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回眸，卻難回首歲月消逝人煙留
動作和将死時的表情，仿佛赴死本是一件快樂的事。
她愛霧，她也愛綿亘。
所以她在兩邊徘徊，為了照顧綿亘，她是真的在逼着自己活下去！
關弱水看着她臨終的樣子，看着她使用藥力拼命保存着霧的屍身，看着她那樣去愛護自己的兒子，不禁有些慚愧。
愛的這樣無私。
愛之真義，不單單是信任和成全，還有責任。
幾人帶着病好的梨子靜回到玉衡。
高辛玖澤暫時住下了，等傷完全好之後再回中容。
而在綿亘的照顧下，他的身子越來越好，可綿亘的身子卻每況愈下。最可惡的是綿亘卻依舊不肯吃藥，俨然是自己已經放棄！
這是極危險的！
在生死一瞬的時候，一個人能否存活，全看他自己求生的意志！意志不滅，生命永遠都不朽！
關弱水端着藥碗進屋，卻發現屋內無人。關弱水轉身要出去，卻又看見綿亘坐着輪椅在自己身後。
兩人都沒有說話，都是微微一笑。
——相逢不語，一朵芙蓉著秋雨。說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吧。
綿亘先動了，往金銀花花架下去，關弱水端着藥跟上去，說道，“你醫術高明，難道真是要做個不自醫的大夫？”
綿亘停在了花架下，說道，“我的醫術并非高明到無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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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是神醫，你不必抵賴。”
綿亘道，“有人治病是在病痛發作之前，防患于未然，人們不知道他事先就鏟除了病因；有人治病是在病痛發作之時，人們見他能治小病；我不過是恰好治病于病痛嚴重時，所以被認為醫術高明。其實，是一樣的。”
“你救過我多少次？那些大傷小傷，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一萬次了！綿亘，你難道不感激不崇敬你的母親嗎？你應該報答她的養育之恩，她為了你這樣活着，不是誰都能做到為了所愛忍辱偷生的！”
綿亘扭開頭。
關弱水繼續說，“這世上沒有什麽能挽留你了嗎？”
“有。”
關弱水說，“什麽？不管是什麽，你都要活下來！你活着，才有希望！”
綿亘默默地拿起藥碗，一飲而盡，将碗一放，說道，“我……餓了。”
關弱水大喜，扭頭就跑出屋去，一邊跑一邊喊，“紫荊、連翹、木槿、茯苓，快做飯！你家公子餓了！快做飯！哎喲！死猴子！痛死老娘了！你別跑，有種別躲……”
綿亘輕笑，側頭想從窗戶去看她，卻只看見她的衣裙閃過了牆角，留下了一地的芬芳和無盡的想念。
有。
就是你。
我看見你，看見一閃光的延伸和幻滅。
看見你的驚呼、我的回顧，還有片刻的相對無言。
我好像從夢中醒來，看清了自己的心。
弱水，遇見你，叫我失去平靜。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107
【心甘情願】
金秋年華，金銀花花架下坐着一個姑娘，腿上放着一個簸箕，上面裝滿了松子。她一邊吃，一邊得意的看着對面坐着的猴子。
“小小的人兒啊，假不正經，天天就愛窮開心啊——小小的人兒呀，假不正經……”關弱水一臉匪氣的唱着歌，享受着女皇級別的待遇——容禹千正在身邊，努力的替松子去殼。
九戒同志十分鄙夷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那是因為它被主子勒令不許吃松子，要減肥！
“師姐，給。”容禹千将手裏剝好的松子遞給關弱水。
