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無論如何都會繼續的生活。
——題記
晴朗的午後,久違的溫婉冬日。NPL新址的天臺上,一杯咖啡,一個人。
寬及天地的視野裏,整座城市如同凝固的微縮膠片全然收納眼底。鱗次栉比的高樓變得仿佛觸手可及,日複一日的車水馬龍不再像無法突破的重圍,縱然置身其間,卻越發覺得像極了無關一切的看客,沒有了繁重的工作,擺脫了滲透每個角落的争鬥壓榨,雖然北風凜冽着卷走咖啡的餘溫,雖然臉頰尖刻的痛,但那種掙脫牢籠般的輕松還是無可言述。
喝掉僅存的小口咖啡,不遠處的安全通道前,依依正抱着電腦迎着驟起的北風艱難地前行。
“老大,害得我好找,這地方哪裏好,連飯都不吃就跑過來。”
好不容易挪到我身邊的依依剛把電腦塞到我懷裏,便急不可耐的扣好敞着的大衣扣子。抱着電腦看着哆嗦的依依,精致的裸妝混合麻色的長卷發搭配标準的瓜子臉,外搭新款的Gi羊毛大衣,成熟OL的風範在這曾經懵懂天真的小丫頭身上越發的顯露。
看着我迷離的眼神,依依蹲下身側臉盯着我,故作的好奇表情讓我忍不住笑着躲開。
“走開走開,你看你一來,風就這麽大,怎麽就沒一個舒心的地方?”
看着我故意回過頭,依依漸漸回複了原形。
“哇喔,今天super woman怎麽了?啊,我猜猜哈,是不是昨天晚上,恩,沒休息好啊?還是,更年期了?”
“你個小丫頭就是欠揍,你才super woman,我還是Miss super,再者我離更年期還遠着呢。啊,倒是你,這一身Gi,看來Ken很富啊,不如下個月就給他降降工資,話說我們合作這麽多年,怎麽就沒想着送我件禮物?”
依依滿是驚恐詫異的盯着我,微張的嘴漸漸擴大定格成O形。
“天,他已經招了嗎?不會啊。不然……”
依依連忙圍着自己轉一圈,
“這件衣服又沒寫名字,你怎麽就知道是他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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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惶恐的依依,我不由自主的大笑出來。
“你的工資才多少?還之前的卡債剛剛夠吧?這是其一。其二,這件大衣款式裁剪太刁太挑人,沒有點時尚神經和藝術細胞很難挑好,而且看搭配,怎麽看怎麽都不是你能力所及。所以,以上。”
依依一臉佩服的看着我,第N次的五體投地。
“怎麽,就這樣被他搞定了,還瞞着我呢,說,誰的主意?”
“我,我的呗。前一陣子你不是忙嗎,再者我也不确定。他那麽優秀,怎麽看怎麽有淵源,可他就是不說,我多少有些保留的。”
依依的支支吾吾和我曾經的擔憂一樣,渴望着眼前那清澈的眼眸裏流露的無限暧昧思念,原本藏在心裏的話越發的說不出口。
“依依,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那是在之前的公司,我面試你,你緊張的連會計六要素都反應了好久。HR要炒你,最後還是我請Derek出面,才簽下的offer,還記得嗎?”
“當然,Cherie我有今天,多虧了你當初願意給我這個機會,不然,現在的我,不知道會是什麽樣子。”
“那你知道,我為什麽會選擇你嗎?你該明白的,在當時的候選者裏,論專業論能力,你真的排不上。”
“是啊,為什麽呢,之前問你你都不說。”
“其實,是因為當時我問你為什麽要做財務,你說論相貌論背景你都不行,可你喜歡財務而且想過得幸福,你說你覺得這會是一條路,支撐着你無論多難都可以挺過去。”
“對,這是我的原話。我那時以為,事業就像化妝品,是女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的成就,如今的确驗證了這個想法是對的。”
“錯。”我毫不留情的打斷依依。
“如果相對論描述的場景可以實現,我想回到五年前,直接要費淩娶我。依依,對于女人來說,愛情在某些時候是最至高無上的,你不可能一直一個人打拼,遇見對的人就不要猶豫,哪怕你不确定結果,那有什麽關系?至少,你不會在以後後悔。”
所以,你不必瞞着誰,即使有一天Ken離開,回到那個屬于他的,我們都不曾了解的某個圈子,即使你經歷一次和我一樣的痛。
我默默地盯着依依的側臉,在心裏說出了不忍對她說出的話。
意料中的沉默出現,只有風聲呼嘯不停。
“對了,還沒告訴我,怎麽突然來這裏?”
