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回眸,卻難回首歲月消逝人煙留

畫一幅丹青,看着像是山水畫,卻畫的有幾分劍鋒之氣,蒼勁宏大,全沒有了山水的秀美。

關弱水提着木盒走近了,笑着拍手,“父王的丹青真可謂是世間少見,連我這個丹青高手也甘拜下風了!”

陶然皇帝重重畫下最後一筆,停筆。

“弱水拜見父王。”

陶然皇帝笑了笑,說道,“又帶了什麽好東西來?”

“父王倒是整日都惦記着,我越發不敢怠慢了。”關弱水說着就把盒子放在了桌案上。

陶然皇帝打開盒子。

關弱水看他的眼神就知道這禮物又中意了,笑說,“父王博古通今,我倒考考父王如何?”

“好筆。”陶然皇帝連連點頭。

關弱水拿起一只筆說,“這是紫毫筆,用的是那長得肥碩的兔子毛做的,父王可要試試?”

陶然皇帝拿過去為那副丹青圖題字——勝時莫言半字,敗時不說片語。

“好筆,好字,更是一句好話!”關弱水贊道。

陶然皇帝看向其他幾只筆,指着一只一只的說,“羊毛筆、青羊毛筆、西北黃羊毛筆、紫毫筆、鹿毫筆、鼠須筆、狼毫筆。好!都是上好的毛筆,倒是難為你都找了來。”

關弱水笑着說,“我平日無事可做,能讨父王一笑,也算一件好事。”

“你有孝心,說吧,要孤賞你什麽?”

關弱水想了想,搖頭說,“什麽也不缺,父王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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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皇帝打斷關弱水,“既然不缺,你聽孤給你講個故事如何?”

關弱水點頭。

“今日朝堂上,赤華和玖澤出了分歧,孤難以決斷,既然你在,替孤想想?”

“朝堂上的事,弱水只怕是……”

“不必趕着拒絕,玖澤不會對你不提只言片語,更不會喜歡一個只懂詩詞的女子。孤既要你說,你說便是。”

狂風忽起,桌案上的宣紙嘩的被吹了起來,侍女們忙的上前壓住。

宣紙獵獵作響,那幾只筆已經被挂起來,互相拍打着發出了啪啪的聲音。

關弱水點頭,“父王請說。”

“良褚國地大,雖地處大漠,但也算得上是一塊好地。若能打下來于中容百利,可羲和、常曦兩部各自主張,一攻一守,不知道你覺得該攻還是守?”

打良褚?

關弱水的心咯噔一下沉下去了。

高辛陶然不是不知道自己是良褚的副盟主,他卻這樣問自己,看來不單單是朝堂上的紛争,只怕是有意試探。

可他要的答案是什麽呢?

半晌,關弱水若再不說話,那便失禮了,只好說,“玖澤既然是我夫君,他的主張便是我的。”

以退為進。

陶然皇帝道,“孤此刻問的是你,不是高辛玖澤。”

關弱水又想了想,說道,“弱水雖是良褚的副盟主,但既然嫁作了中容的王子妃,那便該為中容百姓謀福。弱水以為,若是國庫充實,将士骁勇,那便立即打良褚。”

陶然皇帝聞言,沒有說話。

“大王子到——”

高辛玖澤快步走來,行禮,“玖澤拜見父王。”

“哼,一時不見,就追到停光臺來了。”陶然皇帝哼了一聲說道。

高辛玖澤道,“讓父王見笑。兒臣回到長亭殿不見弱水,甚是擔憂,這便來了。”

陶然皇帝說,“都回去吧,孤累了。”

關弱水正好奇為何陶然皇帝有頭無尾不再說起打良褚的事了?難道真的只是試探?礙于高辛玖澤就不再提起了?

高辛玖澤突然跪下,低着頭說,“父王,兒臣與弱水成親兩月以來,因事務繁忙,并未做到一個夫君該做的事,兒臣大膽請表告假,還請父王恩準!”

