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千裏萬裏月明

李忘貧表裏如一,不是個心思細膩的人,一見之下對歐盈頗為傾心,便她說什麽就是什麽,想對她好一些。可此刻覺得歐盈與花滿渚之間似乎有些不尋常,便想也不想,直接就問了出來。

“歐盈姑娘,不知你是小渚的什麽人?”

歐盈眼珠子一轉,咳了一聲,随即又擡起下巴,分外驕傲地說:“小渚是要跟我成親的。”

果然如此,李忘貧有點失落,不過也罷,兄弟之妻不可欺,這個道理他自然是懂的,當下便也收拾了情緒,心裏想着就将她當做弟妹罷,弟妹遠道而來,也還是要對她好一些的。因此茶水殷勤,也不覺得麻煩。

雲水樓的藥素有神效,雖然用在此時的花滿渚身上實在太大材小用,不過好歹是把人喚醒了過來。花滿渚當時只是因為身體虛弱,又被任平生的出走刺激到,才會發燒昏迷,這藥一灌下去,藥力過猛,雖然人醒了,但身上卻沒有分毫的力氣。歐盈在床邊守了一個時辰,一見他醒來,連忙歡天喜地地撲上去,一邊吩咐李忘貧出去準備吃食,一邊不停地跟花滿渚說話,也不管他回不回答。

醒來突然就看見歐盈,花滿渚有一瞬間的恍惚,眼睛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沒有看見任平生,慢慢才反應過來是她自己追到青城來了。雖然驚訝又有些感慨,無奈實在沒有力氣,便任由她在一旁叽叽喳喳,自己的神思卻又飛到了任平生身上。

任平生不會回來了。

看到房契的時候花滿渚心裏就明白了。師哥早就打定了主意将他扔在這個地方,根本沒有打算過兩個人一起去報仇。

可笑,花滿渚之前竟然一直以為任平生不說仇人是誰,只是因為仇人太強大,不想說出來讓自己跟着憂心,偶爾有所懷疑,還都被自己一巴掌拍死。

他想過是不是任平生知道了什麽沒有告訴他,也想過是不是任平生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才會想要兩個人臨死之前好好過個年,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任平生會這樣一走了之,還似乎把自己的後半生都安排好了似的。

如果不是自己非要厚着臉皮糾纏,恐怕也不會有除夕那一夜吧……

師哥,在你心裏,我到底算什麽?

好不容易身上有了點力氣,花滿渚一張口,嗓子沙啞得厲害,疼得他皺緊了眉頭。歐盈這才想起大病初醒的人需要喝水,暗罵自己粗心,忙不疊地倒了一杯端過來。

花滿渚喝完水,撐起身子坐了起來,眼神已經十分清明,寒暄客套都省去了,直接問歐盈:“盈盈,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我一路打聽過來的呀!”歐盈說道,想起這一路艱辛總算是找到了人,語氣十分委屈,“那天你們一走,我就病了,舅舅把我關在家裏不讓我出來,也不告訴我你們去哪兒了。我只好悄悄讓丫頭幫我追蹤你們的路線,病一好我就趕過來了。”

想起那天雪地裏不像樣子的告別,花滿渚心裏也很過意不去,一時沒有說話。

“小渚,”歐盈撒嬌一般拉住花滿渚的手,“我這麽偷偷跑出來,舅舅肯定生我氣了,以後我也無家可歸了,你再也別想背着我偷偷溜走了。”

小姑娘眨着水靈靈的大眼睛,臉頰因為賭氣而鼓起來,漂亮的眉眼裏帶着幾分純真幾分堅定,換作任何一個男子,都是要心動的吧。

可惜,那個人不會是我。花滿渚嘆息不已,拒絕的話說了那麽多次,此時也懶得再費心思,随她去罷。于是也不回歐盈的話,又問道:“你可曾從你舅舅那裏聽說過,我和師哥的仇人是誰?”

“仇人?”歐盈茫然道,“沒有啊。呀!舅舅告訴你們仇人是誰啦?”

花滿渚苦笑,也是,杜宇寵她護她如掌上明珠,江湖血腥之事半點兒也不曾讓她沾過,怎麽會告訴她這些。

歐盈卻開開心心地繼續說:“小渚你放心吧,我舅舅給出的消息必然不會錯。诶,”說到這時,歐盈才發現來了許久,任平生竟一直沒有出來搗亂,“你師哥呢?”

