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杜宇一聲春曉
第二十三章
杜宇一聲春曉
歐盈喚了兩聲,一道身影終于從正門處緩緩走了進來。這人不急不緩,嘴角含笑,像是散步一般踏進大堂。他在這許久,竟直到出手前都沒有被燕頻語的暗衛發覺,從容如此。
“舅舅!”歐盈撲了過去,杜宇張開一只胳膊攬住她,掃了燕頻語一眼,他依然盯着柱上的樹枝,背對着他們。
“可有受傷?”杜宇問歐盈,但雙眼斜斜一挑,卻莫名是看着燕頻語的。
“沒有。”歐盈搖搖頭,又指着李忘貧道,“李忘貧在,沒人動我。”
杜宇笑了笑,朝李忘貧點點頭。既是幫手,歐盈又喚他作舅舅,李忘貧連忙也恭敬地行了禮。
“唉,多年不見,将軍府排場還是這麽大。”杜宇随意地環顧了一下四周。
燕頻語終于轉過身來,眼神有些恍惚,飄飄蕩蕩,終于落在杜宇身上。
“将軍帶那麽多人來擒一個小姑娘,可惜啊,”杜宇拖長了聲音,随手掂起旁邊桌上一只茶杯,猛然朝屋頂一個角落擲去,“都是廢物。”
一聲悶哼,緊接着就見一個黑衣人砰地一聲砸落在地上,竟已經動彈不得。
燕頻語看也不看地上的暗衛,聲音幾乎是自言自語一般輕:“我好歹來對了。”
杜宇嗤笑一聲。“将軍就這麽想見我?不知在下到底是哪裏得罪了将軍了,還是将軍你,”杜宇頓了頓,“做了什麽虧心事怕世人知道,非要滅我的口呢?”
燕頻語眉頭一皺:“我何時要殺你?”
“那你找我做什麽?”杜宇笑道,“難不成,将軍是想要與我敘舊?”
三言兩語之間,杜宇口吻輕佻,絲毫不讓。燕頻語卻屢屢無言以對,只是看着他發愣。
“她不是你的女兒。”燕頻語突然說道,“難道是……”
燕頻語一直以為歐盈是杜宇的女兒,也正是因此,方才才會克制不住,驟然起了殺心。
“哈哈,”杜宇大笑着打斷了燕頻語沒說完的話,“若是我女兒,你要如何?”
“若真是你女兒,”燕頻語沉聲道,“我會殺了她。”
“喂,”杜宇佯裝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你好歹是一方将軍,這麽草菅人命不太好吧?”
“我沒有生子。”燕頻語答非所問。
杜宇收起笑容,聲音也冷下來:“将軍還是這麽自以為是。”
燕頻語沒管杜宇如何諷刺,又問道:“這些年,你去了哪裏?”
杜宇又笑了起來,卻沒有再回答,而是喊了一聲:“平生!出來吧,咱們找個地方喝酒去。”
這回花滿渚卻沒有再吃驚,杜宇發現他們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任平生翻翻白眼,拉着花滿渚的手走了出去。
杜宇見他們倆手拉着手,歐盈卻低頭不發一言,心下了然,無話,只是轉身就走。
“杜宇!”燕頻語叫道,“杜宇!”
“将軍還有何事?”杜宇停下了腳步,燕頻語卻又不說話了。
杜宇等了一會兒,燕頻語還不說話,他啧了一聲,轉身就要走。
燕頻語一頓,身形驟起,飛快向杜宇掠去,伸手就要捉住他。
杜宇反應極快,往外一側多開一掌,卻沒有回身迎上杜宇的攻擊,反而雙腳一滑,施展輕功向門外飛去。
燕頻語緊緊跟上,任平生亦随其後,花滿渚愣了愣,也追了出去。
“舅舅!”歐盈追了兩步,卻自知是追不上的。
“盈盈回房等我!”杜宇的聲音遠遠傳來,歐盈只得站定了腳步。
一時間,大堂裏只剩了那個被李忘貧揍過的副将和歐盈李忘貧面面相觑。
那副将沉默片刻,沒有再動手,而是帶着地上受傷的暗衛徑自走了。
且說任平生一路追蹤,見杜宇卻是直往駐南将軍府而去。花滿渚氣力不濟,好在輕功不錯,懸懸地也沒有掉隊。
四道身影飛快地靠近将軍府,也沒人打算遮掩,守将很快發現,一聲令下,府中一應好手都拉開了弓,箭懸弦上。
“什麽人!”