什麽!

關弱水這下才是真的愣了。

陶然皇帝揮了揮手,“準。退下吧。”

“多謝父王!兒臣,告退。”

兩人離開了停光臺,都是沉默的并肩而行。關弱水忽的腳下踩空了,一滑。高辛玖澤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關弱水。

“多謝。”關弱水道謝。

高辛玖澤微笑,“小心些。這樣大意,讓我如何放心的下?”

關弱水心事重重,揮手說,“你們退下,本宮與王子有話說。”

侍女退下。

高辛玖澤牽着關弱水的手,往前走,“你想問我為何告假?”

關弱水道,“不單單是這個。今天朝堂上可是發生了什麽?”

高辛玖澤側頭看她,眼神閃了閃,說道,“看來父王果真起了疑心。這步棋真是下的好險。”

“發生什麽了?他今日問我,該不該出兵打良褚,我再三逃避也沒逃過去,只能回了。”

“你如何答的?”高辛玖澤聽完,想了想才問。

“我想,父王是想試探我是否真心為了中容,所以我說若是國庫充實就打。然後你就來了,他也沒有再說起。”

高辛玖澤重重嘆口氣。

關弱水覺得有些不祥,追問,“怎麽?我答錯了?”

高辛玖澤微笑,“不怪你。因為我也沒有答對。”

“他也問你了?”關弱水驚訝了。

高辛玖澤拉着關弱水一路走到了花園裏,兩人在涼亭裏坐下才開口。

“今日朝堂上赤華提起此事,表明了常曦部主張攻打良褚。父王問我的意見,第一,我與你想的相同,礙于你副盟主的身份,只怕這是一道考題。第二,常曦部和羲和部一向不睦,我擔心父王是借此試探我們兄弟是否同心。所以我做了和你一樣的選擇。”

“他怎麽說的?”

“我說出口後便後悔了,于是示意一羽和則風主張不打。父王震怒,說我們沒有慈愛之心,不知體會黎明之苦,草草結束了這個話題。我當時只覺得自己和赤華都錯了,急着回去找你商量對策,不想,晚了一步。”

關弱水點點頭,琢磨着陶然皇帝的意圖,說道,“他定是試探你們。可為何要問我呢?說明他已經懷疑我們的關系了?”

“我也是如此想的。所以只能将計就計,提出告假。只有讓他相信我什麽都可以不要,他才會放心。”高辛玖澤喝完了茶,漠然的看着周圍的花草景色。

關弱水實在沒想到陶然皇帝留了這一手!看來近來的努力都付之東流了……

不但如此,只怕陶然皇帝真的對他們起疑了,而高辛赤華卻無事,這一點就足以證明。

這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地方,父子、兄弟之間每一句話都別有深意,每一個舉動都暗含着陷阱,高辛玖澤在這樣的地方生活,當真是有苦難言。

還是……

其實他也一樣?

關弱水看着高辛玖澤,用一種打量的眼神。

高辛玖澤卻淺淺一笑,伸手握住關弱水的手,說道,“你無須擔憂,總會有法子的。”

關弱水抽回了手,笑說,“現在無人,你這樣說我可是會誤會的。”

高辛玖澤一怔。

關弱水起身,說道,“碧函公主邀我晚些時候去賞荷,我先回長亭殿換衣服,你可要同去?”

高辛玖澤知道她尴尬,搖頭。

關弱水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高辛玖澤微微蹙眉,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為何會……

罷了,多想無益。

高辛玖澤有意拖了一會兒才回到長亭殿,關弱水已經前去赴會。

他走進殿內,站了好一會兒,環視了一圈清冷的大殿,開口說,“來人。”

一個丫頭進來,“是。”

“王子妃呢?”

丫頭答,“王子妃去了四公主的聖蓮殿賞荷。”

高辛玖澤猛地回過神,是啊,她不是親口告訴過我嗎?