見我主動打破沉默,依依明顯的如釋重負。微笑着調整回沒心沒肺的表情,接過我懷裏的電腦。
“中午在餐廳吃飯,收到的郵件。HRD的效率就是快,我來的時候,大家都在議論,據說徐恒連面都不願意和他見,而且,解除合同的原因也已經在業內傳開了,Alex說徐總有确切的證據,當時的場面,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接過電腦,HR發出并抄送各大高層的郵件上,簡明扼要的概括了設計部一直以來的矛盾,總監的失職和不良的職業素養,用詞尖刻,絲毫不留情面;接下來的第二封,徐恒親自發出的致全集團員工的信箋上,明确提出了對職業操守的要求。一連串的殺雞儆猴,滿滿都是徐氏鐵腕的印記。
“大家呢,都怎麽說?”
“還不是一貫的八卦,可套用徐總秘書的話,少說多做,不該碰的別碰。”
“這話對,你要小心,依依,現在我們的處境很特別,項目不順利,NPL中國兩個系統還是半并行狀态,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尤其是戈芬,在那裏可以學到很多,可更要小心。現在你也有了自己的位置,我不能一直這樣陪着你,自己的路,始終還是要靠你自己走。”
“這我明白。哦,對了,差點忘了,剛才費總打電話來,說聯系不上你,他要我轉告你晚上讓你去公司找他。”
“費淩啊,怎麽會找不到我?”
遲疑的掏出手機,玄黑的手機屏在陽光的照耀下炫目耀眼,只是無論怎麽操作,都沒有任何反應。許是在宿務受了“驚吓”,陪伴我多年的手機竟也“叛逃”。
依依看了看無奈的我,正想說些什麽,卻被突然響起的手機打斷。
依依低聲回應,表情很是嚴肅,匆忙的挂斷,臉色明顯的變差。
“Derek的助理Sue的電話,Derek 剛剛進手術室了,急性呼吸衰竭,好像很嚴重,Sue那邊聯系不上徐總和你,所以讓我先想辦法通知你,再聯系徐總。”
依依的話就像晴天霹靂,恍惚間好像一道閃電貫穿我的身體,因為恐懼而瞬間長大的毛孔滲透出細密的汗意,在凜冽的北風下,慢慢的麻木掉。
“徐總知道了嗎?”我讷讷的問。
“我也在想,我們現在怎麽辦?”
“這裏你盯着,我先去和徐總商量一下。”
匆匆告別後離開天臺,午間的辦公樓清冷了許多。沿着回廊來到辦公區,只有零星幾個人還在格子間裏對着電腦忙碌。一路小跑來到徐恒的辦公室,迎接我的只剩空曠的秘書席和緊鎖的大門。漠然的回身,正碰見抱着一大疊文件的Alex。
“徐總呢?”
“哦,徐總剛才走的,說是有急事,而且囑咐無論什麽事都不要打擾他。”
“為什麽?”我焦急的問。
“不知道,最近發生的哪件事可以用常理去解釋。倒是你,怎麽這麽急?”Alex說着,指了指我的大衣衣襟,順着Alex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條長長的劃痕分外紮眼。
“Derek剛進手術室,很嚴重。我想先聯系一下徐總。”
“我的天,這都是怎麽了,那我也去看看,有消息的話聯系你。”
失魂落魄的回到辦公室,陽光正濃,角落裏的綠植仍是旺盛的生長。從通透的玻璃隔斷向外望,林博炀的辦公室清晰可見。辦公桌上還沒來得及合上的一摞摞文件;色彩各異淩亂擺放的繪圖筆,電腦上粘貼着的工作日程,還有那沒來得及扔掉的星巴克咖啡杯……,眼前的一切就像尖利的冰錐刺進我的胸膛,時時帶給我下一秒那熟悉的身影就會出現的錯覺,和卻不知此刻他身在何處的露骨現實。
緩慢回身,一牆之隔的Derek的辦公室裏,接連不斷的電話鈴聲和傳真機吐出的一張有一張紙亦是往日工作的場景。想着幾十公裏外某個手術室裏的Derek,越發感覺自己的無力。
推開窗向外望,不遠處的街道上,成群的工人正忙着将彩燈裝飾到行道樹上,濃濃的節日氣氛慢慢的四溢,昭示着新一年的到來。身後的辦公區裏,年輕女孩們的笑聲由遠及近,熟悉的問候和甜美的笑容給這死寂的辦公區帶來無限的生機,連日來的變故并沒有影響到她們,或許在那個年齡,未來總是美好并充滿期待。
關上門離開走向電梯,林博炀的辦公室漸漸被甩在身後。偶然想起很多年前,他離開的第一個新年,同樣的晴朗冬日,我搬離一起生活的公寓。雖然時隔多年,物是人非,心裏想着的卻是一樣的話:
無論悲喜,無論生死,繼續着的總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