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8)
她的故事并未結束,雖然心動,卻不敢逾越道德。現在這種狀況,挺好。
安家宜笑了,蘇南将車子泊好,“又高興了?真是孩子的臉。下車吧,這家素菜宴很好吃的,你應該會喜歡。”
“今天不吃魚了?”安家宜故意調侃,他挽住蘇南的胳膊,俏皮地笑,“我們算不算約會?”
“少自作多情。”蘇南向屋子裏走去,但很有分寸地配合着安家宜的步子,沒有推開她。
這算是約會吧?
☆、二十九、情定
初夏的夜風已帶着濃濃的暖意,安家宜鼻子上出了細細的汗珠,抱着蘇南胳膊的手心也溢出了汗珠,走進餐廳,安家宜借機松開了手。主動原來很容易。
蘇南說:“今天晚上你請我吃飯。”他攤手,“我沒錢。”
安家宜做不情願狀,“我下午才翹班,要扣工資呢,掙錢哪裏那麽容易。”
蘇南看着她微笑,安家宜将菜單一拍,大度地說:“請就請啦,你想吃什麽都可以。”
蘇南飛快點菜,然後他掏出根煙在手裏,慢悠悠地說:“我這人嘴很叼,挑食,沒什麽大本事,但卻過不了苦日子,養我要花很多錢的。”
安家宜噗嗤一笑,“少臭美啦,我什麽時候說要養你啦?”
蘇南挑眉,“我記性一向很好。”
“嘿嘿。”安家宜給蘇南倒了開水,“你的意思是說答應讓我養你了?”
“你真會打蛇随棍上。”蘇南将煙放下,這裏不允許抽煙,蘇南露出不情願的表情:“我要喝茶。”
“這裏茶很貴的。”安家宜故意這樣說,她喜歡看蘇南多變的表情,總板着臉的樣子雖然酷,但卻難以融入,她本以為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她從不認為自己有讓人一見鐘情的資本,也不敢将蘇南對她的幫助當成是有某種情感在內的幻想,他總是那樣冷淡、嚴肅,即使是偶爾露出那麽一絲溫情,也很快被他收回,加上他那些複雜的故事,安家宜只能控制自己,用工作的嚴肅死板精神控制自己的情感,她以為一切都會這樣過去,兩個人便這樣在偶爾交叉之後,各自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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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一切變得不一樣了,那個看似是無端的吻,他雖然極力避讓,甚至否認,可是她懂了,即使那只是一時沖動,只是一時的好感,那也說明他并不讨厭她,一切不是她一個人的游戲,她喜歡他,她想繼續這樣的溫情。
蘇南吃了很多,真似餓了好多天,安家宜剛吃完飯不久,一點不餓,只看着他吃,他并不像戶外時那樣風卷殘雲,吃得很慢,甚至有點心不在焉,安家宜也不打擾他,只靜靜地看着他。
蘇南一向話少,安家宜偶爾也會拘束,但大多數并不怕他,他只是看着兇,其實內心是個很和善的人,她就有這種篤定,他只是不善于表達。情人的眼底,對方什麽都是最好的,即使兩人相對無言,也覺得幸福快樂。像現在這樣,不是用餐時間,餐廳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她清晰地看着他的一舉一動,感受着因他的存在而帶來的寧靜感,安家宜很喜歡這種感覺,即使只是看着他吃飯,她也很開心。
“為什麽不吃?看得我快吃不下去了。”
安家宜笑了起來,“你吃的夠多了,趕上大牯牛了,還吃不下去!”
蘇南擡頭,放下筷子,往桌面上看了看,菜幾乎全被吃光了,“好像是太能吃了,可是還沒吃飽,怎麽辦呢?”
安家宜将菜單往他面前一拍,“繼續點,我請客啊!”
蘇南再嚴肅不起來,嘴角露出微笑,他還真再點了一碗面。
安家宜的手機響了又響,蘇南問:“不接嗎?”
安家宜說:“是三元。”她見他神色柔和,便鼓起勇氣說起她和三元的事,蘇南依舊一根根吃面,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安家宜不明白他這是什麽态度,便問:“你真的沒什麽話嗎?”
蘇南扔了筷子,用紙巾慢慢擦手,眉眼間不見了笑意,淡淡地反問:“關我什麽事?”
安家宜有些失落,“總之,反正我是跟你說我現在單身呢!”