“王子可是有急事要見王子妃?”丫頭問。

“出去。”

丫頭退了出去,覺得王子很莫名其妙。

高辛玖澤站在原地,不知何去何從。

何時?

是從何時開始?

我習慣了回來就看見她坐在桌案旁或是練字臨帖,或是撫琴泡茶;我習慣了一進屋就看到她擡起頭朝我一笑說“回來了”;我習慣了這長亭殿裏有一個人等着我,不論多晚,只要我回來,她就在那裏。

此刻,這偌大的長亭殿,清冷無比!

沒有她的笑聲。

沒有她的笑顏。

我竟然感到無所适從,感到慌亂,開始盼着她回來。

高辛玖澤,你在做什麽?

高辛玖澤猛地出了屋,急急往皇宮外走。

“王子,可是要去找王子妃?”侍衛和丫頭追上來。

高辛玖澤不回答。

“王子妃在聖蓮殿,王子走錯了。”一個丫頭大着膽子說。

高辛玖澤看她一眼,她吓得腿一軟跪在了地上,“王子恕罪,王子恕罪!”

高辛玖澤道,“備馬,我要出城。”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85

【一場醉】

高辛玖澤疾馳出了宮,一路奔到了城外。

不知道他跑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跑了多遠,更不知道他跑到了哪裏。夜色低垂,他終于在一間小茅屋前停下了。

茅屋外是十裏梅花林。

雖然還未到梅花開的時候,可是光看着這些樹,也能想到,若是冬日梅花開了,配着白雪,這裏定是一處讓人過目不忘的美景。

高辛玖澤下了馬,看見茅屋裏亮着燭光,想了想,一笑。

才到門邊就聽見屋裏傳來了琴聲。

高辛玖澤聽見那支曲子,眼前浮現出一個女子的一颦一笑,她低頭撫琴的每一個動作,她說笑時的眉眼……

“既然大老遠來了,怎麽不進來?還要我請你不成?”

高辛玖澤回過神,推門而入。

凡微衣坐在屋內的榻上,身前擺着一架琴,還有幾罐酒。

“聽聞中容大王子忙于夫妻恩愛,怎麽有空來荒郊野嶺買醉?”凡微衣臉上帶着嘲弄的笑意,說話絲毫不留情,手指間依舊不停。

高辛玖澤并不在意,還一副習慣的樣子坐下,笑說,“盟主不也是遠道而來嗎?”

兩人說完,相視一笑。

高辛玖澤提起酒罐,拔開了,猛地灌了幾口,重重嘆口氣,又猛地灌了幾口。

周而複始,直到他把這一灌酒都喝完,凡微衣的琴聲也恰好停了。

“有的東西如同一壇沉酒,一飲而盡往往會爛醉如泥,若是慢品,才能知道其中奧妙,滋味獨好。”凡微衣笑着說。

高辛玖澤嗤笑起來,扔掉了酒罐,說道,“東方未明兄弟,此話差矣。我釀的香如故慢品自有其滋味,一飲而盡,也不見得嘗不出好滋味。”

高辛玖澤口中的“東方未明”四個字,一出口,凡微衣微微一怔。

兩人都互看了一眼,陷入了沉思。

那是許多年前。

凡微衣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每每練武枯燥時,都會煩躁不安。他不喜歡打打殺殺的生活,不喜歡舞刀弄劍,可良褚地隐派的重任早晚會落在他肩上,所以他不得不。

他只要遇上了武學上的不順心之事,就快馬加鞭跑出良褚發洩一通。

有一日,他的馬不知受了什麽驚吓,一路狂奔,将他帶着來到了這片屬于中容的土地上。

那是一個冬末春初,學還未化盡,梅也還在枝頭。這十裏的梅花林的美景,将他驚住了。

他花了兩天兩夜,在此建了一座茅屋。

茅屋建成,他進屋,卻看着裏面空蕩蕩的,一時間,想起了自己的家。

家裏有爹爹,有娘親,他們在等自己回家。

凡微衣立即要走,卻遇上了倒春寒,一場大雪忽的席卷了中容國。

無奈之下,凡微衣留了下來。

半夜裏,外面漫天飛雪,門響了。

進來了一個白衣少年,他戴着一個墨色的鬥笠,上面落滿了白雪,襯着他的白衣,越發讓人看了不忍靠近。

“這位兄弟,大雪封山,我途經此處,不知可能借宿一宿?”

