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桃花依舊笑春風
副将聽到燕頻語說把壽辰禮品清單呈上來的時候,吃了一驚。他們家将軍從不過問財帛人情之事,此時卻突然要看禮單,副将雖然頗為不解,但還是應了一聲,去找管家要了來。那邊廂酒宴還在繼續,這裏将軍卻躲在書房裏捧着厚厚的禮冊從頭到尾細細查看。副将心想,不知今天燕夫人又了了幾樁心事,也不知将軍今天是轉了什麽性子。想了半天,沒個結果,燕頻語還在琢磨那份禮冊,副将百無聊賴之下,筆直地站在廊中,默默數了一下午飛落的桃花瓣。
終于,書房裏傳來铠甲碰撞的聲音,燕頻語有了動作。副将趕緊将心神從遍地桃花上拉回來,低着頭守在門口。不多時,燕頻語走了出來,沉着臉問道:“賀禮都放在何處?”
副将一愣,想了想才答道:“今日将軍壽辰,一應賀禮應是收入府中大庫房中。”
燕頻語聽罷,一言不發就往前走,副将趕緊跟上。走了幾步,燕頻語卻突然停下來轉過身,看了副将幾眼,眼神十分古怪。
副将心裏正在打鼓,半晌,才聽燕頻語清咳兩聲,有些遲疑地問道:“大庫房在哪?”
“……”副将趕緊低下頭,忍着笑意說道,“在東邊。”
燕頻語迅速擡腳往東邊走去,将仍舊低着頭的副将扔在身後。
說來也不怪他,這位燕将軍年少時只好習武,明明并不愚鈍,文墨上卻連應付都懶得應付。老将軍無奈之下,只得遂了他的意,将他養在軍中,大半時候都不在府中。到年歲稍長,燕府手中只剩了揚州守軍那一點兵力,軍中也無甚趣味,這才回了家,卻依舊是隔三差五地跑出去,四處掀人家的山匪窩子、水盜巢穴什麽的。真正回到揚州城裏安定下來之後,沒幾年就娶了于家的于清弦,這位商家小姐精明得很,府裏上下事務交給她老将軍放心極了,燕頻語甩手掌櫃,竟連自家大庫房在何處都不知道。
這座府邸的東邊住的人少,一個大花園、一片曲廊湖占了一大半。不知道為什麽,縱然東邊園子風景極好,可無論是燕頻語還是于清弦,都甚少來此處。副将跟在燕頻語身後往東邊走,只見将軍越走,步子卻越慢,靴子踏在地上,一聲一聲像是在往地下砸一般。
走到湖邊,燕頻語突然停了下來,眼睛直直地望着水面。
“去你大爺的老子怕水!怕水!啊啊啊!燕頻語你敢!”
面容模糊的身影似是在眼前一掠而過,奇怪的是,那聲音過了這麽多年,卻依然十分清晰,連語氣和間隔,燕頻語都半點不差地記得。
副将年輕,武人一個,藏不住什麽話,見燕頻語默默無語地在湖邊站了快一炷香的時間,覺得将軍今天實在奇怪,忍不住出生喊了一句:“将軍?将軍?”
