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時風起,綠怨紅愁

歐盈的腳步停在門口,任平生擡頭看去,那姑娘似乎呆住了,一條腿就保持在正要向前邁步的姿勢。

任平生皺皺眉,摟緊了還趴在自己身上的花滿渚。花滿渚猶豫了片刻,終是嘆了口氣,微微擡起身子,回頭看向歐盈。

歐盈渾身一震,終于想起收回那一條邁出了半步的腿,人跟着打了個趔趄。

“盈盈。”花滿渚叫了一聲。

歐盈睜大了雙眼,微微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小渚好點兒了嗎?”人未到聲先至,是李忘貧跟着跑了過來。

“盈盈你怎麽站在這兒不……”李忘貧從歐盈身後鑽了出來,話到一半,戛然而止。

李忘貧又驚又喜:“平生?!你什麽時候來的?”

任平生掃了他一眼。

李忘貧這時才恍然察覺不對,花滿渚怎麽這樣躺在任平生身上,就是親兄弟也太親密了些吧……

“不是,”李忘貧有些別扭地咧咧嘴,“你倆幹嘛呢?小渚你都這麽大了還要你師哥抱啊?”

花滿渚臉一紅,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一鬧,他倒是真的忘了自己還在任平生的懷裏,以一種極其……親昵的姿勢。

任平生嘆了口氣,卻按着花滿渚的後腦勺,在他額頭上很快地落了一吻,這才把他推了起來。

花滿渚有點暈,任平生這是……當着別人面吻了他?

一時間,他連還在呆滞中的歐盈和滿臉震驚的李忘貧也忘了理會。

“你……你……”李忘貧指着他們倆,半天說不出話來。

花滿渚不是小孩子了,這個吻不可能是兄長對弟弟的親愛。李忘貧并不笨,當下就反應過來,他們倆一定是……可他太過震驚,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你什麽你。”任平生煩躁地揮了揮手,理了理自己胸前的衣襟。

李忘貧的目光從滿面通紅的花滿渚身上掃到一臉淡定的任平生身上,又再轉回去,來回幾次,這才突然想起旁邊還有一個愣住了的歐盈。

李忘貧心裏一驚,連忙轉過身:“盈盈!”

歐盈像是沒聽見一般,只直直地看着花滿渚和任平生。李忘貧總覺得她好像站都站不太穩,伸出一只手想扶,又不敢碰她,胳膊就那麽懸在半空中。

“小渚,”歐盈的聲音極小,“你……”

“小渚是我的愛人。”任平生搶在花滿渚前面答道,“我們,不只是師兄弟。”

花滿渚看了任平生一眼,心裏感動,但卻同時還擔心着歐盈的反應。

歐盈還是看着花滿渚,又叫了一聲:“小渚。”

她要聽到花滿渚自己承認,她要聽到花滿渚自己告訴她,三年癡情,從一開頭就注定了是錯付。

花滿渚心下不忍,可如今雖然殘酷,不也正是把一切說清楚的好時機麽。

于是,他朝歐盈點了點頭。

歐盈身子一軟,這時李忘貧也顧不得授受不親了,趕緊扶住了她。

“是任平生逼你的對不對!”歐盈淚眼朦胧,終是大哭出聲,“任平生,你憑什麽這麽做!”

“盈盈!”花滿渚皺起眉頭,雖然看歐盈如此他心裏也是又抱歉又心疼的,可也容不得別人這麽說他師哥,“不要胡說!我師哥是世上最好的人,早在多年前我就鐘情于他,對于你,我很抱歉,可是你不能诋毀我師哥。”

“小渚別說了!”李忘貧心急如焚,看歐盈的樣子,真怕花滿渚再說下去她會受不了。

歐盈卻掙開了李忘貧的手,望着花滿渚的眼神裏滿是委屈、憤怒,但最多的,是傷心。

她是真的、真的、好傷心。

“我讨厭你,”歐盈抹了抹眼睛,“我讨厭你!”

