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姐, 你怎麽了?”
見到葭瀾被蘇瀝華和查侬兩個一左一右架着走出房門,剛從花園回來的司徒翎吓得驚呼起來。
“大概是……有點中暑。”葭瀾的頭仍然有點昏沉沉的。
“中暑?”司徒翎感到奇怪,雖然這裏是亞熱帶, 可這個季節,不至于會讓人輕易就中暑。
“你姐姐前幾天剛發過燒,身體還有點虛弱。”蘇瀝華解釋道。
司徒翎道:“那姐你晚上別出門了, 夜市人多擠來擠去的,你還是乖乖在床上躺着吧。要不我也不去了,有姐夫陪就行。”
“你難得來一趟, 還是去玩玩吧。家裏有傭人在,會照顧好她的。”蘇瀝華道。
“那……瀝華哥哥你一起去嗎?”司徒翎的眼睛裏寫滿期待。
蘇瀝華猶豫了一下, 道:“很抱歉, 小翎妹妹, 我的身體也不太好,不适合勞累過度, 但是,我會派司機帶你們去。”
他的臉色很蒼白, 背脊微微地弓着,聲音也有些嘶啞,看上去并非是托詞。
司徒翎沒有再纏着他要他陪同, 只叮咛了他兩句“注意休息”。
把葭瀾送回房間躺下後,蘇瀝華和查侬一同離開了。
葭瀾的暈眩症狀過去後,便從床上起來了。
她根本睡不着!在得知蘇瀝華的病竟然如此嚴重之後, 她怎麽能睡得着呢?
司徒翎原本在旁邊的椅子上玩手機,見她坐了起來,忙問:“你要什麽?我幫你拿。”
“小羽毛……”她只想找一個人抱着哭一場,查侬不行、蘇瀝華也不合适, 爸爸媽媽也不可以,她的身邊只有一個司徒翎可以擁抱,洩出她此時心中的苦悶。
“怎麽了……”司徒翎溫柔地輕撫她的背脊,“姐夫欺負你啦?”
“我……想家了。”她抽抽噎噎地說。
“哦,這也難怪,你看到娘家人從國內過來,一定百感交集吧。
葭瀾無法告訴她實情,只能将她擁得更緊了些。
“真的不用我留下來陪你?”
“不用,你們去玩吧。我爸媽問起來就說我只是中暑了,別和他們說我前一陣發燒的事。”
一個小時後,查侬帶着司徒教授夫婦和司徒翎出了門,葭瀾将他們送到車庫,蘇瀝華也許還在午睡,便沒有來。
以她對他的了解,如果不是身體真的不舒服,他一定至少會送他們到門口的。
她只是意外刺激下導致的暈厥,本身并無大礙。只是她自問沒有心思再出去玩,何況還要和查侬“對戲”,在父母和司徒翎面前演戲。此刻的她滿心只想去看看蘇瀝華的情況。
她忐忑地敲門,門沒有開。
“蘇瀝華,請讓我看一看你,看一眼就走。”她輕聲地請求他。
房門裏有ken的聲音,好像是在詢問蘇瀝華的意見。最終,門打開了,是Ken開的門。
“Ken,你先……”他的聲音很虛弱、帶着嘶啞,沒有說完,Ken就已經領會了他的意思,走去了旁邊的隔間,合上一道移門。看起來,這個房間就是為了方便貼身照料蘇瀝華而這樣設計的。
司徒小跑到他的床頭前,眼淚刷地下來了。
他半躺在厚厚的靠枕上,嘴唇不自主地翕動着,一雙眼睛仍然清澈,在脖子微微抽搐的帶動下,搖落兩串淚珠。而眼淚讓他的眼睛變得更亮了。
“吃過藥了嗎?”她想也沒想,從薄毯中摸索到他的手掌,松松握住。
那手掌在她的掌心震顫個不停,她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它。
他費力地點了點頭。
“別、怕、我……” 他別過臉去,像是害怕見他,“我、知道、我現在、很吓人。”
“不會。”她溫柔地輕輕扳過他的臉龐,“你只是生病了,這不是你的錯。”
“我不該、出生的。”他的聲音裏有嘆息。
她的心痛得厲害:“那我就遇不到你了,我說不定就葬身湖底啦。”她一邊笑一邊落淚。
蘇瀝華看着她;“那倒、也是。”
“蘇瀝華,等我爸媽回國之後,除了園丁和模特的工作,派我幫ken哥一起照顧你吧。”
他忽然激動地搖頭,身上的震顫更加劇了:“不……咳咳……噗……”
他猛烈地嗆咳起來,司徒情急之下本能地将他扶到自己身上,将他的頭放到自己肩膀,叩擊他的背脊。
他咳嗽不斷,卻像氣力不足似的始終咳不徹底,她拍了半天他的背,才感覺他平複下來。她忽然感覺背上的絲綢料子濕了一小條,心中明白是怎麽回事,不動神色地将他扶回了靠枕。
她從床頭櫃的紙巾盒裏抽出紙巾,正要将他濕潤的唇角擦幹淨,他倔強地別轉臉:“走開!”