“不得放箭!”燕頻語大喝一聲,追着杜宇越過圍牆。
守衛一聽是燕頻語的聲音,連忙收了弓箭,一行人如入無人之境,一路随着杜宇來到了東院湖邊。
花滿渚有些喘,反正都知道他們跟着來了,看那兩人的樣子也不甚在意,花滿渚幹脆就沒找地方躲着,而是微微喘着氣跟任平生一起站在一邊。
“你還記得這裏。”燕頻語道。
“當然記得。”杜宇早沒了嬉笑神情,“哪裏忘得了,畢竟,我杜宇前半生,生也由此,亡也由此。”
燕頻語上前一步:“望之……”
“不許叫我望之!”杜宇喝到,“将軍身份尊貴,望之二字怕是污了将軍的口。”
“望之!”燕頻語又喊道,“已經十七年了!我找你十七年,望你十七年,你還要我如何!”
“将軍何必裝模作樣,”杜宇哼道,“要麽,就再也不見;若是見了,不過就是回來各讨各的債罷了。這一點,咱們不是都心知肚明麽。”
“當年事當年錯,都已過去這麽久,”燕頻語很是激動,“我付出了十七年的代價,難道還不夠換你原諒我麽?”
“将軍說笑了,這十七年,也不是你一個人過的。”杜宇大笑起來,“什麽代價?加官進爵是代價?嬌妻美眷是代價?”
“你明明知道,于清弦不是我要娶的!”
“可你娶了!”杜宇喊道,“你娶了!可我杜家呢?一個被你騙得沒了心,一個被你欺得沒了命!”
燕頻語一愣,詫異道:“杜鵑她……”
“哈哈哈哈,”杜宇望着那片湖面,笑出聲來,“她死啦!早就死啦!”
燕頻語定在當場,半晌才喃喃道:“歐盈……是杜鵑的女兒?”
“對,她是杜鵑的女兒。”杜宇一步一步走進燕頻語,“她是杜鵑孤零零拼了命生下來的孩子,她是杜鵑專門留在這世上,來為她報仇的。”
杜宇微微傾了傾身子,嘴角挑起:“故地故人,此刻将軍難道不好奇,她父親是誰麽?”
燕頻語猛地往後撤了一步。
“果然,”杜宇站直身體,“依然是個懦夫。”
杜宇看了任平生一眼,擡腳便走。眼見燕頻語還愣怔着沒有追上去,任平生眼神一冷,驟然出手攻去。
心神不定,孤身一人,要報仇,任平生也許找不到更好的機會了。
如果,燕頻語不出手的話。
任平生不知道他們之間如何糾葛,只能一賭。他一掌襲來,掌風先至,燕頻語發絲微微浮起。任平生攻勢不收,燕頻語卻也不躲,只是斜着眼看了他一眼。眼看任平生這一掌越來越近,将要臨到身前,燕頻語才擡起頭,右臂微微擡起,眨眼間已經做好了不讓任平生毫發無傷地打出這一掌的準備。
任平生眉頭一皺,他看得出來,燕頻語雖然不在狀态,可也絕不是自己這一下就能傷到的。但既然已經暴露殺意,任平生也不打算再退。
電光火石之間,本已轉身的杜宇又沖了回來,擋在燕頻語面前,袖袍狠狠一揮。
這一揮沒什麽勁力,只是一個警告而已,任平生只得收手,停在兩步之外。
“你不是他的對手。”杜宇看着任平生冷靜地說。
燕頻語沒說話,看到花滿渚跑過來站在任平生身邊,才問道:“你派他們來殺我?”
之前花滿渚跟歐盈一起住在将軍府,燕頻語是知道的。想殺他的人那麽多,他本來并不好奇任平生為何動手,此刻卻思及歐盈,以為跟杜宇有關,卻又不知杜宇為何要如此。
杜宇冷哼一聲,并不回答,又命令一般對任平生道:“跟我走,你現在殺不了他。”
任平生看了燕頻語一眼,攥緊了拳頭,終究還是沒有再出手。
三個人迅速消失在夜空中,燕頻語站在湖岸上,靜如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