凡微衣看他不像是歹人,點頭說,“請便。”

那白衣少年與自己年紀相仿,長相頗為清秀俊朗,看他舉手投足間猜得出定是出身名門。可白衣已經髒了,濺滿了泥土,不堪入目。

因為白的幹淨,所以肮髒越發清楚。

白衣少年好似感覺到了凡微衣的心思,微微有些愧色說道,“不知兄弟可能借一套衣衫?”

凡微衣正巧帶了衣衫,點頭說,“好。”

那少年換上,一身布衣穿在身上,卻依舊掩不住貴氣。白衣少年笑的很開心,低着頭打量了半晌布衣。

“荒山野嶺,粗茶淡飯了此一生,兄弟将就将就吧。”凡微衣以為他看不上這布衣,說道。

白衣少年卻爽朗一笑,“兄弟說笑了,這白衣看着好看,穿久了,卻也讓人厭煩。在下東方未白,中容國人。十分感激兄弟的恩情,不知兄弟高姓大名?”

東方未白?

凡微衣猜測應該是假名,笑着答,“巧了,在下東方未明。”

兩人大笑起來。

那一晚,他們通宵達旦,說了一夜的話。

第二日,兩人都離開了。

半個月後,凡微衣又一次在茅屋遇到了這個東方未白。

東方未白正是高辛玖澤。

這一次,東方未白帶了幾壇酒,而東方未明恰好帶了一架琴。

那一晚,兩人一個撫琴,一個飲酒。

“東方未白兄弟,你好酒量!”凡微衣笑贊。

高辛玖澤也贊,“東方未明兄弟,好琴技!”

那酒,是高辛玖澤釀的梅花酒。

那曲,是凡微衣所創的雲水謠。

兩人一見如故,在很多想法上都不謀而合,成為了知己、真正的兄弟。

一個釀酒高手。

一個撫琴能人。

奇怪的是,東方未白從不撫琴,東方未明很少飲酒。

五六年就這麽一晃而過。

兩人都長成了十八九的潇灑少年,卻還是青山不改,一個好琴成癡,一個嗜酒如命。

又到了梅花開的時候。

凡微衣早早來到了茅屋,屋內無人,也沒有酒。看來東方未白又遲到了……

不禁,想起了兩人的一次談笑。

“東方未明兄弟,這茅屋我很中意,不知将來可能常來拜訪?”

“東方未白兄弟若是每次都帶了美酒來,有何不可?”

