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錯過的年華在寂寞裏開出斑斓的花,卻荒蕪了輪回的春夏。
——題記
“Cherie,能看到我嗎?Cherie,睡飽了就睜開眼吧恩,不要吓我啊…….”
“筱玫,我們先去吃些東西好不好,醫生說了Cherie只是承受了劇烈的刺激,沒事的,我保證!”
“我不信!怎麽可能會沒事,如果沒事,怎麽會睡那麽久,Tony還沒出危險期,Fay又不在,大家都是怎麽了,到底發生什麽了?”
呼吸着滲透絲絲百合香甜的空氣,隐約的意識裏,熟悉的争吵聲接連不斷。努力着想睜開沉重的雙眼,看一看雪後明媚的陽光,可即使努力千遍,夢魇般的疲憊依舊頑固。感受着指尖那抹親切的溫熱,我輕微的彎了彎無力的食指。
“陸琪陸琪,快叫醫生,Cherie醒了!Cherie抓我了!快叫醫生!Cherie,能看到我嗎?”
淩亂的腳步随着房門輕微的開合漸漸模糊,卻在片刻後更加的嘈雜。聽診,驗光感,注射,模糊多時的意識和破碎的記憶随着一系列的診療慢慢的清晰。
“陳小姐,能看到我吧?”身披白袍的醫生望着我,輕聲的說道。
“恩,能看到。”
“還有沒有其他的不适,例如暈眩,呼吸困難?”
“沒有,只是沒什麽力氣。”
微笑着回答醫生的問話,接着握住身邊筱玫微微抖動的雙手。
“別緊張,又不是什麽大病,沒事的。”
主治醫生看着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陸先生,陸太太,現在看來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但我還是建議陳小姐留院觀察,在具體病因查明前,還是小心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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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醫生的話,一直面色沉重神情冷漠的陸琪也寬慰的點了點頭。望着眼前無數張刻板沉重的臉,關于那夜的好奇漸又浮現。
“怎麽了嘛,病人康複是好事好不好,幹嘛都那麽不開心,都笑一下嘛,筱玫,快啊?”
“天,看來你是真的康複了,你不知道,我的魂都快被你吓沒了。”
“怎麽了嘛?”我故作笑意的問道,擡眼看着陸琪,期待着最完美理智的解釋。
“前天夜裏,很晚了,Fay突然給我打電話,說找到了博炀,但情況很糟。我和筱玫立刻趕了過去,結果看到一群醫生圍在那裏搶救滿身是血的Tony,而費淩則橫抱着你,急切的跳上救護車。”
“我?救護車?”
“對。當時的情況特別的混亂。救護車堵在樓門前,圍觀的人群甚至驚動了保安,不知道的,大概以為你和Tony殉情呢。”
“Tony突然出現呼吸困難和咳血這我知道,可我是怎麽回事啊?”
我看着陸琪,不解的問。
“我們抵達的時候你已經暈了過去。可怕的是,你的心跳很微弱,面色也發青,呼吸也很困難。Fay當時抱着你,瘋了一樣的喊你的名字,但你一點反應都沒有。”
“後來到醫院,Tony直接送進手術室,折斷的肋骨刺穿了肺葉,多虧送醫及時,但現在還是沒有脫離危險期;你在急診室接受急救并恢複意識,但昏迷了二十幾小時。這還都好,最令人擔心的是醫生們并沒有查出你的致病動因。醫生們認為是心因性占了主導,可比起器質性病因,前者往往更可怕。”
陸琪說完,自然的拍了拍筱玫的肩膀。
“是呢,Cherie,你真是吓了我們一跳。你要是出事,我,我也不活了。”
“傻瓜,我幹嘛要出事啊,生活這麽美好,我可沒傻到想不開尋死。”
望着眼前的這對璧人,環視四周陌生的面孔,卻獨獨少了最想見的那張。嬉笑着掩蓋自己的失落,起身靠着支起的抱枕。
“私立醫院的條件就是好啊,好久沒睡的這麽久這麽沉,突然有些餓了呢。費淩這個人就是拖沓,買個粥也這麽久,是吧,”
我拉着筱玫,俏皮的問,“被我猜中了對不對?”
筱玫看着我,又尴尬的望了望陸琪。
“餓了好,Cherie,想吃什麽粥?蓮子,八寶,還是百合?我這就去買。”
陸琪說着,麻利的披上大衣,拿起車鑰匙。
“費淩呢?”
“诶,對了,Cherie,這裏哪家粥店最地道?來這兒這麽久,還真沒吃過粥。”
“我問你們費淩在哪兒?陸琪,別轉移話題好不好。”
撕裂的尖叫喧嚣着充盈整個空間,筱玫看着因為激動而呼吸急促的我,眼眶微紅。
“Cherie,你冷靜一點。你聽我和你說。”
“費淩在哪兒,他到底在哪兒?”
