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哦,先生回來啦。夫人還在廚房忙,讓您先坐。”
雕花的大門開啓,一位衣着整潔的老婦人出現在我們的眼前。徐恒伴着老婦人的問候進入房間。見我們到來,老婦人的笑更加的溫和。
“先生沒提會有客人過來,很抱歉,怠慢了。”說罷,就擡手邀我們進屋。
“秋嬸,他們不算是客人,是我欣賞的晚輩,就是自家人。你也不必拘禮。Fay,Cherie快進來。”徐恒聽到婦人的話,趕忙退了出來。
我和費淩相視一笑,費淩攬過我,一起走進室內。
時至今日,當記憶裏的很多場景沉積為點滴的幻影,那個美好的有些空洞的夜,那所美到讓人震驚的房子還是那般清晰地浮現在我的腦海。
那是一所用怎樣華麗的辭藻描繪都不過分的華府。整座建築加上閣樓共三層,以房子東北角的旋轉樓梯相連,陳設則是典型的洛可可式風格,正中挂有水晶琉璃吊燈,屋側有附帶精致雕花的壁爐,側向的天窗由各式彩色玻璃鑲嵌,繼承了歐式教堂那華貴卻不失優雅的裝潢風格。環顧四周,家具全部采用了頂級的紅松木料,接腳夾縫的處理無不顯示精湛的工藝。鉚釘包絨的環式沙發,和年數甚久的五鬥立櫥,箱櫃臺桌,林林總總,目不暇接。更妙的是,淺色木紋壁紙上,挂滿了風格迥異,年代不同的油畫水彩,仿佛置身的是有百年歷史的名居古堡。二樓閣樓沒有開燈,但借助水晶吊燈的燈光,環廊處也滿是雕塑繪畫。沿着始自玄關的回廊走向客廳,西南角一個類似溫室的地方吸引了我的注意。從透明的玻璃牆向裏望,大約五十平的空間滿是綠植,它們或是懸挂在空中,或是靜靜躺在泥制花盤裏靜靜的綻放。幽暗的燈光下,像極了童話故事裏穿越時空的秘密花園。
“這是徐夫人的植物園,今天你摔碎的那盆蘭花就來自這裏。”費淩在我耳邊低語道。
“真的呀,我不知道诶,很名貴的品種吧?” 把視線從溫室挪開,看着費淩,一臉的驚恐。
“那是啊,夫人愛蘭花是圈子裏出了名的。那盆是建蘭,中國蘭裏很著名的品種。價格過萬是一定的了。”
看着費淩滿是遺憾的眼神,不禁埋怨自己的毛躁。
“那是上次拜訪夫人送的禮物,囑咐一定好好照料的。這下好了。”
“你就別說了,都要悔死了。”我不好意思的推搡費淩,鬧得正熱烈,卻看見迎面走來一位衣着簡約卻不失優雅的女士。純黑的卷發很自然的挽在腦後;膚色細膩,在昏黃的燈光下格外的晶瑩剔透;綢制長裙外随意的搭着鵝黃色的披肩,腳上的便鞋竟也有幾縷精致的蘇繡。随着距離的拉近,空氣裏也多了幾分莫名的清香,望着那婀娜的身影,我竟也有了幾分沉醉。那源自江南山水的渾然天成的書卷秀氣,讓我由衷的羨慕。
費淩不知什麽時候走到那女士身邊,女士見到費淩,微微的一笑。
“聽恒說你和太太一起過來了,真是抱歉,正在廚房裏做些小點心,也沒出來迎接。Fay,快給我介紹一下,恒總是誇陳小姐,卻一直沒機會認識。”
費淩微笑,便和那女士一起走到我面前。我望着那越來越清晰地秀美臉龐,傳說中的徐夫人,真是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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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淩轉身,迎向我,我趕忙上前。