等了許久。

高辛玖澤終于來了。

他還是一身白衣,不同的是,他沒有拎着幾壇美酒,而是握着一把折扇。

兩人一坐一站,都只是看着對方,誰也沒有先開口。

知己,有時候無需多說,當你認識了一個人這麽多年,也許只用一個眼神,你就能明白。

兩人相交多年,卻從沒有問起過對方的家世,只是簡單的談笑,但兩人都心知肚明,所謂的“東方未白”和“東方未明”,不過是兩個男人之間相互保護的屏障。

凡微衣看得出高辛玖澤出身名門,高辛玖澤又怎麽會看不出來這個東方未明不是中容國的人。

但兩人都默契的選擇了沉默。

但這一次,高辛玖澤的眼神讓凡微衣感覺到,是時候說破了。

那一晚,他們沒有撫琴飲酒。

但他們卻都爛醉。

凡微衣終于知道,這個白衣少年,竟然就是中容國的大王子高辛玖澤。

高辛玖澤也終于明白,這個布衣男子,就是良褚國地隐派掌門。

從那一夜起,他們不再時常去茅屋了。總是一年或是更多才去一次。

因為從東方未白不再帶酒、握着折扇的那一刻起,他是高辛玖澤。

他們之間隔着的是兩個姓氏和兩個國家。

不知道多久了,兩人都幾乎快要忘掉那個雪天,兩個少年煮酒論英雄的日子。

直到高辛玖澤的“東方未明兄弟”出口,過去的七八年将兩人硬生生拉回了回憶之中。

這一晚,凡微衣出現在這裏。

巧的是,高辛玖澤也出現了。

酒不知是高辛玖澤哪一次放在這裏的,琴是凡微衣一路帶來的。

兩人又一次醉了。

“未白兄弟,你好像有心事?”凡微衣靠在牆壁上,一只腳踩着床榻,一只腳放平,俯視着已經倒在地上的高辛玖澤。

高辛玖澤仰着躺在地上,一只手舉着酒罐,笑說,“還是未明兄弟深知我心!就知道……來這裏找你喝酒是對的……”

“讓我猜猜。”凡微衣笑了幾聲,“關弱水?”

高辛玖澤微微一怔,笑意不減,灌了幾口酒。

“看來猜對了。”

高辛玖澤道,“依未明兄弟高見,男人都喜歡笑着刺他一刀的女人,而不是哭着求他的。可對?”

“她刺了你一刀?”凡微衣問。

高辛玖澤嗤笑起來,到嘴裏的酒順着嘴角流了出來,“也許吧。但還不至于傷到要害。”

凡微衣突然抓起一壇酒猛地灌了半壇才停下。

高辛玖澤震驚,七八年來,他從不喝自己釀的酒,一口也不喝。

又恍悟,指着凡微衣笑起來,“看樣子,你傷的比我重多了。”

凡微衣放下酒壇,淡淡說,“你飲酒是為了求醉,我飲酒是為了從另一個宿醉中醒來。”

高辛玖澤大笑。

門外忽的傳來一羽的聲音,“主子,王子妃有急事找你。”

凡微衣一怔,說道,“高辛玖澤,你出來的時間太長了。”

高辛玖澤明白,這一刻起,他又變回了高辛玖澤,而他也只是良褚的凡微衣。

“固執的不可救藥的愛是比恨更罪惡的網。”高辛玖澤突然站起來,一眨眼就站在了門邊,臉上的醉意全都消失,剩下的只是平日淡定從容。

凡微衣輕輕擦去琴上的灰,“酒在肚裏,事在心中。所以不管你喝多少酒也淹不過你的心事。”

高辛玖澤理了理衣袍,說道,“多謝凡盟主賜教。告辭。”

“別傷害她。”

高辛玖澤聞言,腳步微微一頓,複又快步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86

【事突發】

關弱水賞荷歸來,本以為高辛玖澤一定在殿中,卻不想他不在。

梅丹沁建議去問一羽或是則風。

他們兩人是高辛玖澤的心腹,也是羲和部的兩員猛将,想必多少是知道一點的。

可兩人卻都搖頭。

關弱水回到長亭殿,坐立難安,擔心高辛玖澤出事了。

與高辛碧函賞荷的場景歷歷在目。

“王嫂,你看着荷花開得可好?”