關弱水正要接，百裏蒼拉起關弱水，道，“輪不到你讨好她！”
容禹千聞言，不高興的說，“我願意對誰好就對誰好！”
百裏蒼又發什麽瘋？
雲木珊懶得管，抱起郁悶中的九戒，開始調戲之……
關弱水看向梨潇飒，梨潇飒道，“對這個女人太好的人，通常都活不久。保重。”
“你這人怎麽說的話！”關弱水罵道。
綿亘也來湊熱鬧了，“松子吃多了過于膩了，喝些金銀花泡的茶吧。”
關弱水正好口幹，伸手去接，百裏蒼和容禹千立馬瞪過來。
百裏蒼道，“我的女人我會照顧，不勞大駕！”
得了！
看來百裏蒼是活過來了，從陰影裏走出來後，丫的又開始無時無刻不對關弱水進行肉麻的告白。
這種紅果果的告白到底是誰教的？看他那個膿包師父肯定不像，明明是第二名高手，愣是被雲治的服服帖帖！
百裏蒼從陰影裏走出來了，這下換關弱水進陰影裏了！
于是，也不知道究竟是三個人，還是四個人陷入了眼神的刀光劍影中。一通厮殺後難分勝負。
正在激烈的戰鬥中時，九戒同志估計是被雲木珊玩毛了，厲聲大喊，“嚯嚯！”
衆人被吓得半死……
“猴子，你更年期遇上青春期了是不是？”關弱水提着九戒的尾巴罵。
九戒越發的煩躁起來，竄到了關弱水身上，又是扯又是拉的，也不知道它在叫什麽，但是看着很着急。
百裏蒼煩悶，正想着要不要打暈猴子算了，關弱水狐疑的問，“是不是……青丘出事了？”
九戒立即點頭。
“什麽！”關弱水大吼。
衆人也都不再糾纏，個個都陷入沉思。
關弱水問，“什麽事？有沒有人受傷？你主子活着嗎？他是不是沒事？”
九戒一會點頭，一會搖頭，看的關弱水更心煩，綿亘拉住關弱水說，“它會寫字。”
于是又開始了“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游戲……
九戒慌手忙腳在宣紙上畫起來，半晌，衆人湊上去看。
“什麽東西？它寫什麽？”雲木珊一個字也看不懂。
綿亘細細看來，說道，“帝死。”
“軒轅南呂死了？”關弱水問，又自言自語說，“看來他身子确實不好，是病死的？”
九戒點頭。
綿亘又繼續翻譯，“西陵、赤……”
“西陵、赤水造反？”關弱水問。
九戒點頭。
高辛玖澤一直不說話，此時和關弱水對視，說道，“就算他們擁兵五十萬攻城，從西陵世家的封地永寧打到青城，怎麽也要半月時間，不會這麽快。”
九戒想了想，在上面補了幾個字。
關弱水汗：這麽嚴肅的問題，丫的到底說的靠不靠譜？還帶改字的嗎？
綿亘道，“內……賊。”
“軒轅少淵身邊有內賊？竹墨藤、梅丹沁和蘭黛煙不會是，以軒轅少淵識人的眼光看來，誰能瞞得過他呢？”關弱水推測。
“弱水，他也是個人。”高辛玖澤提醒。
關弱水恍悟，是啊，我一直把軒轅少淵看的無比強大，以為他無所不能，其實，說不過他也是個人！
是人，總會犯錯。
而信錯人的後果……
綿亘繼續說，“青城危。”
看來，西陵和赤水是鐵了心要一舉推翻軒轅家的統治了。而且看樣子極有可能成功！
“那軒轅少淵和西陵皇後呢？”關弱水問。
九戒搖頭。
“搖頭什麽意思？沒事？沒了？”關弱水着急。
梨潇飒搶先說，“我這就發出暗號命塗山的人打聽消息，有了消息我告訴你。九戒的話不可全信，畢竟……它只是憑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感應。”
關弱水想也是，猴子的話未必可信，點頭，“好，快點。”
梨潇飒颔首。
三日過去了。
塗山世家的殺手帶着消息趕到北狄。
說是西陵世家以西陵素商為首的一衆人帶着十五萬大軍在永寧和赤水的三十萬大軍會合，四十五萬人馬朝着青城殺去。
他們不殺任何降兵，一路殺來，到了青城附近才停下，一路上兵馬有失有得，維持在三十萬。
而青城內的軒轅氏剛剛面臨着軒轅南呂的去世，新帝還未定下來，就面對着這麽強大的對手。
這都不算，最好笑的是，西陵皇後以先帝遺诏下诏說，先帝不葬在帝墓中，而是要葬在西陵皇後的故土永寧！并且欽點了軒轅太子殿下領兵護送先帝遺體前往永寧。