蘇南神色複雜,他又拿煙,“其實,三元是個不錯的男人,選擇他才是對的。”
“哼!”安家宜嘟嘴,“那你還帶我去野外看星星呢!”
蘇南卻笑了,眉頭舒展,薄薄的唇向上揚起,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冷峻的線條柔和下來,再沒那種慣見的疏離和冷漠,“你搞清楚,是你拉着我走的,好吧?”
“那你還親我了呢!”安家宜的聲音小了下去,她低下頭,有點不好意思。
“你怎麽老記着這事?”蘇南揉了揉腦門,“女孩子不能矜持一點麽?”
安家宜想起他和彭山靈的故事,好像他不喜歡主動的女孩子,可是他們兩人,她不主動還要等什麽時候?難道就憑那一點并不确定的情,他會主動嗎?安家宜不用想,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如他能主動走出那一步,她也不用等他這麽久,如果不是酒店的偶遇,他們怕就這樣錯過了。既然不想再錯過,那就只能有一方緊緊抓住不放手。
“不管你怎麽想我,不矜持也好,難纏也罷,總之,你放心,如果你真的厭煩我了,我一定轉身離開,絕不會糾纏你的。”安家宜盯着蘇南的臉,挺直的鼻子,濃密的眉,薄薄的唇,以丁霖可的面相說法,這樣的男人薄情寡恩,但現在安家宜卻不覺得正确,“你說,你真的讨厭我嗎?”
“我從小就喜歡小貓小狗,難道說遇到的每只貓狗我都要養着,帶在身邊嗎?”
安家宜笑了,他每次都會這樣回答,不善言辭,如此拙劣的借口太淺薄了。安家宜開始懂他了,或許就從那一個狂野的吻開始,想通了,就沒那麽多的困惑。他這樣冷清的人,不善言辭才是正常的,或許是他不擅長撒謊,也或許是不屑。總之,關鍵時刻,他會回避,會找不相幹的借口,會承擔,卻不會推卸、欺騙。這才是她心目中的男人。
蘇南終于吃完了面,安家宜問:“天還這麽早,我們去哪裏?”這可是他們的第一次約會。
蘇南露出一口白牙,“你想去哪裏?要不去我家?”
他難得開起玩笑,安家宜卻紅了臉,想起在他家時的狼狽,“你那狗窩,誰想去了?沒正經的。”
“你又想哪裏去了,又不是沒去過我家,難道有過什麽不正經的事嗎?還是說你內心期待某些不正經的事發生?”
安家宜托着下巴看蘇南的臉,胡子渣很長了,下巴都是青色,但臉上卻滿是戲谑,“你怎麽變得話這麽多?”
“你知道我原來是怎樣的人嗎?”
安家宜搖頭。
“你什麽都不知道,卻誇口要跟着我,不是玩笑嗎?”
“打住!”安家宜用手搭了個暫停的手勢,“說教的話就不用說了。”
蘇南無奈地搖搖頭,倒了茶一飲而盡,安家宜問:“想好了去哪裏麽?要不陪我逛街?”
蘇南差點被茶嗆着,搖手,“不去。”
也是,逛街是周毅那種男人才喜歡幹的事,蘇南——安家宜想象着他黑着一張臉,挂着各種各樣的袋子走在各個商店的樣子,大笑了起來,人和人真是太多的不同。
蘇南看着安家宜毫無淑女地大笑,“莫名其妙。”這樣的女孩,他并不讨厭,反而還很喜歡看她這個樣子。
蘇南沉默了片刻,“要不,我帶你去打牌?”
安家宜想起上次看過他們打牌的瘋狂,輸了脫衣服,這癖好讓她不太能接受,“你們每次打牌的賭注都是脫衣服麽?”
“不是。”蘇南搖頭,“錢、人、物,只要覺得拿得出手都可以,我沒錢,只有輸人了。”
“那去打牌呗!”安家宜不懷好意,“看人脫衣服,也蠻好玩的。”
蘇南看見安家宜的壞笑,“你理解錯了,我沒帶女人,輸人只能輸自己,如果帶了女人,輸人就輸自己的女人。這樣,你還要不要去?”