關弱水點點頭,“好是好。可是什麽時節開什麽花是不變的真理。逆時開花,就像逆天而行,要遭天譴的。”說罷指了指天。

高辛碧函掩嘴笑起來,“王嫂真是風趣,竟也信鬼神之說。王兄一貫不信那些,王嫂倒是和王兄不同了。聽聞夫妻需同心,王嫂可不要大意了,當心被取而代之。”

關弱水覺得好笑,笑起來說着,“想要無可取代就要與衆不同,這一點,本宮還算有心得。碧函公主若是想讨教,本宮倒可以看在玖澤的面子上不吝賜教。”

高辛碧函臉色不太好,卻也不能發作。

關弱水往前走了幾步自顧自賞荷,也懶得理會這個極品女人。

“父王已經決定要在冬天裏攻打良褚,王嫂身為良褚的副盟主,卻又是我中容的王子妃,倒真是兩邊為難了。”

關弱水聞言,猛然回頭。

不可能!

高辛碧函顯然很滿意關弱水的反應,笑說,“王嫂竟然不知?哦,對了,王兄告假,自然是不理朝政的。”

關弱水一個箭步閃到了高辛碧函身邊,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所說可當真?”

高辛碧函吓得大驚失色,複又很快平靜,“久聞王嫂武藝高強,王嫂要殺碧函,碧函自然活不了。只不過……王嫂不怕牽累了王兄,甚至良褚、渾夕嗎?”

賤女人!

關弱水恨不得一把掐死她,可想了想,她說得對,我不能魯莽。在中容不比在其他地方,絕不能随心所欲!

漸漸松開了手,行禮說,“本宮失禮了,公主見怪。”

高辛碧函理了理碎發,笑着說,“王嫂不知,除了攻打良褚,還有渾夕、北狄,一個都逃不掉。當然了,如果軒轅少淵肯在他的生辰宴上宣布娶我為青丘的太子妃,青丘從此和中容合二為一,自然不會打起來。否則……世上再也不會存在青丘一國。”

她笑的得意,笑的陰險。

關弱水怒從心起,手一推,高辛碧函落進了荷花池內。

“你!”高辛碧函一邊掙紮着,總算站穩了,指着關弱水大怒,“你以為趁人之危這樣害我,就能救良褚嗎?就能阻止軒轅少淵娶我嗎?關弱水,我們走着瞧!”

關弱水早就忍無可忍,說道,“趁人之危不是什麽好人,但是假扮矜持、故作清高更不是!軒轅少淵絕不會娶你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

高辛碧函大怒,一邊拍打水花,一邊喊,“你血口噴人!”

“我噴的從來不是人!”關弱水提起裙擺,一扭頭走了。

關弱水知道,高辛碧函并不傻,她也不會捏造事實,所以看來……攻打良褚已成定局了!

怎麽會這樣呢?

還有她說的軒轅少淵的生辰宴又是怎麽回事?

問了梅丹沁和蘭黛煙,這才明白,軒轅少淵生于十一月,也就是半個月之後。

如果高辛碧函說的不假,生辰宴上,軒轅少淵還不答應娶她,那麽青丘就被劃入了吞并的名單。看高辛碧函的樣子,加上陶然皇帝的試探,中容只怕是休養生息為此一戰已經準備多年,只怕是必勝。

“大王子。”梅丹沁的聲音在殿外響起。

“王子妃呢?”

“在裏面,已經等大王子許久了。”

關弱水跑過去,在門邊停下,門正巧開了。

高辛玖澤匆匆趕回,一開門就看見關弱水頭發有些亂,站在門邊,眼裏滿是恐懼和擔心。

關上門,高辛玖澤問,“發生什麽事了?”

關弱水眼裏溢出淚花,卻被她強忍着沒有流出來,聲音斷斷續續說着,“父王真的要打良褚。”

高辛玖澤猛地一愣。

“怎麽辦?他不是試探我們,是真的有所準備。可我是良褚的副盟主,他怎麽能在這時候打良褚呢?”

高辛玖澤拉着關弱水走到桌邊坐下,冷靜的問道,“你從何得知?”

“高辛碧函。”

高辛玖澤沉思。

關弱水卻有些慌了,“你可有法子阻止?”

半晌。

高辛玖澤道,“父王如果真的想打良褚,那代表他已經準備吞并五國,勸是勸不住了。只能盡力拖延。”

“怎麽拖延?”

