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因果相因,禍福相倚,你我的緣分,亦是如此。
——題記
厚重的帷幕遮擋住格子窗外的繁華喧嚣,卻遮蓋不住這雨夜裏滲透入骨髓的潮濕。裝潢奢華的套房,包裹銅質棱角的穿衣鏡,我望着鏡子裏的人,感受着從未有過的陌生。瘦削的臉頰,迷離的眼眸,晦暗的膚色,近乎嶙峋的臂膀支撐着來自攝政街百年老店的精致禮服,滑稽又可笑。攏起散落的長發,別入細長的黑簪,豔麗的腮紅還原出那抹久違的亮麗。熟練的拆解精致的包裝,踢上紅底黑面的經典款禮服鞋,皮革的馨香混合脂粉的甜膩,勾勒出專屬于這座城市的典雅高貴。踏着低回的鐘聲融入夜色,雨後的空氣清新入心脾。輕踏着細碎的腳步徘徊在老舊的街道,遠處閃爍的車燈終究刺破這美好的夜,刺破短暫的安寧。
低沉的引擎聲漸漸止息,衣着長尾禮服,發式新潮的Alex打開車門,急切的向着我跑來。
“Sorry,Sorry,讓你等這麽久。”Alex說着,攏了攏直挺的額發。
“都怪造型師,我說這款不适合我,可他們一定堅持,這才……”
“不會啊,”望着滿是尴尬,笑的別扭的Alex,
“我也覺得蠻好的,神氣了不少。”
聽見我的話,Alex邊笑着邊打開車門,開啓夜色下的最後之旅。
倚靠着舒适的真皮座椅,空調機低緩的熱風麻痹掉莫名緊繃的神經。盯着車載電視裏攝錄精致的宣傳片,某個淡入記憶深處的背影又清晰浮現。
“Cherie?”
挂斷電話的Alex手拿一張信封,輕聲叫着我的名字。
“哦,什麽事?”
“我還以為你太累,睡着了呢。也不是什麽大事,剛才去總部提車在前臺看到的。我想或許是很重要的東西,所以。”
剛把信封遞給我,Jason的電話又開始頑強的響個不停。背靠着軟墊仔細端詳,做工精致的金色信封上,是用漂亮但陌生的花體字寫上的我的名字。而拆開信封,除了一張寫有日期的卡片外,別無他物。
滿腹疑惑的握着信封,奔馳的車子已經平穩的停在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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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是這個表情,錯過了重要的約會嗎?”Alex一邊扶着我下車,一邊說道。
“不是,應該是倫敦跟我開的一個玩笑。”
脫下大衣遞給侍者,複古宮廷風濃厚的宴會廳已是人頭攢動,熱鬧非凡。銀制托盤上形色香濃的各色美食撒發着誘人的香氣,嬌豔欲滴的郁金香團簇相擁,優雅的肆意着迷人的芬芳。取過盛有香槟的水晶杯,人群中談興正濃的Jason已經誇張的揮着手示意我們加入。
“嗨,這裏,Cherie,Alex!”
聽到Jason的喊聲,人群幾張仍舊陌生的面孔也向我們展露出友好的微笑。
“Alex的效率實在是問題”,Jason邊拉着我,邊玩笑似的說着。
“女士們,先生們,現在請允許我介紹NPL中國的Cherie Chen,兼具美貌與智慧的高級經理人,不僅完美的展現了NPL中國在過去一年的輝煌,更機智完美的應對了Steve的臨場測試。我想我們有理由相信,Cherie Chen将帶領NPL中國的財務團隊,創造更多令人嘆服的成績!歡迎你的到來!”
Jason說完,即熱切的鼓起掌來,周圍的同事見狀,也儀式般的附和着。連續不斷的掌聲漸漸彙聚,直至吸引整個會場的注目。望着那些程式化的笑意,我和Alex憂慮的對望, Alex随即拿出提前準備的上等新茶,吸引過一行人的注目。我則快速的拉着Jason從側門離開宴會廳。
遠離喧鬧的宴會廳,偏僻的側向走廊清冷異常。緊了緊垂落至腰間的披肩,持久的深呼吸并沒有熄滅心中熊熊燃燒的怒意。
“為什麽要這麽做,是有意為難我,出我醜嗎?”
