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過了很久, 蘇瀝華才回複她:這不合适。

司徒:你覺得我不該對你投懷送抱?

蘇瀝華:不要這樣說,我不許你輕視自己。

司徒:你拒絕我才是對我的輕視。如果你覺得我的請求還不夠誠懇,我還可以表現得更卑微一點。

蘇瀝華最終把酒店地址發給了她, 和她約定兩個小時後在大堂見。

司徒把朵薇托付給了紀明漾照看,随後換好衣服、化了個淡妝出門。

從星北村去春城市區不用兩個小時,可是她迫不及待想早點趕到。或許蘇瀝華回房間後還需要吃藥和休息一段時間, 但是沒關系,她可以先到大堂等他!

蘇瀝華比約定的時間提早了幾分鐘下樓。司徒一直緊緊盯着電梯的方向,他一出來, 她就從沙發上站起身小跑了過去。

“蘇瀝華!”她撞入她的胸膛,幾乎将他重新堵回了電梯間。她給他的擁抱很長, 反倒是蘇瀝華被她的舉動弄得有些發愣, 過了幾秒才用手臂圈住了她。

“我們去大堂吧坐一會吧。”他溫柔地說, 手指将她有些淩亂的劉海撥到腦後。他摸到了一個邊夾,櫻花造型的, 還是當年他送他的那一枚。

她仰起頭,眼睛亮晶晶的, 嘴角笑着猛搖頭:“不去大堂。”随後看向電梯的方向。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他的眼中有動容,也有慌張。

“我知道!”葭瀾說,“蘇瀝華, 三年前我和你說過,我不是要和你談什麽地久天長,我只要求彼此坦誠。三年後的今天, 我也一樣!而且,我會比三年前更加坦誠!對自己、對你都是!你不要問我以後想怎麽辦,我也不問你索取未來!這或許是任性,我只顧着滿足自己的需要, 甚至不顧這樣做最終對你也是種傷害!瞧,我都知道!我就是這麽自私!但是沒辦法呀!我想你!我要你!我一刻也不能等就巴巴地趕來了!我告訴你,我不要你負責,我也不對你負責,這次分開之後,會不會再見你也不知道!明天之後,好不容易淡忘一些的感覺會回來、會折磨我們,讓我們陷入痛苦!可是我顧不了那麽多,除非你明确地告訴我,你拒絕我這個口口聲聲愛你卻不敢承諾對你餘生負責的壞女人的引誘!”

蘇瀝華垂下眼,吻了她的發心,按下了上行的電梯……

她迅速地合上門,兩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坐一下,我給你拿杯喝的。”他有些躲閃的意味,卻被她一把拉住。

他被她指間的硬/物輕微地硌了一下,擡起她的手掌,視線落到她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是他當年“借”給她的那一枚。

“為什麽?”他吃驚地凝視她。

“吻我!”她擡手,用戒面輕撫他的jing窩。

他低吼了一聲,将她抵在門上,一手護住她的後腦勺,一手扶着她的腰,用力而又小心地吻住她的唇。

她下意識地摸他的鎖骨,指尖下滑到前胸時,她感覺到他的皮下有一個火柴盒大小的微凸。

他向後退縮了一下,又握住她的手指吻了吻道:“是刺激器。”他抓着她的手指,讓它沿着特定的方向向上撫摸,“這裏你仔細摸可以摸到導線。”最後,他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發際上,撥開頭發,“這裏還有一個simlock。”

“你做了手術?”

“DBS——腦起搏器手術。”他說,“這樣的我,你害怕嗎?”

“不,”她說,“我們應該感謝這項技術,可以讓你獲得更好的生活質量。”

“的确。”

“什麽時候做的手術?”

“前年。”他牽着他坐到套房客廳的沙發上,從冰箱裏拿了一罐橙汁給她,“那時候我吃藥的效果已經很差,而且能維持基本行動和語言能力的時間每次都不足兩小時,晚上也睡不好。醫生就建議我做了腦起搏器手術。”

“你現在看起來很好。”

“是,甚至比你走之前更好。”他挨着她坐近了些,握住她的手說,“只是,這種‘好’也是暫時的。

“暫時是多久?”

“不确定,也許三五年,也許……可以通過調試起搏器,把良好的狀态延續得更久一點。”

葭瀾笑了起來,又輕又準地吻了吻他發際裏的那小點突起,又沿着着他皮下的導線,一路将濕潤柔軟的唇印上了他胸口處的刺激器。她擡起眼,滿臉喜色地看着蘇瀝華。

“你……看上去很高興?”蘇瀝華有些迷惑地看着傻笑的她。

“是呀。”她說,“這很好了,不是嗎?”

“你指什麽?指我還能維持這樣的身體狀況幾年?”