高辛玖澤看了一眼關弱水,猶豫着。

關弱水急得上火,催促道,“你倒是快說啊!有法子就照做,能拖一天算一天,凡微衣不也是你的朋友?”

高辛玖澤說,“如果你懷有身孕,也許父王會暫時不出兵。一來,中容的習俗是紅白兩事之時不宜兵戈。二來,你畢竟是良褚的副盟主,有了身孕,父王為了将來考慮,興許會不打也有可能。”

什麽!

關弱水終于明白高辛玖澤為何猶豫不決了。

高辛玖澤看關弱水也是尴尬、遲疑,說道,“你也無須太擔心,我明日去見父王,待搞清楚了再想別的法子。”

關弱水卻問,“若是……我懷孕了,你有多少把握能阻止出兵?”

高辛玖澤細細想了想,回答,“四成。”

“你還真是實話實說。”關弱水嘲諷道。

“沒有必要隐瞞的東西,我不會說謊。”

關弱水咬着嘴唇,半晌後說,“四成也夠了。明日我和你一起去見父王,若是他已經決定,我們只能背水一戰,賭一把。”

高辛玖澤沒想到關弱水竟然肯做如此犧牲,蹙着眉問,“你的意思是……你願意……真正成為我的妻子?”

關弱水起身,往屏風後走,說道,“你我既然約定了齊心齊力,別無他法的時候,我還有選擇嗎?”說罷徑直躺在了床榻上。

高辛玖澤久久不能平靜。

這女子剛烈至此,又如此守信,比起世間男兒毫不遜色。一時間,他對關弱水有了更多的認識,這個女子讓他第一次對一個女人又愛又恨。

愛她謹遵誓言,愛她情義千斤,也愛她的無所畏懼。

恨她不懂自衛,恨她堅強剛烈,也恨她的無所畏懼。

愣愣坐在原處,一夜無眠。

關弱水和高辛玖澤來到停光臺,遠遠地就看見陶然皇帝正在撫琴,樣子閑适悠然,完全沉醉在了琴音之中。

這樣的一個人,為何狠心的要打仗呢?

他可知道,戰争帶來的不單單是死亡和犧牲,還有無窮盡的仇恨,最後,仇恨讓人變得面目猙獰,變得不顧一切。

一旦開始,九州五國将變成人間地獄。

關弱水笑着走近了些,說道,“弱水拜見父王,許久不聽父王撫琴,琴聲越發動人了。”

陶然皇帝聽了,滿意的停下,笑着看了一眼關弱水,朝高辛玖澤說,“她的嘴是越來越甜了。”

高辛玖澤笑着請安,“拜見父王。那也是父王近來寵着她,才會慣壞了她。”

“怎麽能不寵着?赤華的兩個王子妃都沒有為他生下孩兒,父王漸漸老了,總盼着死前能享天倫之樂。”

高辛玖澤和關弱水對視。

看來,孩子那一招也許會有效。陶然皇帝無非就是有意說給我們聽的。

“父王說的是,是玖澤不好。”

陶然皇帝擺擺手,嘆氣說,“你心裏有數就好,孤便不多說了。你也閑了一些日子了,明日起照舊上朝吧。”

“是,玖澤此來也有此意。”

關弱水笑着插話,“父王,玖澤一來,你就和他說這些朝政上的事,我可插不上話!往後,不許他跟着來了。”

陶然皇帝聞言,笑呵呵的說,“還是玖澤說得對,你都被我們父子寵壞了!孤聽說,昨日你與碧函賞荷,她意外落入荷花池了?”