她一轉身飛快地跑了出去。

李忘貧回過神來,想罵娘又罵不出口,只能瞪了任平生和花滿渚一眼,趕緊追着歐盈而去。

房間裏複又安靜下來。

花滿渚愣了片刻,突然一下拉住了任平生的手。任平生能感覺到,他在微微顫抖。

“豬。”任平生無奈一笑,也握緊了他的手,“怕什麽?他們早晚要知道的。這樣,對大家都好。”

“……嗯。”花滿渚半天才應了一聲。

這麽一鬧,時間也差不多了。任平生又等了一會兒,待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整座燕府進入晚飯後最閑逸的時刻,便要出門去探路。

花滿渚不放心,非要跟着去。任平生本來不同意,但一想,今天鬧這麽一出,怕是留他一個人在會胡思亂想,更何況,花滿渚拳腳不濟,輕功還是很拿得出手的。于是兩人商定,花滿渚跟在任平生身後行動,一有異樣必須立刻先走,留任平生善後。

花滿渚同意了。兩人小心翼翼地繞着院子轉,燕頻語的住處應當是在燕府中間,不會很遠,但不知是在哪個方位。任平生本打算跟着人來往最多的方向走,花滿渚一把拉住他,那個方向是于青弦的住所,他去過。而據他所知,于青弦跟燕頻語并不住在一起。

任平生想了想,便換了方向。想到傳說中燕頻語的那些怪脾氣,料他不是個愛熱鬧的人,他們挑一條人煙稀少的路,果不其然,看到一處建築宏偉的院落,明明應是這府中主院,卻并沒什麽家丁下人來往,只有門口站着的幾個親兵。

這一看就是燕頻語的風格。

任平生捏了捏花滿渚的手,兩人藏在院外的樹叢中沒有動。任平生觀察片刻,才小聲說:“門外守着的這幾個都是好手,但是房頂上那些躲着的,才是真麻煩。”

花滿渚驚訝地挑挑眉,他都沒看出來房頂上還有人。

“一方守将,燕頻語再怎麽愛清淨,軍中也不會就讓這麽幾個人守在他住處的。”任平生摸了摸花滿渚的頭。

用輕功摸進去太難了,很容易就會被暗哨發現。看來,今夜只能到這裏了,任平生正打算回去另想辦法,花滿渚一拉他手臂,身子更矮了一些,小聲說道:“師哥,有人出來了。”

任平生凝神一看,竟然是燕頻語。

他的副将跟在他身後出了門,低頭跟守衛說了一句什麽,這才疾步跟上燕頻語。

不多時,房頂上發出幾聲極輕微的響動,是有人跟着燕頻語一路行去了。

任平生盤算了一下,并沒有趁守衛空虛進院子裏,而是帶着花滿渚悄悄跟上了燕頻語。

燕頻語的暗哨本就不敢跟得太緊,任平生他們又要再遠一些。幸好,燕頻語一直往東邊走,并沒有去什麽密室之類的地方,而是來到了湖邊,任平生還能看得清楚,也大致聽得清楚他說話。

但燕頻語好像就只是來這兒站着的。他的副将離他十步遠,也站着不說話。任平生越發奇怪,沒聽說燕将軍府出了個文人啊,難道這燕頻語是來賞月的不成?

又過了些時候,燕頻語還是沒有動靜,那副将終于說話了:“将軍,時候不早了。”

燕頻語沒有理他。

“将軍?”那副将又叫了一聲,“恕屬下冒犯,将軍這幾日為何都要來湖邊一遭?”

燕頻語回了一下頭,看不清神色,只聽他說道:“多事。”

那副将果斷閉了嘴。燕頻語又看了看湖面,剛轉身要走,卻突然聽到湖邊有其他的動靜。

他的暗哨也聽見了,任平生也聽見了。

實在是因為來人好想根本沒什麽要隐藏行蹤的心思,是大喇喇地在往這邊跑。因此雖然隔得尚遠,在場的人卻都聽見了動靜。似乎是覺得沒什麽威脅,燕頻語的副将揮了揮手,那些暗哨并沒有動作。

腳步聲越來越近,來人氣息不穩,不是高手。等跑近了一看,花滿渚卻一驚,任平生連忙按住了他。

是歐盈。

她一邊跑一邊往身後看,似乎在躲着誰,還沒注意到這湖邊有人。

花滿渚心裏一嘆,她肯定是想一個人待着,李忘貧不放心老跟着她,這才躲着李忘貧亂跑的。

燕頻語看清來人,心裏也很是驚訝,不知怎的,卻又想起了于青弦。

“歐盈姑娘。”燕頻語點了點頭。

“燕将軍?”歐盈愣了一愣,剛哭過的嗓子還有些沙啞。

燕頻語似乎是頓了頓,道:“是夫人叫你來的?”

任平生和花滿渚對視一眼,呵,燕将軍對自己夫人可真夠不放心的,可惜這次偶遇還真的只是偶遇而已,跟于青弦沒什麽關系。

“夫人為什麽叫我來這?”歐盈有些疑惑,又沒什麽心情,很快又說,“不知将軍在此,是歐盈打擾了,還望将軍恕罪。”說着就要走。

“等等。”燕頻語上前了兩步站定,沉默片刻才問,“你為什麽哭?”

