後,恢複如常的笑容,“那讓我為姐姐穿上如何?”
“好。”
她為我穿上那件衣裙,頗為妥帖,沒有半點松垮亦或是緊繃,像是量身定制般。
最後一個系扣系上,她退開幾步,打量許久,嘴角的弧度越發明顯。
“左邊的系扣,阿姐可知寓意何在?那裏不僅你跳動的心,同時也是映晚想要牢牢牽制住不放的地方。”她埋首在我頸窩,貼在耳畔吐氣如蘭道,話音剛落還發出輕聲嬌笑。
語罷,又很快從我身邊退開,遠遠地望着,淺淺笑,仿佛剛才說這話的人并不是她。
口中幹澀得很,我望着她離開的背影,不由地喚着:“映晚。”
她愣怔數秒才轉過頭,但未等她面露驚詫,便被額上柔軟的觸感弄得呆楞在原地,“阿、阿姐?!”
陸
我被她那呆滞的神情弄得有些好笑,輕輕嗯一聲,第一次主動挽住她的手,“我們走罷。”
蕭映晚目光呆滞地移到我們緊扣的十指上,粲然一笑,嘴裏呢喃着:“好。甚好。”
我們二人簡易裝束一番,悄悄混入校場,此時正是晨練時刻,少有人發覺多出來的二人。
“映晚殿下。”有人高聲喚着,快步向我們走來,在見到我時,收斂起面臉笑意,板着張面無表情的臉,畢恭畢敬的屈身抱拳問好:“長公主殿下。”
此人是個女兒身,身負長弓羽箭,衣着紅裳,英姿飒爽。此乃晏國鴻羽将軍。
我瞧着這人有幾分熟悉,細細一看便能察覺她隐藏在眼底的敵意,如此明顯,半點不見得收斂。
許久不見我答應,她便直起身,與蕭映晚笑道:“映晚殿下可曾記得當日之約,馬上射弈比試。”
“自然。”
我瞥見她們二人皆是一身騎裝,想必是有備而來,再看看自己一身裙裝,當真是不合時宜。
有人牽來兩匹好馬,蕭映晚接過鴻羽遞來的弓箭,翻身上馬,動作幹脆利落,潇灑至極,而那鴻羽也翻身上馬,跟了上去。
“映晚!”我拔高音調遠遠喊道。
她扯住缰繩,毫不猶豫地調轉回頭,在我身側停下,“阿姐?”
“你……要注意身體,莫要逞強。”本有千萬言語想要道出,對方到達跟前才覺得語言貧乏,只能淡淡地叮囑一句。
映晚瞧了我半晌,方才莞爾一笑,笑意直達眼底,不曾停歇。
“好。”她應着,扯住缰繩,驅馬向前行去。
我站在場外遠遠觀望,瞥見鴻羽最先彎弓搭箭,三箭先後正中靶心,回首向映晚挑眉肆意一笑。而映晚悠游自在地繞着射弈場轉了一圈,這才取出背負的弓箭,搭上三根羽箭,三箭齊發,也是正中靶心。
我眯起眼,打量着映晚拉弓的右手,心下有幾分不耐,而這時鴻羽再度出聲。
“映晚殿下,果真是人中龍鳳。不若與末将比試一番速度,三聲過後,看誰先正中靶心?”
我嘴角溢出一絲冷笑,目光凜冽地掃過鴻羽,心裏念想着此人未免太過猖狂,還真是不顧及皇家威嚴。
“我來!”我朗聲道,快步向場內走去,站在映晚面前,見她面露疑惑,卻不應答直接翻身上馬,把她護在懷裏。
我湊近她耳畔用唯有我與她二人能聽清的聲音,低聲道:“都說了莫要逞強,你為何不聽。比試完後必定要叫太醫過來一探。”
手指撫上她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此時能感覺到一點若有若無的顫動,薄薄的掌心亦是磨出血痕,我擰着眉更是不悅。
“阿姐,你變了。”她毫不躲閃和避嫌,這般親密的模樣落入他人眼中,又不知該如何做想。
但此時我卻并不想理睬這些。
“你也變了。我為何不可?莫不是這幅模樣不得你歡心?”
“我自然,甚是歡喜。
至高之位、萬人膜拜、集寵愛于一身,阿姐你說,這是我所求的。其實,這都是心中妄語,我本無意于此,卻被你逼得身不由己。
游遍南安,也只是年少輕狂的戲言。或許是念想過的,但也早在漫長時光消磨中散去。
只有一樣,我至始至終未曾改變。我想與阿姐在一起。攜手白頭,共度餘生。無論阿姐是何等模樣,在我心裏永遠不變。”
她語速緩緩,每一句話都說得極為清晰,最後回眸與我相視,鬓發被風吹得狂亂,青絲糾纏,似乎在預示着什麽。
鴻羽見此面露難堪之色,斂眸清咳幾聲,“長公主殿下可否開始?”
我微微颔首。
三聲擊鼓起,我率先抽出三根羽箭,搭上彎弓,拉至極限,瞄準靶心,蓄勢待發。
而破空之聲卻先我一步,飒飒風聲過耳。我來不及扭頭,伸手憑空而握,恰好抓住那根羽箭,随即松手掉落地面。
“戚鴻羽!你好大的膽子!”我厲聲呵斥,不顧滿手的血跡,再次搭弓,而目标卻是對準了戚鴻羽。
“阿姐!不可——”
伴随着映晚近乎破音的呼喊,長箭穩穩釘入戚鴻羽耳畔二寸的大樹上,還未等我放下弓箭,突然感覺映晚身形一傾便要跌下馬。
我一把摟住她的肩膀,卻發現她已經磕閉上眼睛,目光凜冽地掃過在場已經懵然的兵将,冷聲命令道:“還不快去傳大夫!”
作者有話要說: 七夕快樂!虐狗節快樂!成功被cp抛棄的作者君哭暈在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