Ken這時也打開移門,走了過來。蘇瀝華對Ken道:“請、司徒小姐、出去。”
司徒沒有強留,順從地從他的房間離開。
晚飯的時候,鳳姨過來敲門,請他去餐廳用餐。
她一下樓梯,便看到了蘇瀝華,站在餐廳的落地窗前,神情落寞。
她走過去,用最平靜地語氣對他說了一聲:“嗨。”
“嗨。”他略顯尴尬地一笑,“我還怕你不肯下來。”
“為什麽不?”她說,“我總是要吃飯的。”
“那是當然,”他說,“不過如果你真的不想見我,我可以派人把飯菜送到你的房間。”
“如果我沒記錯,上次見面是你說的最後一句話,你說‘請司徒小姐出去’。所以,是你比較不想見我。”
“對不起。”他說,“我太狼狽了,不想你看見。”
她僅存的微乎其微的一點怒氣也被他的這句話消滅了。“理解。所以就算下次你用同樣的方式要我離開,我也不會生氣。”
他的眼圈紅了,指了指她的衣服:“你怎麽沒換?”
“為什麽要換?”她身上仍然穿着他送她的那條連衣裙。
“剛才被我弄髒了吧?”他的語氣裏充滿自責和自卑。
“我用毛巾擦過,吹風機吹幹了。”她坦蕩地回答他。
“你的披肩呢?晚上更涼了,你反倒不多穿一點。”
“剛才在你房間裏暈倒之後就忘了圍上了。我不冷。”
“吃飯吧。”他為她拉開椅子,請她坐下,等她動筷自己才開吃。
晚餐的主菜有薄荷蝦和蒸鲈魚,司徒吃得津津有味。
蘇瀝華的葷菜吃得不多,司徒問:“你胃口不好嗎?”
“我得控制蛋白質的攝入量,可以吃一些但不能貪嘴。”他說。
“哦。”
“是不是我影響你的食欲了???”他擔心地看着她,“據說和一個胃口好的人一起吃飯,另一個人也會吃得多一點。和我吃飯是不是很沒意思?”
“如果真這樣倒好了,我可以靠你減肥了不是?”她說,“可惜我的胃口好的很,自從來到你家,我的體重都長了。”
“那就好。”他笑了起來,“其實我還挺擔心你不習慣這裏的飯菜的。”
“挺好的。”她說,“尤其是最近,那就更好了。這樣下去,我可是會被慣壞的。”
“你喜歡最近的菜譜的話,以後可以照着給你做。”
“那怎麽可以?”她堅決反對,“你我都知道,這不過是為了應付我爸媽,我已經很不好意思啦。”
“不,我不是在應付你的父母。”他有些激動地說,“我是……真的不希望你受苦。”
“為什麽?”他的态度讓她狐疑。
“因為某些時候,你讓我想起我的母親……”他說,“她因為家族病,被他丈夫的家族嫌棄。又因為生下我,徹底失去了他的丈夫。抱歉我這麽說太唐突,我只是……”
蘇瀝華還想說什麽,被司徒攔住了:“我明白,你可能特別同情我的遭遇,又從我身上聯想到你母親遭遇到的一切,所以對我特別優待。可是你給我的照顧已經夠多了。如果可以平靜地在你這裏繼續生活、工作,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可是如果你對我太好的話,會惹來非議的。蘇瀝華,我不能那麽自私,不能無底線地利用你的善心。”
“非議?”他苦笑道,“除了查侬那個傻小子,誰會誤會呢?只要是有常識的人都想得到,我對你不會有任何非分之想。”
“為什麽?”她直覺反應般脫口問道。
他用一種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她:“這顯而易見啊。”
“你是說你的病?”她有點反應過來。
“這不是普通的病。這病會無可逆轉地惡化下去、我會失去運動能力、語言能力、吞咽能力,最後神志不清地死去。”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聲音寒涼。
“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去。”她說,“而且多半到最後都會失能。”她回望着他,“剩下一些人可能會出意外死亡。”
“你不許這種話。”他起身,來到她的跟前,“這話太不吉利。”
“可以問一下你還有多久時間嗎?”
“也許五年?也許十年?也許更久?”他說,“我也不知道,”可那不過是活着罷了,我會漸漸失去所有能力,變成一個廢人。”
“夠久了。”她擡眸看他,“也許我明天就會死掉。”
“住嘴!”他激動地拉住她的手,來到佛龛面前,“我命令你收回你剛才說的胡話,你有大好青春,你得惜命惜福。”
她被他吓住了:“我收回剛才的話……可是蘇瀝華,你的時間還有很多呀,你不可以自暴自棄的。”
“我也在努力活呀。”他無奈地說,“甚至比一般人更努力。我只是不會去碰感情。你自己不也說過‘愛情又不是必需品,也不是人人都有’——我就是‘沒有’的那批人中的一個。。”
“當時你還勸我來着。”
“我說過,希望你貪心一點,愛情對你是‘錦上添花’,可是,”他苦笑道,“一塊破布上是沒有繡花的價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