一直驚愕的Jason聽到我的問話,本就愕然的面孔更加緊繃。
“什麽?出你醜,為難你,什麽意思?”
“還在裝?什麽叫帶領NPL中國財務團隊創造更多令人嘆服的成績,你知不知道真麽說的後果是什麽?”
“後果?哪裏有什麽後果?我哪裏說錯了?Cherie,我認為你不僅不應愛責備我更應該感謝我,要不是我,那些鬼佬也不會對你那麽熱情,你也不會有那麽多支持,等到你像我這樣過合夥人面試時也就會少些勝算,你不僅不感激我,還來埋怨我,你最好搞搞清楚。”
“我為什麽要來過合夥人面試?我為什麽要他們的支持,他們又是哪裏支持我了?Jason,我不想升總監,也根本就沒那個資格。你這麽做,只會向公衆傳達我對于升職的迫切渴望,和我對Steve的公然蔑視,我們的崗位不同,報告層級自然也不同,你的行為将會對我今後的工作造成多大困擾,你清楚嗎?”
Jason看着我,冷笑了一聲。
“好,看來我真是多事了。其實我也這麽認為,只是我想,你幫助我踢掉Adrian,我也理應回報你的幫助,只是沒想到,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我跟你道歉,Sorry。”
Alex說着,整了整被我抓皺的袖口,轉身離開,卻不想又被我緊緊抓住。
“我已經到過歉了,你還想怎麽樣?”
“你剛才說,我幫你踢掉Adrian?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Jason盯着我,一臉的無奈加不可思議。
“我怎麽知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這該問你自己不是嗎?至于原因,或許你看出我比Adrian更勝任,或者出于你自己的考量,又或者,是有不能明說的原因。”
故意拉長的音調,狡黠的暗笑,團握的手,此刻的Jason是那樣的鄙賤下作。
“你,不會是真的暗戀我吧。但不可能啊,你身後的費淩是什麽人,論相貌論資歷都遠遠勝于我,難道說,你也因循了棄婦的厄運,被甩了?啊,原來那些傳言都是真的。據說你曾傾心于Tony Lin,和Derek甚至徐總也是糾纏不清,也是,一個女人混跡江湖不容易,找踏板也是情有可原。”
啪。
我舉起手,狠狠的甩向Jason的左臉。過大的力道瞬間轉化為五道血紅的印痕,震懾了Jason,也吓住了自己。
Jason望着我,因吃驚而張大的嘴扭曲成難以形容的形狀。
“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Jason說着,慢慢的向我走來。怒氣熏紅他的雙眼,連空氣都開始戰栗。
咳。咳。
突然的咳嗽聲自走廊另一頭傳來,愈發的清晰。Jason無奈,狠狠的盯着我。
“你要為你今晚的行為負責。你記住。”
“你也記住,只要我在,就覺得不會讓你順利的成為VP。做銷售那麽久,總不可能清孑一身。我一定要找出證據,讓你為今天的無理付出應有的代價。”
腳步聲越來越近,Jason無奈,順着另一頭的走廊快速離開。我則頹軟的立在牆角,直至Steve笑着出現在我面前。
“真是一場好戲,Cherie,我突然覺得NPL的人都好會演戲。只是我手頭缺個DV,不然連同你和Adrian的擁抱一起上傳,會有怎樣的效果?”
“原來是你,是你指使的?”
“我只是順手推舟,送個人情而已。只是不知道這份大禮你是不是有福消受?”
“整我,會不會太低級了一點?堂堂的集團副總為難一個分公司經理,傳出去恐怕也不好聽。”
“我的目标當然不是你,但我需要讓所有人明白,得罪我的下場。你和Jason不和,将會影響NPL中國的內部穩定;Jason取代Adrian,更會影響銷售業績,繼而直接影響NPL中國的前景;而這一切的一切,最後都會被認為是由于你的不專業,而徐恒也會明白,誰是真正的老板。”
Steve說着,笑的越發開心。我愣在那裏,一點反擊的能力都沒有。
“搞清楚誰是老板的确很重要。”
低沉的男聲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尴尬,Steve回身,面色也瞬間凝固。
“Oh,Felix,Why are you here?”
