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後退，是種智慧。
——題記
肅穆的會議廳，鮮嫩的綠植擁簇成塔，為這充斥滿目黑灰背影充盈一片生機。禮賓簿記上簽下名字，循慣例入座，NPL總部不再只是宣傳冊上虛幻不可及的名字。謝過會務人員的指引，氣派舒适的真皮座椅并沒有帶來一絲的舒緩。幾步開外，各地分公司的代表正忙着做最後的接洽溝通。無數張陌生的臉孔匆忙的擦過我身前，直至停駐在某處，熱切的擁抱交談。別開尴尬的眼神，主席臺旁，Alex正調試着Derek離任前即準備妥當的演示文稿。下意識的滑弄着面前手提的觸摸板，嚴謹且富有感染裏的詞句一頁頁的閃過腦海，繼而幻化為Derek長輩般慈祥的笑。透過虛掩的窗簾向外望，綿綿的陰雨已經将霧都緊緊的包裹，細密的雨霧覆蓋在光潔的玻璃上，複制着多年來無數次将我從沉睡中驚醒的夢魇裏的場景。卻也讓我體會到，那種對加州陽光的思戀，是怎樣的一種愁緒。
合上顯示屏，嘈雜的會議室瞬間安靜。整理着裙裝轉過身，Steve正簇擁着與徐恒同期的創始人們步入會場。矯健的步伐，敦厚的身軀，一切真實的重現着休閑區裏樂此不疲的奇聞秩事。結合四國血統的産務理事新婚不久的二十五歲嬌妻；迷戀賽馬卻屢屢連人帶馬跌入泥塘的董秘；因為懼內而聞名全球的副總裁，還有處處指指點點張揚跋扈的監事Steve，雲雲。但已經散布世界各個角落的“醜聞”并沒有影響諸位高管的翩跹風采——謙遜的微笑，有力的握手，親切的擁抱，努力将微笑調到最上鏡的角度，咔咔的快門音下，我的腦海裏卻是徐恒站在這裏，接受致意的場景。
或許是新面孔，或許只是為了公關需要，浩蕩的人群快速離開，一直躲在後排的Alex趁機走到我身前。
“怎麽樣，結果出來了嗎？”
回過身低聲詢問Alex，剛剛結束的合夥人終審結果一直牽動着我的心。
“剛剛你和Adrian在酒吧說什麽了？”
Alex盯着我，緊湊在一起的眼眸散發出無數道穿透力極強的射線，直插入我陰郁的心。
“怎麽了，幹嘛這麽問？”
“Cherie，你騙我沒關系，我是怕徐總不會放過Adrian。公司培養一個高管要花費多少的人力物力，更何況是在這種關鍵時刻？Adrian所謂的原則終究會害了自己，這世上可沒後悔藥可以買，你也要記住。”
Alex說着，憤怒的情緒刺激着他的聲帶，逐漸升高的嗓音引來鄰座女士探尋的目光。意識到自己的失态，Alex低聲的道歉，商戰資歷深厚的對方并沒打算一探究竟，友善地對着我們笑了笑便轉身落座。
松了口氣的Alex望了望我，無奈的搖了搖頭。
“Jason苦心經營了那麽久，到底還是派上了用場。Adrian提請退出後，Steve表示對這項任命沒有異議，但決定權還是交由徐總，但你知道，徐總一直在努力修複與總部的關系，所以不可能駁回這項任命。一個小時前徐總剛剛聯系我，讓我梳理合适的EMBA項目，并聯系HR安排Adrian一年的培訓期。可誰想到會有在這裏變卦的人。扶不上牆啊，扶不上牆……”
Alex自顧自的說着，和我一起落回座位。十幾米外的主席臺上，NPL董事會主席已經開始致辭，铿锵激昂的語調裏滿是對自己和董事會工作的認可，以及對各分公司的謝意等等。我望着主席旁邊一直面帶微笑的Steve，厭惡之情油然而生。
此起彼伏的閃光燈漸漸暗了下去。趁着掌聲雷鳴，我推了推忙着記錄的Al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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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說是Steve面試了Jason和Adrian，不是我聽錯了吧？”
放下會議日程表，Alex摘下眼鏡。
“沒錯，Steve說因為等待的記者太多，日程臨時更改，無法顧及。還說尊重并贊同徐總的眼光。既然一切只是形式，他來代替也無妨。據當時在場的人說，Adrian聽到這話，幾乎笑出了聲。我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人大概都有這樣的時候吧，失态？病态？”