“好好好,費淩不在,去中部的新公司了。我和陸琪一直勸他不要走。NPL的新産品已經開售,陸琪忙的昏天黑地;我也一直在那邊負責商标設計等等,Tony還在危險期,你又病因未明,可費淩還是堅持要走。但是Cherie,我可以肯定的說,Fay絕對是因為愧疚太深才離開的。讓他冷靜一些也好,他最看重的兩個人都處于危險,換誰都撐不住的。”
“Cherie,”陸琪一邊安撫着筱玫,一邊調低針速安慰我。
“其實也不盡然全是為了逃避冷靜。Fay的公司的招股說明書已經遞交給了證監會審查,只是因為NPL禍事連連才無法親力親為。你在事務所待過,對IPO的環節一定比我清楚得多。這樣關鍵的時刻,Fay如果再不出面,也委實說不過去。雖然這麽多年大家沒有一起生活,但我知道,經歷過那麽多風浪挑戰,你們的感情是經得住考驗的。如果你愛他,那就為了他愛惜你自己,也借此留給對方一些空間。連着發生這麽多事,你也一直沒有機會靜下來好好的調整一下。我和筱玫先出去買粥,你冷靜冷靜。在我心裏,Cherie Chen永遠都是睿智聰慧的女強人,你從不舍得讓我們失望。對吧?”
“謝謝你,陸琪,很抱歉剛才失控,我盡力吧。”
“這就對了,那你好好休息,我們馬上回來。”
送走了陸琪筱玫,喧鬧的病房瞬間靜的令人恐懼。拔下禁锢我多時的注射針頭,披上薄毯,年節裏的醫院分外的空曠。順着指示牌穿過長長的走廊,盡頭的特護病房裏,林博炀安靜在躺在層疊排列的儀器之間。不同于前夜的緊張,這裏的氣氛明顯的松弛了許多。心跳監護儀起伏規則的曲線也傳達着一切趨好的征兆,間隔勻稱的呼吸聲也是別樣的悅耳。隔着玻璃窗向內望,望着那依舊淹沒在繃帶間的臉,曾經的愛戀糾纏已是那樣的遙遠而虛幻。我努力的向自己确認那的确是我愛過的人,可腦海裏浮現的卻是費淩那挂着痞子笑的桃花臉。忽然明白人的本性不過為此,只有失去的那一刻才會明白擁有的意義,才會明白錯過的輪回春夏裏也曾綻放絢爛的年華。
“想什麽這麽出神?”
忽然的問句吓得我一驚。撫着胸口轉身,同穿病患服的Derke笑盈盈的站在那裏。
“Sorry,見到你實在是高興又沮喪,沒吓到你吧?”
“不會。見到Boss高興還來不及,即使受驚也是值得的。”
聽到我的話,Derek笑的格外開心。
“昨天徐總和我說,你和Tony Lin也住了進來,我擔心的一整晚都沒睡。Cherie,到底是怎麽了, NPL都快改在醫院辦公了。”說完,Derek扶着我,來到拐角的休息區。
簡單的敘述幾日來的驚心動魄,Derek的笑意漸漸被長久的嘆息取代。
“原來是這樣,還真是苦了Fay,你們接連出事,鐵人也是頂不住的。Cherie,不要埋怨。”
“是,我了解。這麽多的事一個人扛,的确不是一般的沉重。我會等的,就像這麽多年Fay等我一樣。不過總監,你的身體怎麽樣了?”
見我轉換話題,Derek的神情回歸了初見時的興奮。
“謝天謝地,恢複的不錯。”說着,Derek指了指脖頸左側的小塊繃帶,
“拆掉這一塊,我就可以出院了。待在裏面太久,都快忘了加州陽光的味道。一直想找機會告訴你的,可是總怕影響你工作。我已經向董事會遞交了辭呈,經過仔細慎重的考慮,我的身體的确不再适應跨國公司的工作負荷,提前退休,既是對工作的負責,也是對家人不可推卸的責任。”
“總監,你走了我要怎麽辦,NPL中國怎麽辦,CFO的位置空缺,對于徐總,也是巨大的考驗啊。”
“Cherie,你知道的,人一輩子的年華就是這麽長,更新換代優勝劣汰是不可忤逆的趨勢。我不在了還有你,還有我們培養出來的年輕經理;NPL中國有穩健的組織架構,缺了誰都不會影響它的運轉。至于徐恒,幾十年了,他一直敗在May的手裏,我太太抓住了他的這個死穴,贏下了我的自由。我和徐恒溝通過,只要得到多數董事的支持,假以時日,你必定可以代替我的。但是考慮到Fay公司上市和你們的婚姻關系,我還是保留你代替我上位的提議。但最後具體如何安排,還是要徐恒定奪。但可以肯定的是,本年度的集團財報年會,你會代替我代表NPL中國參加。機會難得,務必好好把握。”
“的确是百年難遇的機會,可是照現在這個樣子,能否成行,真的疑問重重。”
“Cherie,這幾天我總在想一個場景,就是我們集體亮相的那天,一位記者問我,為什麽年過半百依舊選擇承擔如此繁重的工作,為什麽不安穩退休回鄉養老含饴弄孫。我說人既然活着就要不斷的挑戰自己,萬不可學邯鄲固步自封,即使因為勇于嘗試而遍體鱗傷,等離開這個世界的那一刻到來,心底也不會留下半分的追悔,你也是一樣。年輕人的愛恨糾纏我不懂,可我清楚人活着絕不是為了愛情,即使你們終究錯過,你還要擁有一樣可以使得自己站立的力量,而事業則可以給予你這一份力量。再者你離開英國也有些日子了,趁這個機會回去看看,找回當年的那份執着。人最怕的,就是走的太遠,以至于丢掉了最初的夢想。”
Derek頓了頓,指了指特護病房的玻璃窗。
“裏面的林博炀,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望着玻璃窗反射出的璀璨夕陽,贊同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