驀然出現的男子先是望了望我,随即向Steve伸出手。
“您的秘書告訴我您還在總部開會,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您。等了這麽久,大家難免會有些猜測,但我一直堅信,具有超高商業素養的Steve絕不會不清楚無故失約意味着什麽。但現在,我真的很懷疑自己的判斷,也很懷疑貴公司的誠意。”
“不不不,”Steve奮力的搖頭,拼命的否決。
“貴公司一直是我們十分看重的合作夥伴。只怪下屬們言行出位,才有了些計劃外的突發狀況。我已經處理好了,我們現在就出發,怎麽樣?”
“是嗎,言行出位,應該是長輩管教不嚴。這樣的人更不配和一貫以專業形象聞名的NPL合作。”
“Felix,你的意思是,我不太明白。”
忽略掉Steve的問話,男子走上前,向我伸出手。
“走吧。按傳統,你應該帶着禮物正式拜訪我們,而不是我來替你解圍。”
“叔叔,我……”
“你剛才叫我什麽?”
我低頭,別開那略帶責備卻慈祥依舊的笑顏。
“爸。”
“這才對。”
Steve望着我們,一臉的迷惑。
“哦,忘了和你介紹,這位Cherie Chen是我的兒媳,也就是Fay的未婚妻。這孩子涉世未深,我作為長輩能力有限,不足之處還要勞煩您多多提點。”
“等等,Felix,我們一起走吧。合作的事……”
“合作的事以後再談。我并不太能理解NPL的企業文化,不太能理解副總躲在走廊裏訓斥出位的員工。抱歉。”
說完,Felix的秘書便為我披上大衣,扶着我離開那陰森的走廊。
我們就這樣無聲的穿梭于裝潢眼裏的回廊露臺,直至停在頂樓的某扇雕花木門前。隔着虛掩的木門,悠揚的昆曲唱腔婉轉悠揚。取出手包裏的請柬遞給侍者,雕花的木門徐徐推開。
不同于低層的歐式仿古裝潢風格,簡潔和素雅成為這裏的主色調。雕工精細的茶臺,清脆的綠竹,飄逸浮動的真絲紗蔓,身着唐裝上衣的賓客圍坐其間,沉醉于圓型小舞臺上那流傳千年的纏綿悱恻。一切的一切真實複制着百年前商賈聚首的喧鬧喜慶,讓人頓生穿越時空的恍惚。
“我不知道那是您寄來的請柬,不然,我一定不會穿這一身。”
一出戲唱罷,雷鳴的掌聲叫好聲頓起,趁着喧鬧,我低聲說道。
公公望着我,長輩般慈祥的微笑。醞釀多時的話還沒出口,熟悉的聲音又自身後傳來。
“爸,ZCS的融資意向已經确定,他問您什麽時候有空,想和你見一……”
費淩看到我,先是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接着自然的微微一笑,仿佛我尴尬的出現是他早已預料到的場景。
“ZCS那邊我會處理,機會難得,你們年輕人也趁這機會好好調整。昆曲是國粹,即淨心除冗,又蘊意深厚。”
“爸,我和您一起走吧。”
“時間還早,你急什麽。Steve那邊我會和他溝通。費淩,你在幹嘛?”
說着,公公即轉身離開,費淩則果斷的上前拉住我。
“Cherie。”
我甩開費淩的手,回過身。
“想說什麽?”
“聽我解釋。”
“沒那個必要。我先走了,有什麽事以後再說。”
轉過身離開,費淩又拉住我。
“你去哪兒,我送你。”
“不要,我自己就可以。這麽多人,你還嫌我出的醜不夠多?”
“哪裏有出醜?你就是誤會了,你聽我解釋。”
費淩的糾纏加之之前的不愉快讓我無法繼續壓制自己的情緒,我奮力的推開費淩,卻看到費淩在一聲低吟後蹲下身去,看到細密的汗珠布滿額角,還有那汗濕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