這擺明是要軒轅少淵去送死！
關弱水拍案而起，罵道，“媽的！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
不但如此，軒轅少淵只要領着親信出城，就算西陵和赤水的人不為難他，他前腳一走，人家後腳立即進城，反客為主，端了你的老巢！
死計！
這是一個沒辦法破的死計！
出城，不但軒轅少淵有危險，整個青丘應該都會易主。不出城，那就是違背先帝遺诏，軒轅少淵還沒有即位就背上這個名頭的話，将來必當名不正言不順！
九戒所說的內賊，看來不是別人，正是西陵皇後！
這女人肯定是更年期提前了！
這麽好的一個兒子，她竟然幫着抛棄了自己的娘家人來對付一個愛護自己的丈夫和敬愛自己的兒子！
關弱水立馬就往外走，梨潇飒橫身一攔，“你現在去青丘，能做什麽？”
“我殺了西陵素榮！”
“殺了她就能解了青丘的圍城之困？就能幫到軒轅少淵？以我對軒轅少淵的了解，如果殺了他母後可以解圍，他會毫不猶豫動手，不需要你去。”
關弱水盯着梨潇飒說，“你不懂他，他不會。”
“不懂他的是你！”梨潇飒吼道。
關弱水還想反駁，高辛玖澤說，“不如就這樣，還請塗山的殺手繼續探聽消息，然後我們按兵不動，看你們誰說得準，也好讓我們再細細想想。”
百裏蒼也颔首，“這一次，我也覺得這小白臉說得有理。弱水，軒轅少淵不是那麽容易就死的。”
關弱水經不住大家勸，只好點頭。
三日過去了。
三日又過去了。
三日、三日、三日……
無數個三日過去了。
一眨眼，已經半月過去了，可沒有一點消息，任何消息都沒有！
他們就這麽等啊等啊……
難道青丘的兩邊對峙也能這樣等下去嗎？
終于，消息來了。
軒轅殿下以守喪為由，在青城為先帝大肆操辦法事，超度先帝亡魂，守喪半月。
而半月後，軒轅殿下領兵四十萬，親自護送先帝靈柩從青城出發，往永寧而去。
“什麽？不可能！軒轅殿下何等聰明，他怎麽會不知道那是死局！”雲木珊不敢相信。
關弱水反倒沉思起來。
對，珊珊說得對，軒轅少淵如此狡猾的家夥，怎麽會看不透這樣的計謀！那他為何還貿然出城？
四十萬。
差不多整個青城都被搬空了吧！他竟然放心将一座空城交給西陵皇後？難道不知道西陵和赤水虎視眈眈等的就是你離開嗎？
究竟怎麽回事？
關弱水忽的想起什麽，急急問，“可确定出城的人就是軒轅少淵？”
衆人恍悟。
那人回答，“确實是。沒有任何他人假冒的情況，何況他身邊的那三個下屬只聽他一人的命令，向來跟他寸步不離，也跟着去了，假不了。”
看來以假亂真的事不可能了……
關弱水嗯了一聲，起身，說道，“有事再報。我先回屋了。”說完就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一進屋，關弱水立即熄燈，可人卻沒有上塌，反而把一些瓶瓶罐罐往懷裏塞，對九戒說，“猴子，你肯定曉得回家的路吧？我們回青丘去！”
九戒大喜，聽到要回家，激動的差點沒哭出來。
關弱水正在收東西，身邊有人遞過來一把匕首，關弱水接過來，“謝謝。”忽覺得不對，一看，百裏蒼站在身邊。
“你要去哪裏？”
關弱水一橫心，理直氣壯看着百裏蒼，一說話卻氣勢弱下來，“我，我……”
“為了他，你要去青丘。”
關弱水道，“且不說他救過我很多次，再說，我不能看着他死！何況，九戒還在我這裏，他死了，我還得繼續當保姆，我不要！”
“你狡辯。”百裏蒼道。
“我沒有，就是這樣的。”
“你擔心他。”
“是，我擔心他。我怕他死了。”關弱水道，裝好各種藥瓶以後，關弱水補充道，“問完了？我走了。如果你有點良心，麻煩你讓我輕輕地走，不要驚動別人！”
“弱水！”百裏蒼拉住關弱水，将她轉過身對着自己，看着她的眼眸。
盡管在夜裏，她的眼睛依舊那樣亮，永遠那麽生機勃勃。
“你為什麽要去？回答我！我要聽你心裏的話，為什麽！為什麽一定要去青丘？為什麽不能看着他死！”
