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裂傷的幸福。
——題記
咣當……砰砰……
“小心!”
費淩一邊驚呼着将我的頭轉向他的心口,清晰的視線即被類似石膏粉末的灰塵所遮擋。無數細小的碎片雨點般的朝我們飛來,哔哔啵啵的敲打着距離費淩身側不過十幾厘米的紅木立架上的價值連城的琺琅瓷瓶,發出一連串清脆的碰撞聲,直到搖晃許久的瓷瓶倒地碎裂,整個房間才在濃密的灰塵的包裹下恢複安靜。
搖了搖被猝不及防的震動脹大的頭,橫亘在我腰間緊護着我的雙臂也慢慢松弛了力道。緩慢的回身望着幾乎被毀掉的房間,我和費淩雙雙陷入了無助的漠然。扶正歪斜着靠在地上的長底座鐘緩步向前,原本懸挂在二樓回廊的石膏照片牆被整塊的扯下來扔到大廳,粉碎的石膏碎片間,一張張曾經精致的相框扭曲的散落在光亮的地板上,在墨綠色的酒瓶殘渣和深紅的肆意流淌的紅酒間分外的醒目。小心的挽着費淩的右臂向裏走,暖房也已經被類似餐椅的木制家具砸的七零八落,疏松的泥土綿延直至樓梯緩步臺,生動的印證着這不大的空間裏曾經有過的波瀾。
費淩仰着頭轉過身,嘗試着透過重重廢墟探視樓上的情況,卻無奈不得要領。還不等費淩轉過身,熟悉的男聲夾雜着稀疏的破碎聲自二樓傳了下來。
“不是說想要回到以前嗎,好啊,你看着,你看着,這裏和之前一樣了,沒有那些該死的婉約的哭喪着臉的照片,沒有那些散發着酸澀的紅酒,更沒有那終年暗沉潮濕的素描室。可我們還是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你懂嗎?那孩子不會活過來在我們身邊長大,你也不可能再變成那個不谙世事的女學生。或者這就是命,是你的命,認命啊!”
近乎聲嘶力竭的吼叫,“認命”兩個字魔力般的回響在這曾經滿溢幸福的房子的每一個角落。拉住已經踏上樓梯一角的我,冷靜的有些可怕的女聲緩緩響起。
“可惜啊,徐恒,事到如今你都還不懂,我想要的是什麽。老人家常說露水姻緣,我和你何嘗不是如此?”
“May,”木頭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徐恒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你究竟是知道了什麽?究竟是誰告訴了你什麽?十萬火急的叫我回來,說些奇奇怪怪的話,公司那邊有人屍骨未寒沉冤待雪,你卻在這裏孤人自酌,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可怕?這樣的日子還有沒有盡頭?”
“可怕?徐恒,拍拍自己的良心問一問,是我說的話真的那麽難懂,還是你根本就不想弄懂?是啊,那個孩子死的不明不白,可你有沒有問過自己,那孩子的死真的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嗎?林博炀的離職,忙着滿世界飛的費淩,如今為你和Derek挺身而出的陳宇,還有我未出世的孩子,一切的一切,你才是真兇,你的虛榮和貪婪才是最真實的元兇。枉費我們義無返顧的愛你敬仰你,拼命騙自己為你開脫。我累了徐恒,你就真的一點都不辛苦嗎?該問那句話的人是我,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盡頭,那些白頭到老相扶相攜的誓言,真的只能是作祟的謊言嗎?”
啪!
“閉嘴,你給我閉嘴!!”
徐恒吼叫着,伴着那些難以形容的沉悶的撕扯聲和滾落地面的咚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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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沒有!我什麽都沒有做!我是扶着孩子們守着孩子們的人,我是保護他們的人。都是謊話,都是謊話!”
“謊話?徐恒,”嘶吼過後沉重的喘息,女聲也變得沙啞暗沉。
“你甚至從來都沒有嘗試忘掉過,關于那個冬天的一切。你在夢裏喊着的名字,你一直不願意告訴別人的一切。你早就知道錯了的,可惜即使失去孩子你也不懂悔悟,你的那些報複,那些殘忍,那些不寬恕,那些機關算盡,終究還是要靠你自己償還,徐恒,相信我嗎,結局,一定會是這樣的。”
“償還?好啊,如果要償還,就在今天一起償還了吧,我的命夠不夠,一個NPL夠不夠?還有你,既然不願意好好活着,我就成全你,我們一起死,嗯,一起死好了!一起償還好了!”
徐恒一邊喊叫着,一邊拖起地面上某樣東西,沉重的腳步混亂沉重,直到出現在我們視線所及的樓梯拐角,我才看到嘴角流着血俯身伏在地面上被徐恒拖行了不知多遠的夫人的身影。
“夫人!”
我掙脫開費淩的鉗制,在布滿殘骸的樓梯上匍匐前進了很久,才費力的挪到夫人的身邊。
“夫人,夫人,您還好嗎?”
