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閃電之塵。

——題記

沿海公路的盡頭,防汛的警示标記在車頭燈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紅。緊握着手剎穩定偶爾傾斜的車身,整座城市開始在霧氣裏慢慢的膨脹,直至壓垮心頭一直強撐的堅強。急停下車子奔馳在雨裏,白亮的燈火染亮半邊天際,刺破那好像永遠不會破碎的黑暗。安靜的醫院裏,時間好像随着太多逝去的靈魂沉寂,可即使時光靜止,關于真相的氣息卻從未有過的強烈。

垂落自大衣尾角的水滴拍打着光潔的理石地面,逐漸彙聚成小灘清澈的水汪,望着突然出現的狼狽的我,當值的住院醫略帶驚恐的望着我。

“這位小姐,您,需要幫助嗎?”

“是,很抱歉這麽晚打擾,我有急事需要見之前因為外傷入院的林博炀先生。”

“這位小姐,我們醫院探視的時間是早晚九點時間,除此之外不接受……”

“我不要聽什麽規定!”

值班的年輕醫生還在微笑着,我卻用近乎聲嘶力竭的叫喊打斷她的回答。年輕的醫生不可置信的向後退了退,好像此刻的我是突然變異的怪種生物。

“醫生,我真的有非常緊急的事,或者說是人命關天的事。我必須立刻,馬上見到他。”

“可是,可是,如果被主任知道的話,而且病人還在恢複……”

等不及那些解釋,我搬過背對我的顯示屏,在搜索欄敲擊林博炀的名字,接着利落的推開擋在我面前的當值醫生。

“這位小姐,不可以進去的……”

直到走進電梯,當值醫生那細微卻充滿恐懼感喊聲還會清晰的擾動耳畔的空氣。自電梯望向咫尺外漆黑的雨夜,噴薄的血液好像下一刻就會将我燒成灰燼。

伴随着清脆的叮咚聲,VIP的特護病區呈現在眼前。除卻自窗口滲透的風聲和隐約的儀器轟鳴,一切是那樣的靜谧美好,可我卻從未有過的激動。伴着水聲的高跟鞋尖敲打着地面,執着的擾碎着那些無關的清夢。

V1302,林博炀的房間,在整座城市安眠的十分依舊的燈火通明。省略掉幾乎成為本能反應的敲門,通透的落地窗前,覆着白襯衫,筆挺西褲的瘦削背影清晰的映入我的眼簾。也許是被我的敲門聲吓到,忙着整理行李箱的人詫異的回過身,甚至還來不及放下折疊的整齊的一沓白襯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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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Cherie,你怎麽在這兒?現在?”

林博炀看着我,滿是笑意的表情卻帶着僵屍般的僵硬。望着那張熟悉的臉,慢慢模糊在腦海裏的爾溪的笑顏漸漸變的清晰,踏着汲水的鞋子走到他面前,時隔五年,我再一次甩給他一個斷然的耳光。

“混蛋,你這個混蛋。”

滿是怒意的手掌好像灼熱的鐵鉗,在那仍舊消瘦且暗黃的臉上留下五道清晰的指痕。林博炀不可置信的望着我,卻并沒有閃躲。

“這麽大的雨,這麽遠的路,不過就是為了一個耳光,會不會有些不值?”

“沒錯,的确不值。或者我應該買一把刀,那樣我們就都會解脫了。”

“那就記得再帶上一把刀。不過建議你最好現在就去隔壁的手術室,錯過現在,我不确定你還會有這樣的機會。”

林博炀說完,理了理略有褶皺的襯衫,轉過身繼續整理那碩大的行李箱。看着一件件物品将那原本的空曠填滿,深埋在心底深處的某些場景被悄然的喚醒。

“怎麽還不去拿刀,既然那麽想讓我死。”

将行李箱搬下床,林博炀對着我,冷靜的說出那句話。

“你怎麽都不問我為什麽會這樣?”強抑沖撞在心坎的怒氣,我用高昂的語調發問。

“女人不都是沒有理智的動物嗎?好歹我們也曾一起生活過,如果你覺得有必要告訴我,根本不用我發問。”

林博炀的孤傲再次激怒了我,我抽出手,揪住他的衣領。

“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和爾溪的死,到底有沒有關系?”

“陳爾溪?你憑什麽認為他的死和我有關?”

“還有S先生,又是誰?你到底還想害死多少人,到底有什麽目的?”

