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知道,你都知道。

——題記

從來不知道,入夏前的夜可以這樣的涼。終于清明的天空,星星頑皮的眨着它長不大的眼睛,歌頌着那些漸漸被遺忘的美好。澄澈的天空和寬敞的馬路上,被洗滌過的的心随着那些偶爾悠閑閃過的背影一同将幸福放大,展示着在這個距離我生活不過十幾公裏遠的小城裏總被忽略掉的幸福。掏出口袋裏壓扁的煙盒摟着裝滿方便食品的口袋坐在醫院門前的石階上吐盡最後一口煙圈,漫長的一天,幸好結尾終于來臨。

冷清的長廊盡頭,費淩陸琪緊挨着站在略顯狹窄的窗前緊張的讨論些什麽。費淩緊皺着眉頭說着些什麽,陸琪邊聽邊搖了搖頭比比劃劃的回應着,不同于往日的默契應答,此刻的兩人越發的劍拔弩張。正提着打包東西不知所措,伴随着熄滅的指示燈,托送着徐夫人的拖床旁,主刀醫生正熟練的摘下口罩。

“醫生,手術結果怎麽樣?”

提着包裹大步沖上前,陸琪和費淩顯得有些窘迫。挪開不自覺停駐在兩人身上的目光,雪白的病床上形如枯槁的劉梅吸走了我的全部注意力。

“三位稍等,我們先把病人送到病房,請先到拐角處的醫生休息室等我。”

主刀醫生說完,便重又低着頭和護士一起推着病床走向不遠處的病區,望着逐漸模糊的一群人的背影,費淩擡起手,默默的攬着我向休息室走去。

時值午夜,休息室空無一人。接過值班護士遞來的熱水,摘下口罩主刀醫生滿臉疲憊的仍舊微笑着向我們點頭致意。

“醫生,病人的情況怎麽樣,不必有所保留,我們做好了應對各種情況的準備。”

臨門而坐的陸琪一邊說着,一邊放下手裏的紙杯。氤氲的水汽緩緩飄散,整個房間都多了一絲暖意。

主刀醫生望着我們,點了點頭。接過當值的護士遞來的病歷夾,主刀醫生的神情變得有些凝重。

“一起送來的是兩位病人。其中一位是顱骨外傷,加上部分軟組織挫傷。另一位是暫時性的失去意識。按照病歷簿上的檢查結果,男性患者昏迷主要是因為重擊和低血糖,還有随之的低血壓症狀。體內的酒精含量27mg/ml,屬酒後,那綜合以上加上兩位的事故現場描述看,應該沒有多大問題。”

主治醫生說完,費淩明顯的松了一口氣。可不同于費淩,陸琪的神情依舊緊繃。而且出乎我的意料,陸琪竟然那般熱切的關心徐夫人的情況。

“那麽女患者呢,手術成功嗎?損傷的程度有多大?是否會留下後遺症?”

“女患者的話,情況的确很不樂觀。但所幸創面不是很大,之前的急救措施也是非常的及時。但是通過與患者之前的主治醫生聯系和病歷資料,患者的情況可以說比較複雜。簡單概括來,由于損傷伴有輕微的腦震蕩,而且創口靠近神經密集區,所以是否會有後遺症也是我比較擔心的結果。其次,患者有很嚴重的貧血,凝血功能也有輕微障礙,還有就是中度的抑郁傾向,患者有長期服用博樂欣的病史,所以在恢複期間,患者的情緒是家屬需要首要關心的。情況就是這些,目前是危險期,如果能順利平安的度過,相信患者痊愈的可能性還是非常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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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刀醫生一邊說着,一邊合上病歷夾,陸琪連忙點頭致謝,醫生友善的笑了笑,正要轉身離開,先前的值班護士氣喘籲籲的出現在我們面前。

“主任,同女患者一起送來的男患者堅持要求出院,我們怎麽勸都沒有用,您看看是不是過去看一下。”

“男患者,是姓徐的先生嗎?”