“你騙我,把自己女人輸給別人,男人有這麽大度嗎?”安家宜聽他瞎扯,也覺得心情愉快,情人間就是這樣,即使在一起說着廢話,也覺得這是天下最甜蜜的語言,安家宜此時就是這個心情,蘇南即使一個字都不說,她只要看着他的身影,聞着他身上的煙草味道,便覺得自己身在蜜罐中,覺得幸福滿滿。
蘇南呵呵笑了,“你說的對,我還真舍不得把你輸給別人。”
安家宜倒吸了口氣,心髒開始瘋狂地跳,潮紅湧上臉,眼睛開始濕潤,不知道該接什麽話,天啊,他這是向她表白嗎?
蘇南卻站起來,拿了煙盒和火機,向服務生喊:“結賬。”
安家宜還激動得不能自已,坐在椅子上渾身都似沒了力氣,她只能看着他掏出錢包迅速付了錢,然後飛快地出門,過了片刻,他那張冷峻的臉又露出半個,向她喊:“喂,你不走嗎?錢都給了,不用把你留着當抵押。”
安家宜站起來,磕磕碰碰地出了飯店,跟上他的步伐,他的身形高大,長長的影子投在地上,安家宜低頭看着那側影,心漸漸安寧。
她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不是說我請客麽?”
“放心,我還不用你養。”
安家宜剛平靜的心又起波瀾,他到底什麽意思?蘇南歪頭,“怎麽又不高興?”
“沒啊!”安家宜低頭掩住自己的失望,“只是想到底該去幹什麽呀!”
“要不,我陪你逛街,你想買什麽?”
“啊?真要去?”安家宜覺得自己就像坐過山車,一會兒上、一會兒下。
蘇南将她的手從胳膊拿下,輕輕牽住,他說:“這幾天我一直在想,那天晚上在山上,是不是做錯了,不該放縱自己,可是又實在想不出什麽後悔的理由,雖然猶豫不決,可是我對現在的樣子其實還是很滿意的。”
“你是在說我嗎?”
“給我點時間。”蘇南低頭看着安家宜白皙的臉龐,他的目光很銳利,似能深深紮進安家宜的心底,“在我還不能養活自己之前,我什麽都不敢保證。你懂我的意思嗎?”
安家宜眨巴眼睛,她搖頭又點頭,再搖頭。
蘇南摸着她柔軟的發絲,“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等我整理清楚了,會來找你的,可以嗎?”
安家宜點頭,“多久?”她覺得自己已經等了一輩子似的長,真的不想再等待。
“或許幾天,或許幾個月,或許——”
安家宜飛快地按住他的嘴巴,“夠了,不能再久了。”
蘇南按住她的手指,嘴唇緊緊貼在她的手心,他的唇很軟,安家宜的臉騰地紅了,這樣暧昧的舉動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起那晚的風,那個粗野的吻,仿佛就是這樣的熱,這樣的軟——
蘇南輕輕吻了下她的指腹,将她兩只手都放在他的掌心,“其實更多時候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該拿你如何是好?”有那麽一個女孩,柔軟的、脆弱的,他看過她太多的眼淚,太多的悲傷,太多的狼狽,剛開始的無奈,到平靜,再到關注,時間看似很長,其實也很短。經常,他會想起那個女孩,會想起她的眼淚,看着她不開心,聽着她哭,他會難受,他會不自覺地走近,只想看看她,原來她不只是會哭,也會笑,笑容是那樣的純潔、幹淨、美好,就像曠野中天上的星星,明亮、璀璨。
☆、三十、總有變故
安家宜和蘇南最終還是去逛街了,蘇南說:“你幫我挑一條圍巾,紅色的,接近手織的樣子。”
安家宜陪着他走了幾個商場,都沒有他描繪的那種圍巾,想來那種純手工織的樣式老舊的圍巾已經找不到了,安家宜說:“要不買了紅色的線,我來織吧!”
蘇南詫異地看她,“你會編織?”
“這有什麽難的?”安家宜得意,“我最擅長的就是手工了,織一條圍巾算什麽呀,織毛衣、手套,手工做包,做項鏈,我都會呀!”
“現在的女孩不是連針線都不動的麽?”
安家宜皺鼻子,“你這什麽觀點,太鄙視我們女人了吧?”她指着商場一件灰色鈎花镂空針織衫,“就那件衣服,我就這樣看兩眼,回家三天就能織出來。”
“那你還拉着我逛了幾個商場?早點說買毛線不就好了。”
安家宜無辜地攤手,“你沒早說啊!”
