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大夫來得很快,但把脈把個半天,也只支吾着道:“二公主殿下大抵是……受了驚吓才會如此……”

“大抵!我要的不是大抵!”我強忍住快要脫口而出的怒罵,望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蕭映晚,額上青筋冒起,抱起她便要往外走。

屋外戚鴻羽還侯在那裏,見我出來驚詫了一下,望着我懷中的蕭映晚止不住的擔憂。

而我卻沒這麽多心思去管她,毫不客氣地吼着:“滾開!”

側身繞過她,往外走去。

這個當初殺人的罪魁禍首,不管出自于各種目的,我斷是不會放過的。

我策馬回宮,旅途算不得遙遠,卻是心急如焚,度秒如年。

把蕭映晚帶回寝宮安置好,便命人喚來宮中經驗頗為豐富,且常年着手蕭映晚病情的老太醫。

老太醫急急跑來,為蕭映晚把脈過後,皺着眉頭,額上都起了褶子,看得我不禁心裏發悶。

“長公主殿下,恕老夫直言。”

“請講。”

老太醫撚着颔下發須,直言:“老夫年已至此,也不怕殿下責罰,便直說。據老夫看來,二殿下本就是強弩之末,方才又情緒不穩,心脾不和。此時陷入昏迷已算是半腳踏入閻羅門。”

“為何會如此?”

“殿下有所不知。自殿下您離宮,二殿下便極少傳喚老夫。又聞宮中人言,二殿下作息不甚規律,飲食不忌,此次只怕……”

“庸醫!本宮可是長命着呢。”一聲嬌喝從塌上傳來,我回頭發現蕭映晚已睜開眼,很是不耐地瞪着老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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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醫對此景見怪不怪,只是笑而不語,恭敬退下。

“阿姐,這是……”她拾起落在床邊的錦娟,擰着眉,很是不解。

我從她手中取走那方帶血的錦娟,神色淡然:“這髒了。等會讓宮人換過一張。”

當時剛踏入宮門,蕭映晚突然昏迷中咳出血來,我急急掏出錦娟為她抹去,着實吓得不輕。

蕭映晚掃過那方血帕,便不曾多望一眼,只把目光放在我身上,嘴角帶着讨好的笑意:“阿姐與我唠嗑幾句可好?莫要離開。”

“我不離開,陪着你。”

“阿姐可曾聽過宮外傳言?”

“不曾。”

“那當真甚好。只可惜映晚實在太糟糕,無怪阿姐不喜,也自知大抵是配不上阿姐的。

為人乖張,行事癫狂,消極避世,世人所言這般,我并非一無所知。但阿姐可知?我心心念念,予我生之念想的,唯有你。”

蕭映晚一點一點娓娓道來,語調毫無起伏像是在講旁人的故事,但其情感,卻能讓聽者呼吸一緊。

“阿姐可曾記得你我二人初次相遇。當真是年少無知,青梅竹馬,萬般美好。”

“若是當初遇見的不是我。或許便不會釀成這番苦果。”

“無論當初遇到是何人。都無人可以比拟阿姐帶來的溫暖。”

我垂眸望向她,苦澀、欣喜、感慨,揉碎在一起,胸口不禁悶痛,眸中閃過瞬間的迷茫。

“你說這種話向來得心應手。不知道還以為你是哪位風流男兒。”我調侃道。

蕭映晚眨了眨眼睛,這次她卻沒有笑,嘴角提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聲音淺淡:“阿姐是這麽認為的嗎?我只不過,是想把心意傳達給你。有錯嗎?”

有錯嗎?

這三個字,落在我的心上,悶聲敲打着,使我頭腦瞬間空白,不知如何應答。

“阿姐。莫要露出那樣的神情。”她擡起手,指腹輕輕描摹過我的眉梢,“映晚不曾有過責備之意。阿姐莫要難過。”

“我沒有。”

“你有!”

