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餘心不是什麽大人物,只是德勝街的地頭蛇。

跟着他的人也不多了,除了七婆孫子那個年級的孩子和一些中學生之外,就只剩餘彬彬。

餘彬彬是他的遠方表弟,沒有讀書的命,上了個職校,現在開了家修車鋪。

餘心不收保護費的時候,就在餘彬彬的修車鋪裏打發時間。

他比餘彬彬輕松,因為拆遷得了很大一筆錢,可以比較輕松地思考個人事業——一思考就思考了三四年,他還是個不入流的地頭蛇。

“心哥。”餘彬彬說,“你要是沒事做,你能幫我做個飯麽?”

“什麽飯?”餘心問。

“就你上次做的那個泰式菠蘿炒飯。”餘彬彬笑了,“我女朋友特別愛吃。”

餘心咬了咬沒點燃的煙。

“你就不能自己學學?每次都讓我做,做完了就借花獻佛,你倒是輕松。”

餘彬彬一直笑:“我哪兒有你做得好啊?”

餘心想了想,覺得餘彬彬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他嚯地站起來,心頭有一種陌生的沖動和勇氣。

“我做。”他說着,抄起錢包,騎着自行車就往菜市沖。

楊真說每天負責他一頓飯,為了把這頓飯的後續時間無限延長,餘心把它解讀為“每天負責一頓晚飯”。

因為楊記雞鋪生意最好的時候是傍晚,餘心便順理成章地,主動在蹭晚飯之餘,幫楊真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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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下來,德勝街所有的人都知道,楊記雞鋪被心哥罩住了。

楊真發現,自己的店鋪被餘心罩了,對自己沒有什麽好處,仍舊入不敷出。

“是這樣的。”他決定跟餘心談一談,“雖然辣椒醬、醬油之類的東西不值什麽錢,但是你不能随便讓人把它們拿走。”

“七婆家裏做菜,暫時沒有鹽,就借一點。”餘心說。

“那我昨天剛買的辣醬呢?”楊真覺得很累,“本來吃白斬雞就不應該蘸辣椒醬,所以我沒買多少。那個是誰啊?你就讓他拿走一瓶了?”

“是對面的陳叔,他腿腳不方便,超市太遠。”餘心說,“我今晚幫他去買東西,順便給你帶一瓶啊。”

楊真說我不是小氣。

餘心說我知道,我也不是瞎大方。

兩人默默對視了幾秒,楊真先把目光移開了。餘心穿着件被汗打濕的背心,一頭短得紮手的頭發豎起來,圓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讓他覺得挺好笑的。也不是生氣,而是無奈,因為這樣的餘心和他印象中那位餘心,有許許多多的不同。

楊真:“……你很敗家啊知不知道?”

餘心心頭一熱,喜上眉梢:“敗家?敗誰的家?我和你是一家?”

楊真:“你再這樣,以後別來了。”

餘心忘了自己這頓飯是用來抵保護費的,連忙承諾再也不随便把店裏的東西給人。

楊真收拾好廚房的東西,準備跟餘心一起吃飯。店裏現在主要還是賣雞,他打算等自己腿傷好了之後再開始售賣套餐。電飯鍋裏只有白飯,他為了引餘心上鈎,連白飯也盡力做得好吃,切了兩根皇上皇臘腸扔進去。飯煮好的時候,臘腸的香氣會完全被蒸汽烘出來,那些死去的肉類靈魂全都活潑潑地重生了,一團團湧出來,勾得人口水流。

餘心很喜歡吃這種簡單的飯。但今天他一反常态,從随身帶來的包裏掏出兩個飯盒。

楊真:“?”

他在桌上放了一碟清炒白菜,一碟剩下的白斬雞。等他坐下來,餘心滿臉喜色,打開了自己帶來的兩個飯盒。

楊真看看飯盒,又看看餘心。他覺得餘心現在的表情十分有趣,像是一個極力渴求贊賞的孩子。

他做戲做到足,裝出吃驚的表情:“你做的?”

餘心又緊張,又高興:“是。我不太會做菜,就炒飯還行。”

飯盒裏是金色的菠蘿炒飯,間雜着豌豆粒、玉米、蛋碎,賣相實在不太好看,且因為在密封的容器裏放了一段時間,熱氣在盒子中凝成了水滴,飯粒有些潮濕了。楊真看着就不想吃,無奈餘心神情太殷切,他只好拿着飯盒站起來:“有些冷了,我去叮一下。”

廚房是楊真的地盤,餘心不能進去,于是看着楊真小心走進去,把飯盒放進了微波爐。

餘心也不着急,他對自己的這個拿手菜是有信心的,于是一片片地夾起白飯裏的臘腸吃。

微波爐緩慢轉動,楊真突然擡起頭,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的腿傷怎麽回事?”

餘心咽了口裏的臘腸,謹慎地點頭。

“沒什麽,就是騎單車下山的時候,剎車出了問題,把骨頭摔斷了。”楊真說。

餘心“哦”了一聲。

他倒是沒覺得十分心疼。身為男人,身為一個混黑道的男人,餘心覺得男人身上受點兒傷,不是什麽大事情。

“車撞得比較狠。”楊真若無其事,“我檢查過,剎車線被剪斷了。”

餘心吃了一驚,幾乎要站起來:“誰幹的!”

楊真笑笑,不說話,從完成工作任務的微波爐裏取出飯盒。餘心還兀自震驚着,只見楊真把兩個飯盒疊放在一起,轉身走出來。

他心中一動,連忙制止:“楊……”

來不及了。楊真的手一顫,兩個飯盒同時從他手中掉落,直摔下地。

餘心只來得及抓住一個,另一個落在地上,蓋子砰地松開,裏頭的東西全都灑了出來。

楊真盡力遺憾:“可惜了,我沒拿穩。”

餘心匆匆擡頭看他一眼,将手裏的飯盒放在一旁,蹲下拂去他腳面的飯粒。“你腳還疼嗎現在?”餘心一邊撿一邊問,“還有多久才好?”

沒聽到楊真的回答,餘心擡起頭。

楊真垂下眼睛看着他,店裏的燈光落在他頭頂上。餘心發現楊真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忖度,興奮,和一點點已經飛快消失的輕蔑。

“楊真?”

楊真點了點頭,低聲說:“疼的,每天都疼。”

他聲音低沉,說話間伸出手,在餘心的腦袋上摸了摸。

餘心的臉有點紅,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才好,只能拼命眨眼:“?”

“你明天再給我做吧。”楊真說。

餘心仍舊蹲在地上仰視他,喉結輕動,咽了口唾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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