燕頻語回過頭,也沒看他,正要擡腳繼續走,卻發現自己不知道方向了。
“……”燕頻語收回擡出一半的腳,嚴肅地說了一聲,“往哪走。”
副将抿緊嘴唇,側了側身,指了一個方向。
通往大庫房的路就在湖邊,但剛好有一座假山掩住。燕頻語轉過假山,才看見了大庫房的院門。燕府沒人敢闖,連大庫房都只有幾個家丁守着。他們一見燕頻語,頗為驚訝,但還是趕緊行了禮,領頭的人忙不疊地招呼着茶水。
“不用了,”燕頻語眼神轉了一圈,“我找一幅畫。”
“不知将軍找的是什麽畫?”管事的點點頭,掰着指頭一邊數一邊說,“庫房裏有吳道子、顧恺之、黃居寀……”
“我找祝壽圖。”燕頻語打斷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今天送來的,入庫時有個名字是,歐盈。”
燕頻語将禮冊從頭翻到尾,才在一堆送禮人中找到歐盈一行人。客人們都有名頭,只有歐盈等人的前綴寫的是“夫人貴客”,其他什麽信息也沒有,燕頻語當下就知道一定是那個姑娘。
管事的領命而去,燕頻語動也不動地站在院子裏,眉頭緊皺。于清弦從沒這樣過,偶然交好?哼。燕頻語雖然脾氣不好,但也并不會當着那麽多人面給于清弦什麽難看,只是轉了回房。至于她到底什麽意思,燕頻語不想問,他想知道那個姑娘的來歷,也并不是難事。
須臾,管事的将畫卷呈了上來。燕頻語就站在院子裏打開了,似是一副風景圖,大片浩然水色,蘆葦飄搖。燕頻語看不出畫的好壞,直接去找題字。
“萬頃波中得自由。
但祝将軍懸弧令旦,志高意滿。
歐盈及友人敬上。”
燕頻語讀了幾遍,沒看出什麽異常,倒是畫面上,雖然畫着水波微瀾,似是美景,卻總有點……讓人不太舒服的感覺。
燕頻語将畫卷起來扔給副将,沒有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腳步聲一消失,庫房管事的趕緊壓低聲音對一個家丁說道:“快去禀告夫人,将軍将歐盈姑娘的賀禮取走了。”
宴會結束之後,花滿渚三人便往自己住處走。來之前,歐盈和李忘貧都對那位燕将軍好奇得很,此刻卻顧不上了。見周圍沒有人了,李忘貧抓住花滿渚先開了口:“小渚,那個燕将軍為什麽盯着咱們看?”
歐盈也迷茫地看着花滿渚。
花滿渚嘆了口氣:“不是咱們,他是在看盈盈。”
“看我?”
“什麽!”
兩個人異口不同聲,李忘貧搶着說道:“他看盈盈做什麽!難不成還想……還想……”李忘貧心裏喜歡歐盈,自然覺得她美豔無雙,今天燕頻語盯着歐盈看了半晌,他就自然以為是燕頻語為人不正,看中歐盈美色,心裏十分着急,可當着歐盈的面又不好說出那些難聽的話來。
花滿渚當然制單并非如此,歐盈滿心不解,倒是沒往那方面去想。
“李大哥莫急,”花滿渚頓了頓,想起當初歐盈跟燕夫人結識的緣故,随口說道,“燕夫人的故友,想必燕将軍也是熟識的。許是乍然一見,跟燕夫人一樣,認錯了吧。”
李忘貧愣了愣,舒了一口氣。歐盈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才又嘆道:“到底是什麽人啊?難道我真的跟他長得很像麽?舅舅說我像娘親,可我娘親就一個弟弟,沒有別的親人呀。”
花滿渚沉默不語。歐盈自顧自嘀咕了一會兒,才猛地擡頭,像是下了決心一般喊道:“管他像誰呢,本小姐花容月貌,那人像我是他的福氣,哼。”
李忘貧沒憋住樂了,見歐盈要發脾氣,趕緊好言哄着:“沒錯!沒錯!盈盈最漂亮了!”
歐盈哪裏肯饒,提着小粉拳就追過去要打,李忘貧一邊求饒一邊往一邊躲,花滿渚也笑着搖了搖頭。
不知不覺,李忘貧對歐盈的稱呼已經從歐盈姑娘變成了盈盈,歐盈似乎并未發覺。花滿渚慢悠悠地跟在打鬧着的兩人身後,暫時将思緒從燕頻語身上拔回來,默默感嘆,看起來,他們倒是順遂。
至少,要比自己順遂得多。
穿過桃花林的時候起了些春風,花滿渚身上落了些許花瓣。回到房間,他正擡手拍着肩上的花瓣,卻驟然擡起頭,喝道:“誰!”
一聲輕響,一道人影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
花滿渚先是一愣,接着眼睛一亮,顧不得許多,竟飛快地閃身撲了上去,緊緊抱住那人,叫了一聲:“師哥!”
任平生愣了一下,本來要出口的話,化成一聲嘆息。
他伸出手,也輕輕抱住了花滿渚。
作者有話要說: 喂喂喂,你們倒是留個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