高辛玖澤已從關弱水那裏得知此事,但卻裝作不知,疑惑的看着關弱水。

關弱水嘟着嘴說,“碧函公主好像不喜歡我……”

陶然皇帝笑着不說話。

高辛玖澤忙的要下跪,卻被陶然皇帝阻止,“無妨,她們年紀相似,又因為軒轅少淵那小子從中攪合,難免心中有氣,鬧一鬧也就是了。等下月軒轅少淵娶了碧函,碧函自然就消了氣了。”

“多謝父王不怪罪。”高辛玖澤忙說。

“父王,你瞧今日我和玖澤帶了什麽來?”關弱水說着就拍了拍手,侍從們擡着一個一個的木盒子走來。

待一一放好,關弱水朝玖澤一笑,說道,“這些可是我和玖澤近來親自去找來的好東西,父王若是喜歡,可否能應允我們一件事?”

“那要看孤是否喜歡了。”

高辛玖澤一笑,一一打開了盒子。

關弱水指着第一個盒子裏說,“這是青釉瓷器,上面雕着雙龍戲珠,想來父王最适合用了。”

陶然皇帝聞言,立即上前去細看。

關弱水一一開始介紹。

彩陶、白陶、印紋硬陶、青釉、琺琅彩、青花瓷、鈞窯瓷、雨點釉……

說完了陶瓷器,還有硯臺。

端硯、歙(xi,一聲)硯、澄硯,配上湖筆、徽墨、宣紙,簡直是堪稱完美!

陶然皇帝大喜,三人一直暢談到天色漸暗,這才不舍的結束了談話。

“沒想到父王竟然知曉這麽多東西!”關弱水确實是真心佩服,自己要不是為了讨好陶然皇帝,是絕不會有意去背記這些的。

陶然皇帝笑着說,“玖澤知道的也不少。孤的幾個兒女中,只怕就屬玖澤最像孤了。”

“父王擡舉兒臣。”高辛玖澤謙虛道。

“就是!玖澤哪裏比得上父王?”關弱水也連忙說。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們也一唱一和了一天,說吧,想向孤讨一個什麽賞賜?”

高辛玖澤一撩長袍跪在地上,恭敬的說,“父王有所不知。我與弱水是為了一門婚事而來。”

關弱水也趕快跪下,說道,“父王,弱水的陪嫁丫頭梅丹沁,長相自不用說,心思玲珑剔透,是個不錯的姑娘。她心儀二王子赤華,可她畢竟只是一個丫頭,不敢表露。弱水無意間識破,想着……她往日待我極好,便鬥膽請父王為她做主,賜婚。”

陶然皇帝聽到婚事,還以為兩人想說碧函與軒轅少淵的事,不想是為高辛赤華讨的婚事。

雖說梅丹沁是個丫頭,可陪嫁丫頭身份又不那麽尋常,加之也不是什麽大事,陶然皇帝大笑,扶起兩人說,“倒是難為你們了。本就是好事,準了。”

“多謝父王!”兩人異口同聲。

陶然皇帝點點頭,“改日選了吉時就把此事辦了,都回去吧。”

“是,玖澤(弱水)告退。”

兩人回到長亭殿,都是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這一招太險了!

只能用高辛赤華的婚事和關弱水有孕雙管齊下,将常曦、羲和兩部都拉到喜事上來,才能稍稍緩解出兵一事。

梅丹沁上前來,“主子,可辦妥了?”

關弱水點點頭,面有愧色的說,“就是難為你嫁給高辛赤華那個醜八怪!”

“主子哪裏的話,能為主子分憂,梅丹沁萬死不辭。何況我能讀心,吃不了虧的。”

關弱水點點頭,又說,“你讓蘭黛煙帶着猴子來一趟,我有事要他們幫忙。”

“是。”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87

【道與魔】

蘭黛煙當晚帶着九戒趁夜離開了中容。

高辛玖澤雖不清楚關弱水要他們去做什麽,但既然是帶着九戒去的,想必……和軒轅少淵脫不了幹系。

“你要他們去青丘?”高辛玖澤坐在桌案旁看書,不經意的問。

關弱水收拾好東西,走過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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