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從紅蓮湖所在的烏市飛往沁美不過個把鐘頭的時間。一出機場便有車來接。司徒葭瀾前一晚睡得不太踏實,早上又起得早,飛行時間短,起飛降落的一折騰也沒睡上覺。這會兒倒困意壓過來,便打起了瞌睡。
車子上有備用的薄毯,蘇瀝華撣開,蓋在了她身上。
司徒葭瀾醒來後,車子正開進蘇宅。
“對不起,我睡着了。”她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地看向蘇瀝華。
蘇瀝華道:“你醒來得正好,剛到。”
司徒葭瀾跟在他的身後下了車。別墅門口已經站了好幾個迎候的人。
見他們和蘇瀝華寒暄問安,她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與這些人打交道,只默默站在一旁等候。蘇瀝華很快想起了她,将她一一介紹給在場的傭人們。
“這是鳳姨,是這裏的管家;這是濤——是這裏的園丁,你以後主要跟着他做事;還有廚房的萍、薩……Ken你已經認識了。”他頓了頓,又說,“你也向他們打個招呼吧。”
“我叫‘瀾’,是先生新請的園丁。”她略想了想,自己的全名對于T國人來說太難記了,而且這裏的人日常習慣小名相稱,幹脆就這樣自我介紹好了。
“先生,Ken說這次會有一位客人和您一起回來,還讓我提前打掃好客房,那位客人沒和您一起嗎?”鳳姨小聲問。
“就是這位‘瀾’小姐。”蘇瀝華并未展開解釋。
“‘瀾’小姐?”
司徒葭瀾見鳳姨的臉上露出疑惑,便主動道:“恐怕是誤會。我不是什麽客人,我是……先生新請的工人。”
鳳姨道:“傭人套房還有空房間,裏面的東西雖然是現成的,不過沒人住的房間還是需要打掃一下,如果還缺什麽,你可以跟我說。”
“好的,謝謝鳳姨。”
“沒關系,你可以住在客房。”蘇瀝華道。
司徒葭瀾搖頭:“謝謝好意。不過,您不需要特別對待我,我想,這樣做才是最好的,我不想在這裏成為一個尴尬的存在。”除了說出口的話,她的心裏也自有另外一番驕傲,無論如何,她與這位蘇先生非親非故,承他太多情,實在不妥。縱然他表現得如一個坦蕩君子,但她畢竟是一個女孩子,對于任何異性表達的好心,有着天然的警惕。
蘇瀝華沒再說什麽,囑咐鳳姨帶她去她的房間,并且熟悉一下環境便走了。
“跟我來吧。”鳳姨示意她跟随自己往花園裏走。
“好的,鳳姨。”司徒葭瀾這麽應道,卻為難地看了看腳邊堆放的四個箱子。她現在十分後悔自己不知節制的購物,攢了那麽多行李。
所幸鳳姨也發覺了這一點,又讓原本在花園裏修剪枝葉的濤過來幫忙,和司徒葭瀾一起把行李送至傭人房中。
“這裏就是你的房間了。”鳳姨把鑰匙交給了她。
傭人套房位于主屋西側,是一排磚木小屋,雖說是傭人房,但每人一間,倒也幹淨。
“濤,瀾的工作就由你來分配。”鳳姨轉而囑咐道。“我先回先生那裏了,瀾,你有不懂的可以先問濤,如果他不能解決的,就來找我。”
“好的,鳳姨,我知道了。”
鳳姨走後,司徒和濤不約而同籲了一口氣,然後兩人忍不住相視一笑。
濤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黝黑的皮膚,高高的身材,眼睛很亮。
“你很怕鳳姨嗎?”
“也不是怕,但畢竟鳳姨是這裏的管家嘛。”濤笑着說,“鳳姨人很好,就是有些嚴肅,你以後就會知道。”
“濤哥,你能告訴我,我的工作內容嗎?她有些抱歉地道,“其實我沒有做過園丁,以後恐怕要給你添麻煩了。”
“這樣吧,你今天先整理一下房間,等太陽下去些,我帶你熟悉一下花園。既然是園丁,那麽你起碼應該先了解一下你的工作場地,對嗎?”說着,濤笑了笑,撓撓頭嘟囔道,“我就說嘛,你哪裏像園丁,你的皮膚那麽白……”
司徒葭瀾快速地整理了一下房間。對于她來說,這也不是易事。她從小就不太會做家務,在娘家的時候便嬌養得很,出嫁後更是有替她打理的人。不說別的,就那幾大箱衣物行李的擺放都讓她犯愁。房間裏的衣櫃小小的,根本不夠她放置的。她也乏了,也沒心思,就撿了幾件日常的挂進衣櫥裏。随後便沖了個涼,往床上躺了下去……
她好像又回到了紅蓮湖上,查侬就坐在她的對面劃着槳。水波溫柔,紅蓮熱烈,他看着她,眼中盈盈笑意。
“瀾瀾,嫁給我。”查侬突然停止劃槳,掏出戒指,用中文跟她求婚。
她毫無猶豫地點了頭,周圍路過的船上鼓掌、口哨、祝福聲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
“瀾瀾,我會永遠愛你。”
“不,你做不到的。”她忽然冷笑着站起身,把戒指丢給了查侬,她感到暈眩,腳下的船劇烈地搖晃了起來!她無法站穩!