蘇南揉了把她的頭發,“你個臭丫頭。”他一屁股坐到電梯邊的休閑椅上,“走不動了。”
安家宜拉他,“還沒買毛線呢!”
蘇南有氣無力地說:“你去買,我等你。”
“天啊,到底是我幫你,還是你幫我?”
蘇南将腦袋埋在腿上,任由安家宜怎麽拽都不起身,安家宜啼笑皆非,這還是那個板着臉嚴肅得跟個老頭似的蘇南嗎?他居然在耍賴。安家宜只有自己去買毛線。
蘇南将頭擡起,看着飛快消失在電梯角的安家宜,露出笑容,他翹起二郎腿,看着眼前琳琅滿目的商品世界,嘴角一直挂着柔和的微笑,好像,逛街也不是件太難受的事。
等了很久,安家宜都沒回來,蘇南看看表,将手機開機,滴滴的短信蹦出來,蘇南一掃,臉色立馬變了,他站起來,看着安家宜遠去的方向,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轉身下了電梯。他給安家宜撥了電話,但是一直無人接聽,剛打算再撥一個,電話便進來了,蘇南看了號碼接聽了電話。
安家宜跑了一條街才買回來毛線,她買了三包,一種蘇南要的那種大紅,一種灰色,一種咖啡色,逛街的時候她看過兩件針織衫,記住了樣式,她想,那件衣服穿在蘇南身上肯定很好看。當她看到空蕩蕩的椅子時,有點不敢置信,蘇南呢?
安家宜給蘇南電話,一直無法接通,她想起,他的手機好像是關掉了。安家宜坐在椅子上,望着商場裏人來人往,覺得脊背一陣的發涼。為什麽要不告而別?
他說,等我。
那我就等吧!安家宜提了毛線,一步步出了商場,已是燈火閃爍的夜晚,車流、人流在熱浪的都市中擁擠,整個城市如同一只罐子,憋悶的讓人喘不過氣。
回家後,何麗雲這個時間應該是廣場跳操,安家宜煮了點粥,将自己放在沙發上,無聊地調着電視頻道,手機就在手邊,一直悄無聲息。
何麗雲最近總有些腰背酸軟,偶爾下腹也不舒服,今天跳完操回來,說是腰酸的不行,安家宜聽着症狀,覺得應該帶她去瞧瞧婦科,何麗雲還有點不情願,安家宜惱了,“叫你去就去,你就不能消停點,讓我省心點?”
何麗雲怔怔地看着安家宜,女兒的情緒很不對勁,她最終還是依了安家宜,第二天兩人一早便去婦産醫院。
醫院到處都是人,挂上號是件不容易的事,安家宜熟門熟路找了一個票販子,兩人躲在偏僻的地方談價錢,安家宜付完錢剛打算離開,卻被柱子那邊的談話聲定住了腳步。
一個嗓音低沉的男人問:“你确定是婦科不是産科?她是懷孕了,不是看婦科疾病的。”
另一個帶着外地口音的男人不耐煩地說:“你到底要不要,不要別人還等着要呢!我在這裏做了這麽久,科室還是分清楚的,懷孕前三個月都是挂婦科,三個月以後才挂産科,你老婆剛懷孕當然是挂婦科。行了,別猶豫了,拿着吧!我不會騙你。”
安家宜靠在柱子上,不敢弄出一點聲響,她聽着那邊人似給了錢交易,再有腳步聲遠去,但她依舊不敢動,直到何麗雲找來,“家宜,你怎麽這麽久?”
安家宜扶着柱子站直身子,才發覺手腳發軟,她看着媽媽蒼白的臉,不看病的話終是沒說出口。
她挂了號,扶着媽媽上了二樓門診,在只準婦女進入的候診室找了個角落但卻能看清玻璃門的位置坐下,快開診的時候,她看見一個高挑的長發女子進了門診,跟在她身後的挺拔男人坐到了候診室外。安家宜的拿着病歷本的手發涼。何麗雲看出女兒的不安,她對安家宜說:“家宜,媽媽只是有些炎症,你不用這麽緊張。”安家宜勉強笑了笑。
時間煎熬着,丁麗雲的號在中間,等了将近兩個小時才輪上,安家宜一直盯着手機,其實什麽都沒看,直到輪到丁麗雲看診。安家宜扶着丁麗雲進了診室,一左一右兩位醫生,其中一邊簾子拉着,醫生應該正在檢查,她聽見醫生指揮着病人把衣服更往下脫的話。丁麗雲的醫生開始問話,無非是生理期多大年紀結束、哪裏痛之類的話,然後便是到病床上檢查提取化驗标本。安家宜站在邊上等着。
另一邊的女子檢查依舊在繼續,她聽見醫生問:“要還是不要?”