“你他媽的到底在發什麽瘋!”

終于被我激怒的林博炀奮力的甩開箍住他脖頸的我的手,雙手靈活的解開胸前的紐扣。

“你睜大眼睛看清楚:我是好不容易撐到現在撿回了一條命,你卻在問我為什麽要害別人。請問,你認為一個剛從重症室爬出來,走路太久都會氣喘籲籲的人會有力量害別人嗎?還有,我甚至都沒有見過陳爾溪,我為什麽要害他?”

被林博炀鉗制着望向那光裸的胸膛,本是光滑鮮嫩的皮膚上,幾條顏色鮮嫩的把橫橫亘交錯,幾條較小的疤痕上能夠清晰的分辨還沒有拆除的縫合線。而橫在我們之間的左臂上,輸液後的繃帶還滲透着依舊濕潤的血跡。

“那麽警署裏的T.L.與S的郵件又要怎麽解釋?”

我擡起頭,用那被不知是雨水還是眼淚模糊的雙眼盯着那張相隔不足兩厘米的眼睛,呼吸着那亦曾熟悉的呼吸。

“什麽T.L.和S?”

“什麽T.L.和S?T.L.,Tony Lin,林博炀的名字的縮寫,曾經在英國留學生界Fay 一樣有名氣的名字,你卻不記得,林先生,這個謊言是不是太過于缺乏真實?”

林博炀望着我,那麽一絲頓悟閃過幹澀的雙眼,誤解他的錯覺終于被那些我不願意的真實所擊潰,我憤怒的掙脫他的鉗制。

“事實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那是什麽樣子?”

“我沒有害陳爾溪。”

“沒有害陳爾溪?如果不是因為陳爾溪的死,經偵也不可能從你用過的電腦裏找到沒有內部記錄卻在公司收發的郵件,就不可能讓那件莫名其妙的案件重見天日,就不可能揭露你的真面目。又或者,是爾溪偶然發現了你的秘密,你要滅口?”

“那只是你的推斷,事實不是那個樣子的。”

“那你來告訴我,什麽叫三十日內的Deal?騙無關的人還可以,可是我最清楚,那封郵件後的第三十天,恰好是費淩在宿霧向我求婚的當天,也就是創意洩露的當天。試問,巧合再巧,會有那麽巧嗎?”

我望着那張漸漸暗淡驀然的臉,如簾的淚珠終究沖破眼眶的禁锢。望着眼前這個我曾經愛過的男人,我是多麽的希望一切只是一場還沒有來得及蘇醒的噩夢。

“我沒有,我沒有害陳爾溪。”

林博炀就那樣低聲的自言自語,眼裏的堅定随之變濃,抱着那種必須将我說服的堅定。而我,卻再也沒有相信他的堅定。

“林博炀,你知道嗎,從澳門回來的那天晚上,費淩跟我說,他竟然有想你就那樣死掉的想法。我當時堅持認為那是由于他太累太疲倦。可是現在我突然明白了費淩的立場,因為我也那麽希望你是早就死掉的人,死在倫敦某個荒廢掉的街區。我的五年,我的婚禮,費淩的愛,陸琪的信任,還有爾溪美好的未來,哪一樣我珍惜的東西不是最終毀在你的手裏?如果之前的一切都可以原諒,但爾溪的死我絕對不能原諒。我不管你的行為出發點是什麽,你都必須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我保證,林博炀,你欠下的一切都要償還,我對天發誓!”

穿天的閃電劃破天空,暗黑的夜幕瞬間被撕成兩片。傾盆的大雨好像掙脫了束縛的猛獸,肆意的拍打着喧嚣的塵世。奪門而出,仍舊伫立在原地的林博炀被拉伸成一道影子,埋沒掉我最後的一絲憐憫。

但就在這同一時空之下相隔萬裏的某地,晴朗的千尺高空,病情大有改觀的徐夫人劉梅正惬意的享受着大西洋上那久違的燦爛陽光,而如鏡面的浩瀚大洋上的豪華游輪裏,某個孤寂的背影正叼着雪茄臨窗眺望。隐藏在帽檐下的眼睛裏閃現過一絲詭異的笑顏,好像等待已久的漁夫,等到期盼已久的獵物,那種掌控他人命脈的喜悅為這被陰郁包裹的房間注射入一絲病态的暖意。随着傳真機吱吱的吐紙聲,一張收件人為MR.S的加密文件正被他的主人緩緩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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