花滿渚面色一沉,半晌才道:“他報仇去了。”

歐盈見花滿渚臉色不太好,以為他是擔心任平生的安危,雖然心裏巴不得任平生不在沒有人打擾,還是安慰花滿渚道:“你師哥武功高強,不會有危險的。”

花滿渚淡淡地嗯了一聲,不再說話,眼神空蕩蕩地不知道看着哪裏。歐盈擔心他說話太多會累,也不打擾他,總算閉上了嘴。

歐盈有一句話倒是說得很對,杜宇給出的消息必然不會錯。

那麽,任平生會去的地方,便只有那一處了。

師哥,你不說就算了,我總以為,咱們總是有同生共死的情分,這樣抛下我,又是何必呢?

既然你不要我,那我就追上去找你。

師哥啊,你可知那個地方,我跟你一樣,恨入骨髓。

思及此處,花滿渚心裏冷笑,面上卻還是蒼白軟弱的病态。

這時,小二李忘貧終于熬好了粥,端了托盤進來。花滿渚趕緊坐直了身子,叫住李忘貧道了謝:“多謝李大哥。”

“跟我客氣什麽。”李忘貧擺擺手,“你這一病可是吓壞我了,真要有個好歹,我都不知道怎麽跟平生交待。”說罷看了歐盈一眼,又笑嘻嘻地說,“多虧了弟妹啊,她一來,你就醒過來了。”

花滿渚一愣,片刻才反應過來“弟妹”指的是歐盈,正要張口解釋,卻瞧見歐盈臉色緋紅,兩眼正放着光,終究不忍心拂了小姑娘家的面子。

睡了好幾天,花滿渚時真的有些餓了,況且,他要趕緊恢複力氣,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一大碗粥很快盡數入腹,花滿渚将碗筷一放,就正色道:“李大哥,我現在已經好了,你不用照顧我,還是先回霁州吧,省得家裏人擔心。”

“啊?”李忘貧張了張嘴,雙手一擺,“不回不回,我都跟他們寫信說了,遇到故友,流連幾日,嘿嘿。”

“李大哥,實不相瞞,我還有事要去辦,很快就要動身離開青城了。”

“你也有事要辦?”李忘貧翻了個白眼,“你們真是,一個比一個事兒多。不過沒關系,我跟你一塊兒去,正好保護你,就你那身子骨,回頭有點兒什麽事平生還不宰了我。”

花滿渚聽到任平生的名字心頭就揪一次,可又沒理由讓人家不說。

“诶對了,”李忘貧又問,“平生到底去哪兒了?”

花滿渚沉默片刻,擡起頭看着歐盈和李忘貧,認真說道:“我知道師哥在哪,也正要趕過去與他會合。李大哥,盈盈,多謝你們的照顧,但你們還是先回去吧,我和師哥有一些必須要盡快解決的事情。”

“不要!”歐盈跳起來,“不走!”

任花滿渚如何好言相勸,歐盈就死咬着一個“不”字不肯松口,說到後來,眼睛都紅了,仿佛花滿渚再說一句,她就要哭出來。

那眼淚汪汪的樣子讓李忘貧實在不忍心,連忙打圓場道:“好了好了,小渚你真是的,弟妹一個女孩子,你這麽兇幹什麽。”

花滿渚十分無奈,明明一直在勸,哪裏兇了?

“你自己說說,弟妹這大老遠地來看你,你還一點兒都不領情,誰不委屈啊?”李忘貧一邊批評花滿渚,一邊翻箱倒櫃地找手絹,“要我說,你就別趕我們走了,不就是找平生麽,一塊兒去呗,我啊,就當你倆的保镖好了。”

大男人住的地方,實在找不到擦眼淚的手絹,李忘貧只好扯了一條毛巾過來,擰幹淨遞給歐盈。歐盈先前被李忘貧一句“弟妹”哄得開心,此刻又見他為自己說話,好感頓生,也不嫌棄了,接過了他遞來的毛巾,還對李忘貧笑了一下。李忘貧心中一喜,轉眼又暗罵自己不是東西,怎麽能對弟妹生出那些過分的心思,趕緊收住。

“李大哥……”花滿渚剛開口,李忘貧和歐盈竟同時回頭狠狠地瞪他,雖然心思各有不同,但還是讓花滿渚霎時間住了口。

也罷,歐盈一個女子,獨行千裏本就不易,這樣回去也恐生意外。況且……花滿渚十分敏銳,隐隐覺得李忘貧對歐盈有點不太尋常,既然如此,讓他們一起去,到了地方尋個時機再走便是。

打定了主意,花滿渚嘆了口氣,悠悠說道,“我們去揚州。”

“揚州?”李忘貧一愣,一時晃神。揚州這地方,對他們三人而言,回憶都有些沉重。

是的,揚州。

花滿渚心道,故地,終歸是要重游的。

作者有話要說: 拜托,各路英雄好漢,若是看了,吱一聲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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