然後那個一直未吭聲的女子說話了,聲音輕靈如百靈般,安家宜聽見她輕輕地說:“我也不知道,還是要吧!”
醫生說:“要的話,那就建檔,帶了母子健康手冊嗎?”
醫生走了出來,女子在穿衣服,安家宜腳步卻被定住了,一步也動不了,她聽見簾子裏的女子說:“沒帶,那個是什麽東西?在哪裏領?”
醫生說:“在社區醫院領就是,帶着結婚證和生育證就可以領到。”
“可是我還沒結婚。”
“那趕緊結婚領證,然後再來建檔。”醫生回答的熟門熟路,顯然這種事見的多了。
“哦,知道了。”女子停頓了幾秒,“孩子健康嗎?多大了?”
“B超顯示聽見胎心了,已經七周了。化驗結果上看,也沒什麽問題。記得三個月也就是十二周的時候來檢查,那時候再建檔也行。”
安家宜在女子走出簾子前,走出了門外,她靠在牆上,望着對面牆上挂着晚婚晚育的宣傳畫發呆,丁麗雲在屋子裏喊安家宜,安家宜一直等到女子從診室出來,高挑的身材走遠,才走進診室。
丁麗雲有些不滿,“家宜,你今天怎麽了,總心不在焉?醫生開了化驗單,要繳費,然後把這個樣本送到化驗室,你知道在哪裏?”
安家宜的臉色有些蒼白,她聽着自己聲音沙啞地說:“你等這裏,我去。”
醫院人流湧動,如果刻意躲避,想碰見一個熟人不容易,所有人都神色匆匆,從一個地方趕往另一個地方,檢查、化驗、繳費、複診、拿藥,一樓一樓地轉,就如同那旋轉的樓梯,很快讓你忘記自己原本的角色,只融入到這一種病态之中。熟悉的影子很快消失在人群中,雖然同處一處空間,不刻意也找不見了。
安家宜出候診室的時候,門口的挺拔男人已經不在那裏了,她松了口氣,如果這個時候面對面,她以什麽表情面對?
安家宜去排隊繳費,交了化驗單,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坐着等化驗單,但醫院到處都是人,哪裏都不清靜。身邊就有一對年輕男女依偎着,女子一直在哭,男人摟着她不語,她聽見女人一直在唠叨,“寶寶,對不起,媽媽不能要你了。”另一個大肚子孕婦拿着張單子,臉色蒼白坐到另一邊,她聽見她打電話,“血糖、血壓都高,說是要住院。”
安家宜站起來,婦産醫院,處處都是談論生育、生命,安家宜覺得自己快要崩潰,她刷了醫保卡,媽媽的化驗單還沒出來,她走到樓梯口,躲在安全門後,聽着不同的腳步聲。
熟悉了一個人,即使他藏在萬千人群中,你也會第一眼認出他,就像現在,到處都是聲音,安家宜卻清晰地聽出那個低啞的男人聲音,“結婚?那是不可能的。”女人凄厲地哭,驚天動地。他繼續用冷酷的、冰冷的聲音說:“哭得再厲害也改變不了結果,這個孩子,不應該來在這個世界!”
安家宜捂住嘴巴,生怕發出聲響驚動了樓梯上的兩個人,這就是需要時間的原因嗎?安家宜努力睜大眼睛,不想讓眼淚掉下來。
安家宜想起三元曾經說過的蘇南和彭山靈的故事裏,那些作為配角出現的女人的命運,她一直以為那是誇張,或者不肯承認,但今天她還要繼續欺騙自己嗎?