“也許更久,對不對?”她補充道,“我知道這樣說甚至殘忍得有些過分,可是,我必須坦白告訴你,你的情況已經比我當初預想的要好很多了。蘇瀝華,你該早點讓我知道的,讓我知道你還可以維持這麽久的正常生活。”

蘇瀝華痛心地看着她:“你不要以為我裝了腦起搏器就和正常人一樣。并不是!我還是要按時吃藥,有時行動起來仍然會啓動困難。剛裝上起搏器時,我的語言能力反而下降了,因為影響肢體動作和語言的刺激頻率是不同的,要達到兩者的平衡也不是那麽簡單。術後調試起搏器外加康複訓練半年後我才可以比較流利地說話。就算到了現在,你也能聽得出來,我的氣息很短,有時并不連貫。這項手術本身對于構音障礙和表情僵化的效果就很有限。我會說話大舌頭、有時還會不能自控地流口水,甚至有一天變成笑都不能笑的面具臉。而且,我的病情一直在發展,并不會因為安裝了腦起搏器而好轉。也就是說,總有一天當病情惡化到一定程度,它會完全不管用的。”

“但那是很久之後的事了。”葭瀾顯得并不失望。“在這之前,我們在一起吧。”

“三年過去,你怎麽越來越不成熟了……”他站起身,背對她。

她從背後環住他的腰:“不,我只是更輸得起了。三年前,我很軟弱,以為自己一事無成,以為自己沒有勇氣面對生活的風浪。可是現在,我覺得自己可以勇敢地面對你了。不只有勇氣面對面擁抱你,也同樣有勇氣面對有朝一日失去你。”

他的手心蓋上了她的手背。她生怕他拿開她的手,因此将他的腰箍得更牢了。他無奈地、憐惜地低聲說道:“葭瀾,你已經失去太多東西了,你的人生不該這樣的。”

“我也得到了很多。”她的臉靠緊他的背脊,“失去的是終将失去的,得到的是我想得到的,所以,我不後悔。”

“你會不會是高估了自己對我的愛?”他轉過身面對她,捧起她的臉頰,“我這樣問,絕對不是出于嫉妒,而是我覺得,既然你可以嫁給別人,那麽也就是說,你不排斥再次走入婚姻,不排斥接納新的感情。”

“你覺得我現在是因為空虛所以才來找你說一番胡話的?”

“我不介意你一時說胡話,也不介意你一時的胡來。”他吻了吻她小巧的鼻尖,眼睛裏盛滿了寵溺而又痛心的細碎波光,“這是對我短暫的仁慈。”

“也許沒辦法永恒,但是,也可以不那麽短暫的。”她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十年——五年也可以,我想和你在一起。”

“你知道五年時間有多寶貴嗎?我不能浪費你五年的時間。”他說,“三年時間裏就足夠你找到一段新的婚姻了。”

她打量他的神情,笑了笑:“你很介意我再婚的事?”

“不。”

“說謊。”

“好吧,我說實話,我那年看到你在朋友圈發結婚證書的時候,我哭了一場,還扔掉了藥盒。”

她皺眉:“扔掉藥盒?”

“放心吧,Ken馬上給我撿起來了,而且幾乎是強灌我吃下了藥。我當時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不然我真想揍他一頓。”他苦笑了一下,“很丢臉,對吧?”

“不厚道地說,聽到你為我嫁給別人的事反應這麽大,我還挺得意的。”葭瀾的手背蹭了蹭他的下巴,“傻瓜!雖然你在乎我我很開心,可是以後不許拿你的藥發火、不許拿你的身體撒氣!”

“好的,我答應你,如果你再嫁人,我一定開香槟慶祝。”

“我不會再嫁。”她說,“不嫁給你、也不嫁給別人。”

“感情的事很難說,也許你會再次心動,就像你嫁給你先生,你事先也大概沒有想過……”

“我嫁給周世誠,和愛情完全無關。”她說,“他娶我,也不是因為愛情。”

“什麽?”

“兩年半以前,我的玫瑰種植基地剛剛辦起不久。周世誠是精油廠的工人,那時候正值盛花期,正是基地忙碌的時候,他和我一樣住在基地的宿舍。但是有一天晚上,宿舍頂上的山坡發生了塌方,砸中了我們那排宿舍。周世誠本來跑了出來,卻因為看到落石朝我的宿舍上砸下來,為了救我沖進房去,被壓斷了左腿,高位截肢了。我很內疚,簡直不知道該如何補償他,他才三十歲,還有一個年幼的女兒,父母和妻子都已經不在人世。我竟然害他成了殘疾!我沒想到的是,他雖然很痛苦,但完全沒有怪罪我,而且除了醫藥費以外,拒絕了我所有的經濟補償。後來,我把留在廠裏,安排他做後勤工作。他的學歷不高,很多事全靠用心摸索,但他并沒有因為我欠他人情債的緣故敷衍工作,反而很用心地邊學邊做。但他的身體畢竟不方便,又是個男人,我就經常幫忙照顧他的女兒。誰知道,沒過一年他被查出了肺癌晚期,只剩下幾個月的壽命。他對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在他離世後能在能力範圍內盡量看顧一下他的女兒朵薇。周世誠的親戚只剩下一些表親,他們的态度不明,如果他們不願意收留朵薇,朵薇就只有被送去福利院。我當時就決定了,我不想讓朵薇進福利院,我不想她成為一個孤兒。所以,最快、最方便的手續就是我和周世誠結婚……”

“不要說了……”蘇瀝華将她摟緊,眼淚和她的眼淚混合到了一起,“明明是一棵柔弱的蘆葦,卻被迫成長為一棵樹!葭瀾!葭瀾!我恨自己不能把你護住,我只能求你不要再做自讨苦吃的事了!離我遠一點,離任何不幸都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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