幾乎在同一時刻,費淩從我的身邊擦過,攔住了正舉起手槍的徐恒。
“不可以,不可以徐總,清醒一點,您這到底是在做什麽,徐恒!”
“放開我,你放開我,不想死就離我們遠遠地,放開我聽到沒有!”
費淩邊憤怒的叫着徐總的全名試圖喚回他出走的理智,邊搶奪着徐總手裏緊緊攥着的手槍。可眼前的徐恒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紫紅的雙眼,顫抖的雙手,和那同樣淌着鮮血的嘴角。
“徐恒,徐恒,你看看清楚你到底在做些什麽,你的理智哪裏去了?”
費淩還在嘶吼,徐恒也還在發瘋。稍微擺脫了費淩鉗制的徐恒即刻挪身到我身邊,試圖搶走我懷裏已經奄奄一息的夫人。我用力的轉過身試圖用自己的身體來避免夫人的二次傷害,卻被徐恒憤怒的推開。失控的身體在滿是玻璃碎屑和裝飾物殘渣的理石地面滑行了很久,直到重重的撞在銅質立櫥的拐角。深入骨髓的劇烈痛感讓我忍不住喊出了聲。或許是被我的喊聲吸引,拖着夫人前行了幾步的徐恒微微頓住了腳,費淩則果斷的抓住這個機會,搬過徐恒搖晃的身軀,重重的兩拳。失去重心的徐恒随即仰面重重的倒地,而同樣失去支撐并經受着大力的劉梅,則在我和費淩兩人面前,滾落下滿是雜物殘骸的樓梯。
“徐太太!”
費淩驚叫着,伸出手試圖抓住飄過手腕的絲質衣擺的最後一縷纖維,但終究錯失了那個機會。蝴蝶般瘦弱翩跹的夫人慢鏡頭般漸遠與我們的視線,直至和一片紅一起,定格在一樓樓梯的拐角。
循聲而入的秋嬸望着眼前的一幕,浮萍般的癱軟作一團。一同趕來的陸琪則三步并作兩步的跑到夫人身旁,用手帕捂住那仍不斷溢出鮮血的傷口。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Fay!Cherie!”
陸琪的喊聲很大,可在那個時刻在我的腦海裏,卻是那樣的空遠。費淩掙紮着先與我起身,用那同樣血肉模糊的雙手撥通了急救電話。
“說是最快也要二十分鐘,要我們盡量止血。”
“二十分鐘!天吶,那要先去找些繃帶紗布什麽的。這個手帕已經濕透了。Cherie,快去找些紗布繃帶,血快止不住了!”
陸琪擡起頭望着我,焦急的大喊道。我循聲費力的起身穿過雜亂的樓梯,将手邊的紙巾盒遞到滿身是血的陸琪的手裏。
“徐總呢,徐總在哪裏?”
陸琪一邊用抽出的紙巾專注的擦拭外溢的鮮血,一邊望着費淩,急切的詢問道。
“爾溪事件的記者招待會召開在即,不能讓徐總有一點閃失。徐太太這邊我來照顧,Fay,一定确保徐總沒事。知道嗎?”
陸琪說完,又開始拼命的抽取紙巾換掉手裏殷濕的一團。費淩踉跄的起身走上樓梯,背下還在昏迷當中的徐恒。
“不行不行,”陸琪看了看昏迷的徐恒,又看了看手裏再次殷濕的紙巾,
“我們等不了二十分鐘了,如果我們趕得快,應該可以在十五分鐘內到達臨近市鎮的醫院,雖然比不上市區,但起碼還有一絲希望。而且兩位這個樣子,如果被記者發現,後果将不堪設想。Fay,就這麽決定吧,生死有命,但總要一試。”
“這樣不好吧,徐夫人傷的這麽重,如果輕易挪動的話,極有可能造成二次傷害,而且因為之前的暴雨,很多路段都處于封堵,如果卡在半路,出了人命怎麽辦?”
“我們等在這裏二十分鐘,徐太太也未必活的過來。而我們出去試一試,或許還有一絲生機。現在這樣的關鍵時刻,已經容不得半點差池。就這樣吧,Fay,我們走,必須走。”
說着,陸琪便站起身,用餐廳取來的長餐巾和桌布裹緊夫人的額頭以及身體,接着橫抱起夫人走向門外。而費淩,也麻利的效仿陸琪,背起徐恒走向門外木橋上停泊的車前。
“費淩,你确定要這樣?”
已經走出門口的費淩聽到我的喊聲,緩緩的轉過身,堅定的點了點頭。
“沒錯,就這樣決定。Cherie,我的公司馬上就要上市了,我不會允許任何人有任何的破壞或是阻攔。徐總也是一樣。為了爾溪,也為了我自己,沒有別的路了。”
費淩說完,提了提趴在他背上的徐恒,望向我。
“去樓上拿着徐總的槍,我在車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