安家宜一直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去問有關前者的事,而他也從未解釋過,她天真的以為那就算是結束了,可是——
安家宜移動腳步,快速出了安全樓梯,湧入人流中,她打印了媽媽的化驗單,腳步堅定地向門診室走去。
蘇南從樓梯裏走出來,他疑惑地四處看了看,到處擠滿了人,并沒有自己熟悉的身影,彭山靈跟出來,滿臉的淚。
☆、三十一、他的解釋
安家宜帶着母親看完病,回到家,再沒碰見蘇南和彭山靈。一直放在手邊的手機,經常會會有響動,公司的,三元的,丁霖可的,垃圾短信,但是就沒有期望的那個人的消息。
劉佳佳打來一個電話,說周五晚上公司有集體活動,大老板陳總裁喜得貴子,舉行滿月酒會,邀請了公司所有高層領導參加,劉佳佳邀請安家宜參加,并隐晦地指出安家宜是上層特意有人下了帖子的,帖子現在她的辦公室,讓她明天上班去拿。安家宜疑惑,除了Merry事件讓她跟總裁夫人有過一次間接接觸外,她并不認識任何高層或有其他門路,難道就因為Merry的事,讓這個因生子有功而榮寵更增的新夫人記挂在心?安家宜在猶豫,憑着這點尴尬的關系,她是否應去參加夫人兒子的滿月酒?
安家宜的疑惑很快被解開,第二天一早上班她就收到一個禮盒,盒子裏有一條白色帶珠光抹胸裙,還有一雙白色高跟鞋,留着便簽,落款是高在。安家宜将盒子蓋上,不知道該不該退回去,劉佳佳神出鬼沒地出現,把酒會請柬放到禮盒上,似笑非笑地說:“衣服很漂亮吧?”
安家宜沒法解釋,高在如此高調地做這樣的事,讓她更難在公司做下去了。安家宜還欲拒絕去酒會,劉佳佳卻說:“你的請帖是特別請帖,董秘嚴小姐親自交給我的,說是高先生特別吩咐的。”
安家宜更是訝異,她已能聽懂大家的稱呼,高總指的是高在,高先生說的是最大老板高雲展。
安家宜思緒迅速轉了幾圈,既來之則安之,不能太矯情了,便大方地對劉佳佳說:“那劉總明天晚上一起去吧!”
下班後,安家宜走出大廈,仰頭看着大片藍色的玻璃,想起那天蘇南說的“為什麽不離開這個公司呢?”安家宜嘆息,或許真的該離開了。
蘇南的電話就這個時候打來的,他說:“我在超市停車場等你。”
安家宜慢慢穿過馬路,走入超市的停車場,在車群裏找到蘇南那已經很破舊的吉普車,他靠在出門上,一只手放在褲兜裏,一只手抽煙,安家宜走近,他将煙頭扔到地上踩滅,淡淡地說:“走吧!”
安家宜乖巧地上車,CD中諾拉瓊斯略沙啞的女中音,輕柔地唱着“And if my sky should fall,Would you even call”……迷霧般溫柔的嗓音,音樂和歌聲散發的光影,讓人迷醉。安家宜很喜歡這種略帶憂郁的歌聲。
蘇南将音樂聲調低,“前天有點事,就先離開了,本想給你打個電話,但手機後來沒電了。”他的聲音低沉,比歌聲更黯啞憂郁。
安家宜玩着包包上挂着的金屬飾片,不吭聲,她等着他繼續解釋。
“不高興了?”
“沒有。只是,以為你最近不會找我呢!”
“是有點事要處理。”
安家宜看他的側臉,疲憊爬滿眉梢眼角,安家宜摸着耳垂的珠子,裝作随意地問:“發生什麽事了嗎?很難處理?需要我的幫助嗎?”