“不,瀾瀾,別走!原諒我!”查侬的聲音充滿乞求。
她終是堕入了湖水中,沒頂的恐懼令她出于本能地張嘴呼救:“救我!蘇瀝華!蘇瀝華!……”
她汗涔涔地驚醒過來,意識到剛才是一場夢。夢中交織着發生過的和虛幻的場景。她不确定自己剛才有沒有把夢話叫出聲,但她仍然記得在夢的結尾處,她呼喚的那個名字。
夢是現實的反射,想來也是凄楚:現如今的她,最可依傍的竟然只剩下那個幾面之緣的蘇先生了。
她鎮靜了一下心神,起身,用毛巾擦了臉,整理好衣衫頭發。
快五點了,這裏太陽落得晚,不過,這個季節算是涼季,日曬最毒的時段已經過去,她還記得和濤約好熟悉一下花園的環境。她現在就去找他。
從傭人房出來,是一條車道,兩旁有小小的草坪和一些地栽玫瑰。剛剛過來的時候,因為初來乍到,又有管家在旁,心理上還沒完全放松,沒有多餘心思留意周圍的景致,現在仔細打量,這個私家莊園即便是傭人房的周圍,也拾掇得很漂亮。不遠處,濤正在收拾剪枝工具,一擡頭見她來了,揮揮手和她打招呼。
她走過去,問:“這是在修剪花枝嗎?”
“嗯,為了花季開花更好。”
“聽先生說,這裏主要種植的是玫瑰。”
“對,玫瑰、薔薇、月季——除了果園,開花的植物,蘇家只種這些。”濤合上工具箱,背了起來,邊走邊說。
“為什麽?”
“據說是先生的母親喜歡。”濤說,“不過我來到這裏工作的時候,先生的母親已經去世了。”
她聽到這裏有些感傷,為蘇瀝華。
濤接着道:“不止家裏,先生在沁美還有一個專門培育新品種玫瑰的花圃,他自己會親自參與育種。”
“這麽說來,他不止是一個攝影家,還是個園藝家?”她不禁被勾起好奇。
“可以這麽說。”
“怪不得他這麽富有。”
“先生還有生産玫瑰精油的工廠,只不過他精力有限,交給他人打理了。”
“真是一個有趣的人。”她忘了顧忌,脫口而出。
濤看了她一眼,小聲道:“其實,也不怎麽有趣的。但他是一個好主人。”
“濤哥,你怎麽對每個人的評價都是‘一個好人’?”司徒葭瀾笑道。
濤也笑了:“因為這裏的每個人都很好啊。按理說,我不應該評價主人的。不過,先生平時話不多,也不常笑,也不太和我說話。但是他很大方,所以他是個好主人。”
“這麽說,他給的工錢很高?”
“我猜是全沁美最高的了。”濤嘿嘿笑了,看來酬勞确實令他滿意。
她沒有問濤具體的數字,事實上,她也不是太放在心上。她甚至從來沒想起問過自己的薪水是多少。略想想也知道,即便是同業最高,又能高到哪裏去。要按照過去她大手大腳的消費習慣,辛苦一個月也不夠她添置一個包的。只是,比起賺多少錢,更急需的是盡快讓自己的生活進入正軌,而不是渾渾噩噩下去。至于遠景,留待以後再細想吧。
走了好一會兒,他們回到了主宅前。
“這裏是先生住的地方,除了鳳姨,Ken也住在這裏,因為他是照顧先生的人,其他人都住在工人房,就在你住的那一片房子都是。”
司徒葭瀾望着眼前這棟柚木結構的二層別墅,是當地傳統的建築風格,古典精巧。二層的露臺很大,看得到許多盆栽的歐月開得嬌豔。那排薔薇花架很是壯觀,只是未到花期,但可以想見盛花期的花朵如瀑的壯觀。
“這房子真漂亮。”她由衷贊道。
“那當然,不過我只進過一樓客廳。”濤想起什麽重要的事情,忙補充道,“記住了,除了早上送供客廳插瓶的鮮花,如果鳳姨在,把花交給她就行,萬一她在忙的話,才需要我們進去把花瓶插好。一樓一共有三個花瓶,分別在客廳、餐廳和鋼琴附近的窗臺。平時沒事我們不需要進這棟房子的,先生也不喜歡被打擾。”
“那二樓的花不需要我們……”
“露臺上的花都是先生親自照料的。”
“謝謝你告訴我,濤。”司徒葭瀾擡頭,又張望了一眼二樓露臺,恰好看到蘇瀝華從房間裏走出來,拿起地上的澆花壺,看樣子是要為花澆水。
他看到了她,朝她點頭示意。随後垂目,專心致志地侍弄起花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