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哄人
視頻裏突然出現周酩遠的身影, 舒鹞吓了一跳,馮淩子也吓了一跳。
閨蜜倆動作統一地挂斷視頻。
舒鹞把手機扣在桌面上,扭頭去看周酩遠。
也不知道這人聽沒聽見, 看表情完全看不出來。
周酩遠拎起車鑰匙, 語氣淡淡:“走吧, 該回去了。”
退掉酒店的房間,舒鹞坐進車子的副駕駛位置,她翻着手機裏的照片, 從鑽石坑翻到大瀑布, 指着一張給周酩遠看:“我簡直是攝影天才, 這張圖蓋拉瀑布拍得好美。”
周酩遠正在掉頭,開着車子不方便看,也還是觑了一眼:“嗯。”
看他那個不情不願的表情, 舒鹞懷疑他是想說“瀑布本身就很美”。
但這不妨礙舒鹞沉浸在自己的攝影技術中,她感嘆着:“拍得太棒了, 特別像杜甫寫的那句詩, 飛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銀河落九天。”
這回周酩遠不忍了,一邊轉着方向盤, 一邊開口:“《望廬山瀑布》是李白寫的。”
“是嘛?我怎麽記得是杜甫?”舒鹞查了查, “還真是李白啊。”
“嗯, 小學課本上學的。”
舒鹞不滿地皺了皺鼻子:“我又沒有上過正常的小學, 一直都在學芭蕾。我媽真行,花了小二十年給我培養成了個文盲。”
其實生活在舒家,如果沒有自己的野心,從小跟着舒父舒母的思路走,愛上芭蕾, 把成為頂級芭蕾舞者當成目标,日子過得應該也很充實,就像舒鹞的妹妹舒鹓一樣。
但那到底不是她想要的路啊。
舒鹞想要做一個普通學校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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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同學們一起背着書包去上學,在路邊攤買一條色澤誘人的烤鱿魚或者烤腸,上學時偷偷背着一包果凍分給前後左右桌的“鄰居”行賄,讓他們把作業借給自己抄一抄。
她想了,自己不算聰敏的,又貪玩,成績肯定不好。
前十幾年呢,就要為了成績稍稍煩惱,然後在每個周末對街舞課外班格外感興趣,興致勃勃地賴在街舞教室裏不走。
等上了大學之後,再去思考人生方向,苦練街舞,成為舞者或者導師。
上班以後就每周末跟同事朋友小聚,撸串喝紮啤,煮火鍋配白酒,偶爾小資一下吃點西餐配紅酒。
舒鹞對于生活的設想很多,就算現在自由了,成長的路上到底還是留下不少遺憾。
她總不可能在25歲背着書包重返校園。
也不可能拖着什麽都消化不了的胃撸串煮火鍋。
所有人都說周酩遠冷漠,但他是最敏感的。
舒鹞只是坐在那裏稍稍垂頭,周酩遠那張溫熱的手掌就覆過來,輕輕地在舒鹞頭上拍了一下,不說安慰的話,語氣卻很溫和:“把安全帶系上。”
于是舒鹞就又抛掉那些遺憾,重新複活,繼續翻着手機裏的照片,給周酩遠看他被她拍得變形了的醜照,還要無情地嘲笑他。
“哈哈哈!這張!周酩遠這張照片你像個矮冬瓜,白長那麽高的個兒哈哈哈。”
周酩遠的餘光瞥過來:“矮冬瓜比你高20公分。”
“周酩遠!”
車子開出去二十幾分鐘,馮淩子又發來信息,居然還在問舒鹞之前假設的那個絲毫沒有邏輯的問題:
【如果都是朋友,為什麽嫁給周酩遠可以,嫁給齊言清就不行?】
舒鹞看了一眼,收了笑聲,手指噼裏啪啦點在屏幕上,沒什麽猶豫地回:
【因為齊言清和他的兩只狗太鬧騰啊。】
手機再次震動:
【那你說說,你喜歡什麽樣的?】
上午的陽光非常好,舒鹞的手機屏折着光,有些晃眼,開着車子的周酩遠沒回頭,直接幫舒鹞放下遮光板。
舒鹞眯縫着眼睛,在屏幕上打字:
我喜歡安靜的。
這句話打完,舒鹞的動作頓了頓,拇指停在“發送”鍵上,很久沒按下去。
舒鹞忽然明白馮淩子為什麽要麽問了。
不是沒有邏輯,她的邏輯隐藏在那些沒邏輯的問題裏。
馮淩子是在提示舒鹞。
你喜歡的類型,就是周酩遠。
舒鹞仔細想了想,她自己好像确實更喜歡安靜的,皮膚白,個子高的男性。
在面相上,齊言清、裏斯教授、周酩遠的小叔周冉之,他們都屬于那種喜歡笑的類型。
看上去很溫和很容易親近的人,但舒鹞對這樣的人只會覺得容易交流,并不會因為容易交流就産生更多的好感。
甚至周冉之那種太沒有脾氣的人,舒鹞總覺得他不真實。
反而周酩遠這種看着淡漠的,行為上卻很給人安全感。
相比起來,舒鹞更願意和周酩遠這樣的人相處。
這樣,算是喜歡麽?