“因為他不能死！”
“為什麽不能？”
“因為，因為，因為……”關弱水語塞。
百裏蒼松開手，無力的下垂，苦笑，眼中出現了一種莫名的哀傷，說，“因為你愛他。”
“胡說八道！”關弱水一拳打在百裏蒼臉上，又一腳狠狠跺在他腳上。
關弱水不懂百裏蒼的悲傷不單單是因為他看見關弱水為軒轅少淵心煩意亂，而是她痛恨權謀手段，可她為了他，竟然願意只身前去！
這不是愛，又是什麽？
她對所有人都一樣的關心，一樣的疏遠，可唯獨這一份孤身冒險的委曲求全，只為了軒轅少淵！
她沒有為凡微衣委屈的留在良褚做副盟主；沒有為百裏蒼的心意委屈的留在渾夕當闖王；沒有為梨潇飒的悲慘遭遇委屈停步；沒有為高辛玖澤的軟硬兼施委屈做皇後；沒有為綿亘母親死前的願望委屈的留在綿亘身邊。
唯獨軒轅少淵。
她為了他，願意回去。
什麽都比不上“心甘情願”四個字，你強加的，又有什麽意思呢？
關弱水走到門邊，想出門，聽見百裏蒼說，“先跟我去若水報仇。殺了慕容凄辰後，我陪你去青丘。”
關弱水回頭，看見百裏蒼臉上帶着血，他耳朵上的耳環在月光下閃閃發光，照的人睜不開眼。
那一朵映山紅就那樣搖曳生姿。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109
【得到失去】
關弱水做夢了。
她夢見回到了現代，去了東四街二十五號，看到了父母的那段對話，還有她被遺棄的那個街角……
她還看見母親潛入了中情局，輸入密碼，将盜取來的機密文件按照要求輸入，當最後一個按鍵按下時，那間保護屋爆炸了！
轟！
切換到下一個畫面，父親身處埃菲爾鐵塔下，他帶着竊聽耳機，穿着英式披風，帶着帽子，拿着一把黑色的長把傘。
“水草水草，海帶呼叫水草，水草收得到嗎？”
父親咳嗽了一聲。
“通訊安全否？”
父親環視四周，嗯了一聲。
“海星成功上交文件，可是保護屋爆炸了。你快走！這份文件絕不能洩密出去，他們要趕緊殺絕！”
“誰？”父親急急問。
“中情……”信號中斷。
啪！
父親中彈。
他捂着身上的傷，一路跑到了東四街二十五號樓下的郵筒邊，偷偷塞了一封信進去。然後他上樓，打開了門。
最後開槍的人追來了，他們發現父親死在了屋裏的沙發上。
關弱水渾身一顫，畫面迅速切換到了永寧和青城。
青城大軍壓境，高高的城門上，軒轅少淵獨自一人站着，俯瞰着他腳下的土地和城外洪水一般湧來的叛軍。
他渾身散發着王者之氣，有一種傲視天下、睥睨萬物的氣勢，卻因為他孤身而立，顯得更像一個末路英雄的絕歌。
“軒轅少淵，永寧的那個果然是假的！青城內兵馬不過十萬，你束手就擒，我可看在你母親的面上饒你一命！”西陵素商在城下的戰馬背上，仰視着軒轅少淵。
軒轅少淵笑，“十萬？非也，我堂堂青丘大國，怎麽會只有區區五十萬兵馬可以調動？城內有六十萬大軍候着。”
西陵素商不信，笑道，“死到臨頭還在猖狂！青丘的兵力我若是不知道，又怎麽會敢輕易出兵！”
軒轅少淵雲淡風輕的拂了拂衣袖，說道，“當年四世家反叛時，我就以一人之力扭轉了局勢。你難道又想在重演一遍？無妨。我打開城門讓你親眼看清楚。”
他話音剛落，城門動起來。
西陵素商不敢相信，不可能的！青城的兵馬只有五十萬，就算加上塗山和鬼方的也不過七十萬，他哪裏找來的這送死的四十萬和現在城內的六十萬？
隐衛？
西陵素商兩邊猶豫着。
若是真的開了門，裏面有六十萬人，那時候不打也不行了！
她擡頭看軒轅少淵，軒轅少淵默默微笑着，低着頭看着自己。
他眼裏沒有一絲的害怕擔憂，看他的樣子更不像是開玩笑……難道西陵素榮對軒轅南呂還有情誼？她護着軒轅少淵，隐瞞了隐衛的事？
西陵素商喊：“慢！”
城門合上了。
又換到永寧。
她看見軒轅少淵的人馬在永寧地界遇襲，軒轅少淵被西陵素商一箭射下了馬背！
西陵素商命人搜尋屍體，最後找到一個被亂刀砍的零零碎碎的人，穿着軒轅少淵的铠甲，腰上挂着那枚紫色的玉佩。