接替的Steve上臺，Alex拿起眼鏡，結束了和我的談話。正過身靠着靠背盯着主席臺，Adrian的話回蕩在我的耳邊。環視着四周繁榮的一切，我突然覺得自己傻的可笑。認識徐恒多年，聽聞NPL也不是一兩日，接手的資料摞起來高過自己，卻竟沒有察覺一絲異樣。倒是偶然接觸的Adrian發現了潛藏在冰山下的熾熱熔岩，并在破冰噴薄的前夕全然而退，留下無盡的猜疑和謎團供應着無數人的茶餘飯後。回想不多的幾次交談和那錯愕的相擁，所謂智者，指的，大概就是他這樣的人。
Steve的講話很簡短。擡起手熱烈的鼓掌，Alex卻不見了蹤影。詫異的四下探尋，Alex卻突然出現在我身後。
“怎麽樣，都準備好了吧？”
“什麽？”我 不解的答道。
“Steve那個混蛋，臨時改了發言次序，他結束之後就是你了，快去吧，不然待會兒空場就不好了。”
“我？開什麽玩笑，Derek說過，發言次序是首屆NPL股東大會抽簽決定的，不變的，為什麽突然要讓我上？”
“我哪裏知道，快點吧，小姐！”
不顧我的反應，Alex已經将我拉到狹窄的過道，将會務遞上來的遙控塞到我手裏。”
“你聽着，發言的程序已經演練多次，場地我也看過，沒什麽問題。待會兒別緊張，說你想說的，說最真實的。Adrian和Jason的事已經把尴尬湊夠，我們能不能體面回去就全在于你了。不管有人提什麽問題，不管有沒有答案，你都要笑，你笑起來最漂亮，一定要笑，記住了！”
有着一口純正牛津腔的司儀已經将串場詞說了大半，Alex握了握我的手，在會務的引導下回到座位。深呼吸整理好套裝，七厘米的高跟鞋踏在理石地上，清脆動聽。
屏蔽掉臺下無數緊皺的眼眸和竊竊私語，Derek精心準備的文稿漸漸吸引無數測探的心。翻過最後一張文稿，預計的發言完美收場。
“以上，是NPL中國為各位精心準備的文案，新項目啓動，誠摯 感謝各位的協助，非常感謝。”
話音漸漸消散，雷鳴般的掌聲環繞着會議廳。望向坐席上欣慰的Alex，一切完美如期待。
“Sorry，各位。”
站在上下臺的樓梯上，Steve的話語禁锢了一切。
“Miss Chen，May I ask a question？”
“Yes，Sir。”
“你剛剛提到新項目，據我所知，新項目立項之初，有位Tony Lin先生涉嫌洩露創意文案，致使第一期産品違約返廠。NPL中國負責人徐恒只是潦草敷衍，随後即使用完美的銷售額掩蓋掉一切。我很好奇，事情的真相和結果究竟是怎樣，相關當事人是否接受了應有的懲處。陳代表可否為我們透露一些。”
Derek慢條斯理的說着，沉寂的人群逐漸躁動，坐席上的Alex更是坐立難安，但無奈會務在側，無力改變這蓄謀已久的一擊。
我站在主席臺正中，望着斜前方的Steve，困擾自己多時的恐懼竟轉瞬消失不見。
定了定身，我望着Steve，輕聲開口。
“Sir，您有沒有聽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句古語？”
“當然，”Steve看着我，
“很有哲理的一句話。”
“沒錯。這句經典出自中國古籍《淮南子? 人間訓》，講的是古時塞外有位老人，善于馴養馬匹，某日馬批走失，老人卻并不愁悶，鄰人不解，無奈離開。但數月之後這批走失的馬帶領一大群血統優良的駿馬會巢；可老人卻愁悶起來。鄰人詫異，但又不得不嘆服，幾日後，老人的兒子因為貪戀騎術摔傷了腿。鄰人見狀，連連替老人抱怨時運不濟，卻不曾想老人的兒子也因此躲過了兵役得以恬然生活。衆人終才明白，世間任何事，都是禍福相依。生意成敗亦是如此。任何新事物的誕生都不可避免的帶來創痛，但卻不能因此而否認它的價值。簡而言之，“A loss，not a bad thing，”是NPL中國的答案。”
聽聞賽馬，Steve身邊的董秘變得十分的不自然。沒有看到意料之中的結果，Steve無奈，只得作罷。
“陳代表說的是，我們當然希望NPL中國一切順利。向徐總致以我們最誠摯的問候，也希望你在倫敦愉快！”
淡然的鞠躬致謝，走下主席臺回到座位，汗濕的背部滲透着這個季節不應有的涼意。暗示Alex後悄然退出會場，彼時細膩的小雨已經變大了不少。
會議室外的走廊，安靜無人，完成使命的倦怠，Adrian的反常，一切的一切讓我趕到從未有過的不安。下意識的掏出手機，顯示屏上，費淩和我的笑依舊燦爛，背後的煙火無時無刻滲透着倫敦特有的濃情。
握着手機呆立着閉幕仰頭，一片空白，卻也是那麽多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