蘇南搖頭,“本來想處理好了再跟你聯系的。”這兩天他的确很累,彭山靈的情緒比以前更難把握,尋死覓活,他焦頭爛額,本不想這個樣子出現在安家宜面前,可是在他好容易安撫了彭山靈回到家,将手機充上電後,第一個想法居然就是給她打個電話。他忍住了沖動,去洗澡換衣服,坐在家裏,看着安靜的手機,到底沒忍住驅車來到她上班的地方。他從中午等到下班,直到看見她站在大廈門口發呆,才給她打通了電話,他想起那天她穿着高跟鞋飛奔的單薄身影,滿腹的愁緒似消除了許多,但是很快他的笑容變止住了,他看着她慢吞吞地穿過馬路,低着頭,沒有了他喜歡看見的歡喜和急切,可以說是滿腹心事。
她的眼睛是這樣的幹淨,一點情緒都藏不住,黑白分明的眼睛有着跟年齡不襯的單純和幹淨,或許就是這樣一雙眼睛讓蘇南徹底記住了她,那雙眼睛,傷心時是黑暗的,開心時是陽光的,靈動間将她所有的情緒都展示在人前,她自己卻茫然無知,她用白皙圓潤的手指無意識地捏着耳垂的珠子,蘇南眼角的餘光盯着她的手指旋轉,他覺得更加心煩意燥。
“是發生了一點事,有關彭山靈的。”蘇南斟酌着該如何開口。
安家宜的心跳加速,手指捏着耳珠,不再轉動,“什麽事?”她都沒發覺自己的聲音都有點發抖。
“我和她的事,一直沒跟你說。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蘇南自嘲地笑了笑,“算了,都是些不愉快的回憶,跟你說了也無濟于事。我只是想跟你說,我和她并沒有你想象中那般複雜,從來都不是戀人,我曾經對不起過她,所以不能不管她。最近,她有點麻煩,所以我會很忙,幫她處理好這件事後,跟她徹底就結束了。”
就這樣輕描淡寫?安家宜将手放下,覺得手心發涼。原來他是對的,信任只是個相對詞,她還是太幼稚了,毫不猶豫放下豪言,要對他所有的一切包容、信任,如今她還該怎麽辦?指出他的虛僞,發出自己的憤怒?她有這個資格嗎?她甚至不知道他們倆現在到底是什麽關系,她在他心目中是什麽位置?她在他和彭山靈之間又是什麽位置?
“還是不高興嗎?以後我會告訴你我跟彭山靈之間的事的,但是現在——”蘇南搖搖頭,“我還沒做好準備。”
“這還需要準備嗎?”安家宜幹巴巴地追問着。
蘇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跟你說過我需要時間。”
再追問下去,就是要吵架的架勢了,安家宜屏蔽掉自己的不快,“好吧,那就在你準備好了再說吧!那你今天找我幹什麽?”
蘇南不吭聲,在安家宜絞盡腦汁想說點什麽的時候,他輕聲地說:“我有點想你。”
安家宜口幹舌燥,什麽都說不出來,她怔怔地看着蘇南的側臉,他目視前方,有力的手指緊握着方向盤,專心致志,仿佛剛才那句話根本就不是出自他的嘴裏。安家宜的眼淚一下子湧了上來,感動、難過、幸福、失望?
她聽着自己說:“一邊想我一邊陪着別的女人去醫院産檢嗎?”
蘇南握着方向盤的手一抖,車子跑偏,差點擠上旁邊車道的車,他偏頭盯着安家宜,眼神銳利、冰涼,安家宜仿佛有種被淩遲的感覺,她想起初次見他時的樣子,他對陌生人就是這樣一幅眼神,冰冷的、無情的。
安家宜笑了,無畏地迎着蘇南的目光,“怎麽,秘密曝光還不打算解釋嗎?”
蘇南将車子靠路邊停下,安家宜說:“不用你叫我走,我這就下去。”安家宜推開車門。
蘇南問:“這就是你說的信任嗎?”
安家宜挺直了脊背,背對着他說:“你說的對,我們還是時機未到,還是等你做好準備了,我們再見吧!”她跳下車,用力甩上車門,飛快地向馬路對面跑去,也不管現在是什麽信號燈。一雙有力的手粗魯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護在懷裏,直到車流消失,他拉着她穿過馬路,安家宜的手腕被勒得生疼,他向來都是這般不懂溫柔吧?
蘇南惱怒地說:“你想死啊?”
安家宜轉過頭不看他,“不要你管。”
他卻笑了,揉了揉她的頭發,“原來為這個生氣啊!你怎麽知道的?”
安家宜躲開他的手,依舊不看他,“少跟我套近乎,我還有事,再見。”
蘇南跟着她走,“我還是那句話,事情解決後,我再把全部的事跟你說清楚,不好嗎?你不是一直說相信我嗎?那就保持你的信任,好嗎?”蘇南已經是耐下性子對安家宜這樣說話了,要是以前的他,根本不會解釋。
安家宜說:“我覺得我應該保留我的信任了。你不也說過,我根本就不了解你這個人,應該警惕的嗎?”
蘇南有些煩躁,掏了煙點燃了抽,“安家宜,如果你還這個态度,我們真的沒法繼續了。”
“你還有理啦?”安家宜忍不住了,“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肯跟我說發生了什麽事,不肯跟我解釋?要知道,我是親眼看見的,我一直安慰自己,親眼看見的親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