屍體的心口插着西陵素榮射出的箭。
西陵素榮不信，命人脫掉衣衫檢查，軒轅少淵的後背上有很多疤痕，一些不明白事情原委的小兵很納悶，誰傷的軒轅殿下？
西陵素商冷笑，“是他。”
夢在此處戛然而止。
關弱水猛地睜開眼，眼前是軒轅少淵的臉，他一見關弱水醒了，笑着說，“他們三個都護不住你，你真是讓我頭疼。這一劍險些要了你的命。”
關弱水被他這麽一說，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抱着頭說，“他們！他們！他們殺了那個小姑娘！”
在若水，關弱水心裏的所有情緒都被壓下來，她除了選擇堅強的站着，活下來，沒有選擇！此刻，她覺得安全了，所以全部釋放。
軒轅少淵将她抱起來，拉進了懷裏，“我知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感覺好無助！我想救她！她才有六七歲！六七歲啊！”關弱水用拳頭錘自己的頭，“一個那麽小的孩子！他們怎麽可以！她死了！她死前還在沖我笑！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軒轅少淵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壓在自己胸口上，“別這樣，弱水，不怪你！不怪你！別這樣！”
“我想救她！我想救她！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你知道嗎？我看着，就那麽眼睜睜看着她死了！她的心肝肺掉出來，她看着我！她在求我救她！”關弱水嗚嗚嗚的哭着。
軒轅少淵緊緊摟着她，不停說，“不怪你，不怪你……弱水，不怪你……”
關弱水大哭。
屋外的幾個人都默默不語。
雲木珊突然問，“百裏蒼去了哪裏？”
“我猜應該是被他師父帶走了。”梨潇飒接話。
“回渾夕了？”雲木珊奇怪。
梨潇飒點頭，“別忘了，百裏蒼是渾夕王。青丘大亂，四國此時發兵，事半功倍。”
雲木珊瞬間被打回現實，打個顫，扭頭就走，走出去幾步又返回來說，“綿亘，勞駕你好好照顧弱水！雲木珊先謝過了！等她好一些，你告訴她我和百裏蒼都回渾夕去了，她若是想我們，就來駱子箐，我等着她！”
說完，雲木珊朝綿亘鞠一個躬，朝着梨潇飒和容禹千作揖，看了一圈衆人，走了。
關弱水靜養。
每一晚都被夢吓醒，軒轅少淵寸步不離陪着她，一遍遍重複着同樣的話。
——我在這裏。
冬天到了。
關弱水又一次夢到小姑娘的死，半夜醒來，看見軒轅少淵躺在身邊，忽的自責起來，一聲不吭的躺着，強壓着心裏的恐懼感。
她害怕。
她覺得四周的牆壁上都有小姑娘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她縮着身子，最後鑽到軒轅少淵的懷裏躲起來，閉着眼說，“沒有鬼，沒有鬼，沒有鬼，沒有鬼……”
“我在這裏。”軒轅少淵的手臂緊了緊。
關弱水一愣，想推開他，他卻摟的更緊了，“我很高興，你怕的時候，終于想起我的懷抱可以躲了。”
關弱水不再掙紮，靠着他的胸膛說，“我總覺得是我害死了小姑娘，心底裏知道不是的，那樣的情況下，我救不了她。可我不能容許自己沒有努力就這麽輕易的放棄一個生命！她才有六七歲……”
“生命不分貴賤，誰都不該輕易被放棄。但你該知道，你的命也一樣重要，逝者已矣，不是一句安慰人的話，而是在提醒你，死去的無法活過來，唯有好好活着才能談起其他。死了，就什麽資格都沒有了。”
關弱水沉默。
軒轅少淵拉了拉被褥，将她裹得嚴嚴實實，緊緊抱在懷裏，“當你酒足飯飽時施舍給乞丐一頓飯，這不叫善良，叫做幫助。但你若是饑腸辘辘，還肯施舍他一頓飯，這才是善良。弱水，善良如你，固然好，但這不該是你自責的原因，沒有人可以阻止死亡，何況你已盡力。”