“……”歐盈擡起頭,有些奇怪地答道,“歐盈私事,不便告知。”

“哦。”燕頻語點了點頭,片刻又道,“聽夫人說,你跟一位故人容貌相似。”

花滿渚屏息凝聽,不知道燕頻語會不會說出什麽有用的東西。

“夫人是這麽說的,不過我并不是夫人故友之後,人有相似不足為奇,歐盈便當這是與夫人的緣分了。”主人問話,歐盈總不能不答,當下就沒有再說告辭。

“既是如此,能不能告訴我,”燕頻語說道,“你來自哪裏?”

任平生皺緊了眉,他怎麽從燕頻語平平淡淡的語氣裏,聽出了一絲……迫切。

“江湖兒女,歐盈自是四海……”

“江湖兒女,也要有個來處吧。”燕頻語打斷她,笑笑說道,“你不用防着,我并無他意。夫人的故人,也是我的故人。因此,我忍不住想了解多一點而已。”

“……從北方來,”歐盈猶豫了一下。

北方,北方。

“家中可還有什麽親人?”

“……父母早亡,舅舅養我長大。”

“那你舅舅是?”

“……”歐盈不打算回答,“舅舅無名,将軍不必非要知道吧。夫人請我來做客,如果給貴府帶來什麽疑問或麻煩,那歐盈早日告辭便是。”

燕頻語似是一愣,驀然收了聲。

“盈盈!”李忘貧奔了過來,任平生暗道一聲不好,李忘貧不像歐盈那樣,一看就知道不足為懼,好歹是個身手不錯的人,這麽闖進來,燕頻語的那些暗哨肯定能發現他不簡單,以後,怕是都要對他們夫人這幾位貴客多留上幾十個心眼兒了。

只見李忘貧飛速沖到歐盈身邊,一邊抓住她往身後帶,姿勢十足十地防備和保護,拉完了才想起來對燕頻語行了禮道:“燕将軍。”

燕頻語沒說話,他的副将倒是出了聲:“公子這是何意?我們将軍英名赫赫,難道還會欺負一個小姑娘不成?”

李忘貧一時語塞,他只想着不管燕頻語想什麽,總歸是對歐盈有礙,因此一見他們在一起,想也沒想就沖了過來将歐盈護在身後。歐盈這時反而比李忘貧鎮定多了,她又施一禮道:“将軍見諒,我朋友魯莽,只是尋我不到着急而已,并無冒犯之意。如果沒其他的事,我們就先告辭了。”

眼見燕頻語好半天才點了點頭,歐盈連忙拉着李忘貧轉身就走。燕頻語跟着往前走了幾步,卻還是停了下來,看着歐盈跑遠了。

但任平生心裏卻是一驚。

方才燕頻語站在湖岸近處,隔得遠,任平生并看不真切他的面容神色。此刻他随着歐盈往前走了好幾步,兩個人都剛好迎着廊下燈籠的光,淡淡昏黃之中,任平生竟忽然覺得……他們兩個人,長得有點像。

怎麽會呢?歐盈跟杜宇倒是有幾分相似,那是血緣使然。這恍然之間的異樣感覺來于何處?

任平生看了看花滿渚,他似乎并無感覺,略一思忖,這沒頭沒影的事情,就不要冒然說出口了,便沒有跟他提起。

燕頻語又隔了一會兒才離開,等附近的暗哨都撤遠了之後,任平生和花滿渚才從灌木叢裏鑽了出來,踩着夜色溜回了房間。

回到屋裏,李忘貧和歐盈的房間都沒有人,不知道還在何處擰着勁。花滿渚無奈,心下頗為憂慮。歐盈的性子,不到黃河心不死,可一旦真到了黃河吧,說不定就直接跳進去不出來了。花滿渚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去跟她談一談,可又怕她見到自己越擰越亂,不知如何是好。

任平生回來這一路都沒說話。他一點也不想關心小姑娘失戀的情緒,可此刻也的的确确想的是歐盈的事情。

“你說,歐盈當時是背着杜宇偷偷跑出雲水樓的?”任平生問花滿渚道。

花滿渚不明所以,還是點了點頭,。

任平生沉思片刻,嘴角微彎:“這只老狐貍。”

花滿渚想了想,也皺皺眉道:“當時未及多想,如今看來,盈盈哪裏來的本事能瞞着杜宇出了雲水樓?”

任平生微微一笑:“杜宇故意放她出來的。”

“為了什麽呢?”花滿渚問道,倏然靈光一閃,“莫非跟燕将軍有關?”

任平生沒否認,只是摸了摸花滿渚的頭,“休息去吧,他們的事咱們先不管。反正,那只老狐貍應該很快就會出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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