“您好,徐夫人,初次見面,我是陳宇,大家習慣叫我Cherie。很高興見到您。”說完,謙卑的鞠躬示意。
徐夫人望着我宛兒一笑。
“恒說的沒錯,果然是才貌雙全。如今難得見到這樣的小姐,看來今晚要好好聊聊了。”徐夫人說着,向我伸出雙手,我連忙遞上雙手,那雙手細滑纖弱,但卻意外的冰涼。
我被那冰涼意外的驚到,正想着說些什麽化解此刻的尴尬,卻聽到背後傳來的徐恒那爽朗的笑聲。
“都聊上了啊,看來我這衣服換的有些不應時啊,錯過了不少吧。”我和費淩同時回頭,此刻的徐恒換下了平日的正裝,身着簡單卻不失精致的休閑薄衫,全然沒了往日的居高臨下。徐夫人不知什麽時候踱到了徐恒身邊,兩人的手默契的挽在一起。雖然年齡相差十幾歲,但時間仿佛凝結在這一對璧人身上,那舉手投足間的綿綿愛意,讓人不禁既羨慕沉醉,又不舍得打擾。
無聲片刻,徐恒率先打破了沉默。
“梅的點心味道不錯,忙了整晚應該也沒吃什麽東西,不如去餐廳,我們邊吃邊聊。”
徐恒的建議立刻得到了響應。一行人穿過回廊,來到餐廳。同整座房間的布局一樣,餐廳的裝潢一樣的華麗精美。十二座的意式長桌上,早已布滿了各色精致的西式點心。骨瓷雕花杯裏,濃郁的咖啡香氣伴着婀娜的蒸汽,将整間餐廳的氣氛渲染到極致。裹金燭臺上,搖曳的燭火散發出沁人心脾的玫瑰香,混着奶油那膩人的甜香,讓人欲罷不能。
“不知你們要來,只是粗略的準備了幾樣。也不知合不合口味,勉強嘗嘗。古人講究美酒配佳肴,只是我正服藥,不能飲酒,就以咖啡代替。咖啡裏加了奶,不僅養胃,也不用擔心會失眠。”徐夫人輕聲說道。
拿起咖啡杯,細品一口,奶和咖啡的比例剛好,既保持了咖啡的原香,又保留了奶香的濃郁。
徐恒望了望徐夫人,又望了望我和費淩,笑的很是燦爛。我回望身邊的費淩,費淩正細品盤中的乳酪蛋糕,他的雙目微閉,滿是陶醉的表情。
“夫人的廚藝真是精湛,香而不膩,滑而不散,米其林的檔次。”
費淩的誇贊引得大家不禁笑意四起。徐夫人更是笑的合不攏嘴。大家慢慢專注于盤中的佳肴,霎時間,除了陶瓷器皿與金屬刀叉的碰撞聲,四周格外的安靜。
誠如費淩所言,西點的品質上乘,既保留了阿拉伯乳酪的風味,又融合了薩芭雍式冷與熱,甜蜜與新鮮,微薰與清洌之間的交揉,叫人不品也醉。徐夫人沒有吃多少,更多的是綴飲着咖啡望着我們。
吃到微飽,徐恒示意一直服侍在旁的秋嬸,秋嬸将一個文件夾遞到徐恒面前。我擡頭望向夫人,默契的相視一笑。
“我和陳小姐到樓上去聊,你們在這裏慢慢談。當然,不能光談,記得多吃一點。”
徐恒回身,望着徐夫人淡然一笑。秋嬸随手帶了幾分茶點,我則挽着徐夫人的手,離開餐廳。
和徐夫人說笑着上了環梯。回頭望去,餐廳的燈光已經暗下。借着微弱的燭光,依舊能分辨費淩堅毅挺拔的脊背。兩個人正圍着一份文件低聲的談着什麽,徐恒的表情慢慢恢複往日的堅毅,費淩的表情也是一樣的嚴肅。
夜色正濃,月光正好。除了偶爾掠過的風聲,我真的懷疑這一切只是一場夢。不過即使是夢,我也情願永遠不要醒來。
因為即使是夢裏的幸福,也是難得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