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叫一回腸一斷
第二十六章 一叫一回腸一斷
杜宇施施然走近湖岸,嘴角斜斜挑起,明明是在笑,卻看不出一點笑意。他眼神掃過岸邊一衆人,卻偏偏漏了歐盈。
“你終于來了。”于清弦望着杜宇,仿佛在自言自語。
杜宇沒有回答她,目光定在已經渾身是血的燕頻語身上。
“許久沒見過将軍如此狼狽的模樣,”杜宇笑了一聲,“實在難得。”
燕頻語捂着胸前的傷口,有些站不穩,輕輕說了一句:“你可滿意了。”
“我有什麽不滿意的?”杜宇無辜地攤攤手,“這話你該問盈盈,她才是被你害得最慘的人。”
燕頻語眯起眼睛,看了看歐盈,一陣蒼涼湧上心頭,他身子狠狠一晃。
“望之,”燕頻語輕聲道,“不要逼她。該我還的,我都還給你,一點不差,全都還給你。”
杜宇負起雙手,他一身月白長衫如玉,跟杜宇渾身的鮮血比起來,妖冶得過分。
“燕頻語,”這麽久以來,杜宇還是第一次沒有冷嘲熱諷地喊着将軍,冷靜地叫出燕頻語的名字,“你早就還不起了。”
一抹笑容爬上燕頻語毫無血色的臉,笑着笑着,他直起身子推開了身前的雲英,緩緩說道:“我傷了杜鵑的,我随盈盈來讨;我當了這個将軍,這些年,清弦處心積慮地不要我當下去,我也随她去了;我殺了那麽多人,也從沒打算過要長命百歲。”
話一出口,于清弦和雲英都是臉色一變,但燕頻語還是看着杜宇,自顧自地接着說下去:“可望之,我欠你的,卻不知道拿什麽來還了。我的一切,我的命,你若是要,盡管拿去。可你不要,你到底要我怎麽樣呢?”
杜宇身子微微發着顫。
燕頻語擡了擡腳步,卻還是停在原地沒有動,他臉上依然帶着笑,看了盈盈一眼:“放過她吧。就算她親手殺了我,你也不會快活的。”
他的語氣那麽風輕雲淡,卻是十分篤定。歐盈睜大了眼,錯愕的眼神在杜宇和燕頻語之間來回轉,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杜宇笑了。
“哈哈哈,”他大笑着,笑聲刺耳得緊,“她捅你一刀,可比我殺了你要管用多了。”
是很管用,非常管用,傷了身,還能傷心,哪有比這更便宜的事。
燕頻語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面上卻是半點憂愁都看不出來了。
“盈盈,終究是你姐姐的孩子。你再恨我,也不必搭上她。”
“夠了!”歐盈抱住頭,緩緩蹲下身子,喃喃地說着,“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杜宇身子一側,已經朝歐盈伸過去的手停在半空。他握了握拳,将手收了回來。
天下人,皆為他所用。更何況,這個人,是他曾經最愛的兩個人的孩子,是他必須愛,也必須恨的人。
“燕夫人,”杜宇不再看歐盈,“你看了半天熱鬧也該夠了吧,是不是該準備一下去迎接欽差大人了?”
這麽多年了,這是杜宇跟于清弦說的第一句話,于清弦一怔,半晌才反應過來,神情很是奇怪,苦笑了一聲:“是你,原來一直是你。”
任平生一頭霧水,他們扯來扯去剪不斷理還亂,互相算計着也就算了,偏偏攔着他不叫燕頻語死。看了看燕頻語,他胸前刀口還在血流洶湧,明顯已經失血過多,極為虛弱。任平生咬咬牙,提劍一躍,頭也不回地喊道:“杜宇,莫攔我路。”
雲英反應極快,任平生身形一起她便再度将燕頻語擋在了身後。雲英靈巧難纏,任平生一時也脫不得身,花滿渚欲要趁機擒了燕頻語,前路竟也被雲英的詭異身法擋了個結實。說起來,花滿渚比任平生更早按捺不住,但是多少忌憚着杜宇,如今任平生好不容易動手了,可饒是他們倆配合十分默契,也被雲英利用湖岸的地理優勢壓制,眼睜睜看着燕頻語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卻近不得他身。
“平生,”杜宇面無表情,唯有衣袖下的拳是緊緊攥着的,“你殺不了他。”
任平生不打算回話,卻聽空中利劍極速破空而來。雲英想要回身去攔,卻被任平生和花滿渚糾纏住,只能大吼了一聲:“将軍小心!”
剎那之間,燕頻語猛烈地一晃,一把長劍從他背後穿透,只在衆人面前露出寸許染血的劍鋒,又被狠狠抽離,瞬間血如泉湧。
他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再也支撐不住,身子緩緩往後倒去,墜入了湖水裏。
在他身後,是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一截袖管空空蕩蕩,風過處揚起發梢,隐約可見半邊臉上猙獰的疤痕。
“他殺不了,我殺得了。”白發老人開口道,嗓子像是在砂石上磨過一般,喑啞難聽。
杜宇雙目圓睜,他甚至沒反應過來看那個白發老人一眼,瞬間的愣怔後,他竟就地縱身躍起,一句話都美來不及說,就跳進了湖水裏,身形快得幾不能見。
于清弦緊跟着奔了過去。
花滿渚緊張得整個心都要飛出來了。
任平生拿劍的手微顫,他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那個白發老者。那人左手拎着的劍尖還在滴血,整個人看起來冷漠而詭谲。任平生不敢置信,一聲“師父”堵在嗓子眼兒裏還沒喊出來,那人已經一劍朝他刺來。
任平生心中一驚,但距離太近已經來不及躲,正準備生受了這一劍,那人手腕一抖,劍鋒微側,卻是朝任平生身後的花滿渚而去。
“小渚!”任平生下意識轉身就去擋這一劍,那人雖是左手使劍并不十分靈便,可力道之大也震得任平生虎口隐隐作痛。
他一手持劍,一手張開,以保護的姿态将花滿渚與白發老者隔了開來。
“讓開。”那老者狠狠地說。
“師父!”任平生終于喊了出來,“師父!你還活着!”
“讓開,我要清理門戶。”那人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又擡起了劍,越過任平生盯着花滿渚。
任平生回頭看了花滿渚一眼,滿心不解。這人雖然面目全非,還斷了右臂,可身形手法,還有依稀可辨認的眉目,确是莫可量無疑。
“師父,”任平生有些艱難地吞咽了一下,“這是小渚啊。”
“滾開!”那人不再多話,提着劍直直上前,眼神兇狠得吓人。
任平生心神大震,雖然一頭霧水,卻不能就這麽看着他師父殺了花滿渚。
“小渚快走!”任平生來不及問清楚怎麽回事,只能一邊拼命擋着那人一邊讓花滿渚離開。花滿渚有幾斤幾兩他再清楚不過,他只能擋他師父一時,再拖下去,花滿渚必有差池。
“師哥,我……”花滿渚卻還有些猶豫。
“快走!”任平生喝斷了花滿渚,他不敢下狠手,眼見着已經越來越吃力。
花滿渚一咬牙,深深看了任平生一眼,轉身往外掠去。
任平生松了一口氣,那白發老者還要追,任平生竟不要命地往劍上一撞,白發老人眼神一顫,硬生生停手,劍尖擦着任平生發跡而過。
花滿渚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任平生當年逼着他練出來的輕功。眼下這一耽擱,他人影已經走遠不見了。
這生生收住的一劍,更讓任平生對這人的身份再沒有一絲半點的懷疑。他眼眶發紅,撲通一聲跪下,嘶啞着喊了一聲:“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