關弱水聽懂了軒轅少淵的意思，點點頭說，“我明白了。”
“弱水，睡吧。”軒轅少淵輕輕松開關弱水。
關弱水卻猛地一拳捶在他胸口上，罵道，“梅丹沁和蘭黛煙給我看的幻象上面說你死了！你吓死我了！”
軒轅少淵悶哼一聲。
關弱水覺察不對，伸手去扶他，這才發現他肩上有傷，忙說，“你受傷了？”
“那不是幻象。我确實中箭了。”
關弱水忙的去扯他的衣服，軒轅少淵笑起來，“你我都有傷在身，還急着脫我的衣服做什麽？”
“定是傷口被我不知輕重打裂開了，你有傷為何不告訴我？”
軒轅少淵見她着急，不再開玩笑，解開衣服露出了傷口。
白紗布上印出了一大片猩紅。
關弱水翻身去拿藥盒，跪在床榻上開始幫他包紮。
軒轅少淵半倚着床榻上的墊子，看着關弱水低着頭，一會兒拿起那個灑一點，一會兒拿起這個灑一點，小心的樣子，認真的樣子，擔心的樣子……
都是為了我。
“弱水，我後悔了。”
關弱水沒聽懂，“哈？什麽後悔了？”說着手上也不停，引着紗布饒過軒轅少淵的身子。
軒轅少淵一把抱住她，低語，“我後悔剛才沒有抓緊時機收了你。”
“……”
“軒轅少淵，你丫的抽風差不多得了。”
軒轅少淵松開關弱水，得意的笑着。
關弱水被他看得煩，包紮好後說，“說吧，你又是怎麽使老千活下來的？”
軒轅少淵不說話，依舊笑睨着關弱水。
關弱水越發煩躁，罵道，“你害我擔心這麽幾天，我要不是在若水被傷了，我就帶着猴子殺去青丘了！”
“你說什麽？”軒轅少淵問。
關弱水的心咯噔一跳！娘親，怎麽說漏嘴了！
“你要去青丘？”軒轅少淵問。
關弱水知道來賴不掉，點頭，又立刻說，“我是怕你死了以後猴子難過。”
軒轅少淵含笑點頭。
“我是擔心你死了，猴子就要跟着我，我不喜歡養寵物。”
軒轅少淵含笑點頭。
“我是想說你還欠着我一張地圖，你不能死，所以就去了。”
軒轅少淵含笑點頭。
“……”
含笑點頭。
“……”
含笑點頭。
……
……
軒轅少淵永遠都是一個動作，不管關弱水說什麽，永遠含笑點頭。
——你就繼續編吧。
關弱水終于發現自己根本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圓不了這個謊，捂着臉說，“我不想看見你！出去！”
“我想看見你。你閉着眼，我看你就夠了。”
“……”
關弱水扭頭背對着軒轅少淵。
軒轅少淵的聲音傳來，“我領着四十萬兵馬出城，明知有埋伏，卻不得不去。在永寧，果然遇襲，四十萬對三十萬，死傷無數。我中了一箭。”
關弱水還是不回頭，他繼續說，“我有意中箭，九秋替我找好了替死鬼，換了衣服，我帶着竹墨藤三人趕回青城。我早知道西陵素商不會信，背上的傷痕是最有利的證明。可她不知道，我有你。你給我的藥早就除掉了那些疤痕。”
關弱水聽到這裏，終于忍不住回頭去看軒轅少淵。
“到青城時，我得知你命懸一線，立即命他們趕去北狄助你。我獨自進城，在城裏演了一出空城計。”
關弱水大驚，“什麽？城內根本沒有六十萬兵馬？”
軒轅少淵點頭，“我的确培養了死士，但人數沒有這麽多，不過一萬人。加上梨潇飒下令助我的十萬人，鬼方的十萬人，城內一共二十一萬人。”
“那你還開城門給西陵素商看？”
“她不是沒敢看嗎？”
關弱水這下子才真的手心冒汗，原來夢裏的場景是真的！
軒轅少淵一個人演了一出空城計！
“後來呢？”關弱水的夢停在了這裏，所以她不知道結果。
軒轅少淵說，“西陵素商投降。我命她留下十萬人，然後只關押了幾個領頭的人和她，其他人都放回了永寧。”
關弱水怎麽也沒想到，軒轅少淵竟然一個人就這麽解了青城的困境！
“你沒想過，若是她真的開門看了，會怎麽樣？或是她想到有可能是空城計，那不是危險了！”
軒轅少淵沉默了一會兒，“我覺得她不會想。她看我從未敗過，看我每一次都贏得漂亮，這一次，她也覺得我不會這麽容易就命懸一線。她也不相信我會這樣相信我母後，将所有政務都無保留的告訴母後，所以她不敢看。”頓了頓，軒轅少淵眼神一暗，“可我确實是這樣相信我母後的。”