我輕聲呢喃,而她接着卻又反駁回去,我們二人四目相對,卻一言不發地沉默着。過了許久才聽她開口,再次打破僵局。

“阿姐。我餓了。想吃你煮的紅豆粥。”蕭映晚柔着聲,方才睡醒還帶了點迷茫,又軟軟糯糯的聲音像是在撒嬌,目光希冀地望着我,讓人不忍拒絕。

我應下,安撫幾句,轉身往外走。

身後傳來一聲悶哼,我攥緊拳頭,直接向太醫院快步走去。還未行幾步,便在轉角處瞧見那名老太醫,一直侯在那裏。

“殿下。您可算敘舊完了。”還沒等我開口,老太醫便急急道:“二殿下剛才那是回光返照之象。還請您快與老夫同去。”

此話猶如平地一聲驚雷,我愣怔數秒,連忙拖着老太醫望蕭映晚府內跑,一路上老太醫都在嘆息着,晚了,晚了。

我剛邁進府內,便見此亂作一團,所有下人忙裏忙外,哀嘆聲随處可聞。

“二殿下薨。”

有人高聲宣布,我聞之,止步在此,再無法前行半步,眼角漸漸漫上濕意。

又是一年深秋,聽着耳畔字字句句道來南安的欣欣向榮,繁榮錦繡。我折了牆頭的梅花,細嗅,才嘆光陰不複返。

有宮女遞上一封書信,道是打掃時,從逝世的二殿下屋中尋出。信面上直言修書為我,故送至我手中。

我拆開信箋,便見上面字跡剛勁有力,不似女子所寫,厚厚數頁,翻開一看滿滿皆是墨跡。

入目先是幾行詩。

[惟願與卿相許相從,花開未落情已深種。

最是多情紅顏妝,只消潑墨繪江山。

長街留得煙火處,世間堪有情難書。①

……

阿姐離家的時日裏,映晚時常念想,不知不覺信箋上已布滿墨跡,望能把心意傳達至阿姐。

縱使阿姐棄之如履,也無怨無悔。

阿姐可曾記得幼時,我問阿姐你我二人姓名何書,阿姐予我一首詩,後來方知此是當日你的功課。

興許在未相見前,阿姐對我還是有幾分喜歡的,我心甚悅。

附詩如下:

暖木生南梓,載年已遲暮

清潭銀光映,故人歸期晚②

那日我見着太傅大人,不覺與他讨教幾句,方才得知此詩之意,分外嘆息。

……

映晚不知年月幾何,只覺已光景不長,故修書一封。若是阿姐未能歸來,但求最後此信能讓阿姐知曉一二。

吾心向卿,至死不渝。

小妹映晚書]

此信字字泣血,句句誅心。看到最後我止不住淚流滿面,皓齒嵌入手背仍無法抑制地渾身顫抖。

映晚,是該怪我自以為是得太早,還是該怪我歸來得太遲?

我本以為自己的離開是皆大歡喜。我們二人為世俗所不容的情感,唯有我的離開,才能讓你放下,尋得真正的良人。

現在卻是我錯了。你一步步前行,而我卻一步步後退,折磨了你,也折磨了自己。

如今多少個日夜的輾轉反側,都在提醒着,我錯過此生最重要的人,且後生再無她可替代。

我聞逃之夭夭,未見你何來灼灼其華。

後記

南安八三年

有稚童于桃樹下玩鬧,掘土而戲之,得紙箋,展開而觀,上書:

世人謂我念南安,其實只念南安某。③

稚童異之,問老翁。

老翁言:此乃晏國舊址。傳,晏國暮昭皇曾念其妹,故每年修書一封埋于土下。

稚童又言:是那位終身未嫁未娶的暮昭皇?

老翁颔首應是。

——完——

作者有話要說: ①原創詞。情詩。

②原創詞。藏尾詩。翻譯如下:

有種好樹,名為梓樹,生于南方。很多年過後,樹已腐朽幹癟,如同遲暮老人。

清幽的潭水倒映着銀白色的月光,我等的故人,歸來的時限已經過了許久。

③非原創。原詩:世人謂我念長安,其實只念長安某。

平仄不會,押韻也不一定,請勿考究。

想着又把這個號扒出來,沒事放點掉節操的小短篇。

感謝杉杉小天使的地雷。給你麽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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