算的話,她是喜歡這個類型的男性,還是只喜歡周酩遠?
從南非回國前的幾天,舒鹞都在考慮這個問題,周酩遠也重新投入到工作裏,兩人見面的時間不多,在酒吧标間那晚的閑聊,回想起來反而成了出去玩的那幾天裏,最舒服的時刻。
一直到南非這邊的事情忙完,舒鹞跟着周酩遠回國,才算是有時間坐在一起。
周酩遠接過空乘倒的水,遞給舒鹞。
無意間的指尖相處,兩個人都不動聲色地收回手,誰也沒開口。
飛機上有本雜志,上面刊登了不少攝影作品,舒鹞随意翻了幾頁,終于發現自己不是什麽攝影天才了。
有一張照片拍得很震撼,是火山爆發後的岩漿順着山體留下來的樣子。
炙熱鮮紅的熔融物質,肆意流淌,所過之處樹木焦枯,花草無色。
這種場景讓舒鹞想起被點燃的那間小破屋,也想起他們逃出小破屋的艱辛。
門窗都被封死,唯一的工具是周酩遠找到的錘子,不知道外面被釘了多少層木板,從裏面用錘子鑿到第二天時依然看不到光亮。
舒鹞和周酩遠嚼着雜草充饑,那時候她覺得窗子是無盡的深淵,看不到頭,也看不到希望。
但周酩遠很讓人安定,他似乎不會安慰人,只在看出舒鹞郁郁的時候,擡手輕輕拍一下她的頭,然後拎起錘子繼續砸。
最後窗子上釘着的一層層木板終于被砸穿,露出一絲陽光,連周酩遠都揚了揚唇角。
他好多天沒喝到水,只靠着雜草果腹,嗓子是啞的,他說:“能帶你出去了。”
就在他們看見希望時,錘子的木柄折了。
陽光近在咫尺,他們卻失去了最後的工具。
舒鹞那時候已經很虛弱了,還是很樂觀,她拿了塊小木頭,開始在地上亂畫:“算啦,要不咱們開始寫遺書吧,我要寫一百遍我讨厭芭蕾,還要把我想吃的東西都寫下來,讓他們掃墓時候燒給我。”
寫了兩筆,舒鹞又哭喪着臉擡頭:“完了,就我爸媽那樣的,我寫一千種美食,他們估計也只會給我燒芭蕾舞服和《天鵝湖》的唱片。”
被困了很多天的周酩遠,眼裏仍熱駐着光:“說了帶你出去就一定能帶你出去,想吃什麽以後都能吃到,放心吧,不用他們燒。”
最後那塊露出縫隙的木板,是周酩遠用肩膀一下一下撞開的。
他把自己當成錘子,一次一次撞過去。
斷裂的木刺透過襯衫薄薄的布料紮進他的肩,他像是沒有知覺,那件白色的襯衫很快滲出血色,舒鹞拉住周酩遠的手,輕輕說:“算了。”
那大概是周酩遠在哄人這件事上,唯一一次超常發揮。
他居然笑了:“那麽多想吃的東西,都不吃了?就算了?我來之前是吃了挺多牛排、焗蝸牛和鵝肝的,都吃膩了,但你不想嘗嘗麽?鵝肝真的是很好吃,入口即化,口感一流。焗蝸牛也不錯,鮮嫩多汁,湯汁都是香的,還有五分熟的牛排……”
舒鹞咽下口水,松開他的手腕:“……那你撞吧。”
周酩遠笑着拍了下她的頭:“老實等着,別再亂擔心了。”
終于把窗戶撞開時,一塊斷面很鋒利木板劃破了他的襯衫,把周酩遠的肩刺出一道深深的傷口。
舒鹞發出這麽多天來唯一的驚呼,眼眶瞬間就紅了。
周酩遠卻什麽都沒說,先一步跳出去,催促舒鹞往下跳。
舒鹞跳下來,摔進周酩遠懷裏,兩人又一起摔倒,跌進草叢。
脫離了小破屋的黴味和腐朽的木頭味道,鼻腔裏充滿了野草和泥土的清香。
舒鹞怕壓到周酩遠的傷口,匆忙想起身,擡起頭,卻看見周酩遠眼裏噙着輕松的笑意:“可算把你救岀來了。”
那時候舒鹞意識到,這個看上去最冷漠的人,是她遇到的所有人中,最溫柔的一個。
“舒鹞。”
感覺到有人叫自己,舒鹞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入眼的不再是小破屋旁雜草叢生的景象,是787大型客機的亮着白色燈光的頭等艙。
舒鹞還抱着那本看了一半的雜志,岩漿那頁銅版紙被她壓出一道淺淺的痕跡。
原來她是睡着了。
舒鹞沒意識到,她自己臉上壓出來的痕跡比雜志上還多,半張臉都皺皺巴巴,像個老太太。
她只看見周酩遠那張和她夢裏幾乎同樣的表情,他眼裏噙着笑意,說:“可算把你叫醒了,再不醒湯都要涼了。”
舒鹞看向周酩遠,眸色溫柔,深情地說:“周錘子,你肩膀上的傷,好些了麽?”
周酩遠:“?”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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