“所以，我又贏了。”
被自己親生母親出賣的感覺，一定不好。
關弱水主動移過去環住軒轅少淵的腰，靠着他的胸口，“你還有我。”
軒轅少淵一怔，他曾無數次希望他絕望的時候能有一個人這樣抱着自己，對自己說這句話。
此時，她說了。那個自己最想聽的人。他卻反而很平靜，緩緩伸手環住關弱水，霎時覺得，什麽都值得了。
“就算花光所有運氣也幸運不過我，有你的我。”
歷史上記載這次內亂，只是說：“青城危在旦夕，皇太子淵獨坐城頭，片語，青城之圍，解。”
寥寥幾個字，就這樣将史書翻到了下一頁。軒轅少淵一計空城計解了青丘的如火局勢，再一次以神話一般的姿态坐擁江山！
後人看史書之時，一定會百般感嘆崇敬軒轅少淵是何等淡然，臨危不亂。
他們卻看不到一個兒子在失去父親的時候，還要面對母親的背叛，是何等哀恸！
高辛玖澤他們說得對，殺了西陵皇後，這件事就變得容易多了。可軒轅少淵怎麽會這樣做？
如他所說，他又贏了。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110
【禍起北狄】
關弱水又做夢了。
她夢到兩個少年，一高一矮蹲在柴房裏的一堆枯草中。
他們往外看，不知在看什麽。
外面殺聲四起，小一點的男孩子忽然說，“哥，我怕。”
“怕什麽！有哥哥在。”
“哥，他們是誰？為什麽要殺爹娘？”
“我不知道。不過，你要記着今晚，記着這些人，将來我們學了武功就替爹娘報仇！”
“好！”
兩個人瞪着眼睛看着。
看着他們的爹怎麽倒在血泊裏，看着他們的娘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她爬到一個少年腳邊，伸手抱住少年的靴子，“殿下，殿下，地圖真的不在我們容府，真的……”
少年蹙眉。
一個下屬一腳踢開了他們的娘，一刀殺了她！
容家五十七口，無一幸存。
少年看了一眼滿地的狼藉，緊緊鎖着眉頭，“地圖不在容府，那在哪裏呢……”
“主子，會不會在地隐派？”
少年看他一眼，他忙的低着頭不敢再說話。
“主子，少了兩個人。容氏的兩兄弟。”一個人上前來報告。
“主子，屬下這就領人去追。”
少年道，“不必了。走。”
少年的冷漠和屬下的逢迎形成鮮明對比，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為何有這樣迫人的氣勢！
他轉身的瞬間，關弱水看見他腰間挂着一枚紫色的玉佩。
上面雕着一株很特別的草。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關弱水耳朵裏傳來很有節奏的心跳聲，她看見一個赤裸的身體，恍悟，昨夜自己這樣靠着軒轅少淵睡着了。
咚咚，咚咚，咚咚……
他的心跳這樣平緩，這樣規律。
關弱水心知昨晚對于他們兩人都非同一般，她算是第一次袒露了自己的心事，雖沒有明說，但已經說得很明顯了。想來又是懊惱自己沒忍住，又是懊惱自己克制力不夠。
軒轅少淵，終究是不會輸的。
關弱水想着，又想起那個夢，總覺得太真實，有些後怕。
“為何我總要做一些讓自己後悔的事？”軒轅少淵的聲音傳來。
關弱水嗯了一聲。
“昨夜月黑風高，正宜行房事，我卻想着終歸要你心甘情願才好。現在想來，是我太善良了。”
這丫的腦子裏有沒有“羞恥心”三個字？有沒有“善良”兩個字？
關弱水還是不說話，軒轅少淵感覺她有些不正常，拉着她的肩将她提上去，看着她的臉，擦了擦眼角，“總算沒有淚痕了。跟我在一起，不苦了？在下心願已了。”
關弱水複雜的看着他。
軒轅少淵繼續疑惑，“這樣看我？莫非我已經收了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