“沒錯,您是家屬吧,徐先生的抵抗情緒很嚴重,這樣會嚴重影響治療效果的。”

“很抱歉很抱歉,患者最近的情緒的确有些波動,Fay,我們快去看看吧。”

陸琪一邊向滿頭是汗的護士道歉,一邊望向費淩無奈的說道。費淩看了看同樣急迫的主治醫生,無奈的點點頭。

距離徐恒所在的病房還有十幾米,病房裏的躁動就已經清晰可聞。推門而入,眼前的景象更是令人驚呆。衣着淩亂捆紮着繃帶的徐恒被幾個年輕的護士費力的按在病床上,因為掙紮而脫落的輸液管還在源源不斷的向外噴射着藥液,而殘存在徐恒皮膚裏的針頭則已将雪白的床單染紅大片。即使這樣,徐恒依舊處于極度的病态亢奮,不停地嘗試着掙脫着護士的束縛。因為不停地撕扯,已經滿是污漬的襯衫被不停滲透的汗水浸濕,甚至平時最為珍貴的腕表,也已經散落成碎片鋪落滿地。透過那布滿血絲的迷離的雙眼,徐恒的世界好像正上演着詭谲的風暴,徐恒努力的伸出還在滴血的手想要抓住并掙脫什麽,卻屢屢被阻。徐恒因此被激怒,直至發出類似絕望的吼叫,見情形處于失控的邊緣,費淩和陸琪果斷的加入搶救者的隊伍,而在我身旁的主治醫生,則冷靜的接過當值護士遞來的鎮定劑,注射到徐恒的體內。随着注射器內的藥物緩緩被他推入體內,徐恒低吼着再次陷入沉睡。如釋重負的護士們甚至來不及擦汗,便忙着進行止血和二次包紮。費淩和陸琪則如蒙大赦的退到我身邊,接連挽起汗濕染血的衣袖。

“應該是突然升高的血糖濃度和酒精加上精神作用導致的行為失控,鎮靜劑會幫助他好好睡一覺。”

疲憊不堪的主刀醫生一邊肯定的說着,一邊按滅手裏的筆形手電筒。

“今晚家屬一定注意陪護,有任何異常及時通知當值醫生。”

“是,我們一定會注意看管,非常感謝您醫生。”

費淩一邊讨好似的說着,一邊周全的護送被徐恒折騰的疲倦的醫護離開。望着費淩和衆人疲倦的背影,陸琪竟是噗的一笑。

“看我說什麽來着,情感和理智,臨界一定要拿捏好,這世上哪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我轉身,望着顧自言語的陸琪,瞬間覺得是那樣的陌生。注意到我的異樣,陸琪并沒有任何的不自然,反而越發的坦然。

“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聽不懂是正常的,你不知道,費淩有多害怕你聽到。”

“什麽意思,什麽叫害怕我聽到,你們之前在手術室的走廊裏讨論的,就是怕我聽到的?”

聽到我的問話,始終坦然的陸琪終又變的局促不安。

“你聽到了多少?”

“那取決于你告訴我多少。說說吧,你我都讨厭言之有盡的人,反正也瞞不住了,不如都告訴我。”

“其實我不說你也應該能猜到些許,你出事,費淩能無條件的趕回來,是因為和風投的談判破裂,那邊根本不同意對外放出NPL注資Fyes的事,甚至一直在積極運作排除NPL對Fyes的影響,他們認為,NPL不斷地醜聞和動蕩的組織格局會影響Fyes在資本市場的表現,甚至會引發更嚴重的後果。”

“所以,費淩左右為難,徐恒失望透頂,NPL很難在短時間內擺脫陰影重振雄風,可你呢,為什麽那麽開心?相比于之前對NPL雄心勃勃的陸琪,我怎麽突然覺得你那麽陌生?”

“還真是伶牙俐齒的Senior,一點就透,而且那麽犀利不饒人。不過你也不是全中,我之所以“善變”,是因為之前被表象蒙蔽,我勸費淩盡早脫身,可他根本置若罔聞,非要顧着多年的情誼幫扶到底,倒是你應該好好勸勸他,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霸主,徐恒的時代,應該離結束不遠了,而費淩的明天才剛剛開始,林博炀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嗎?一着不慎,滿盤皆輸,沒用了就要踢掉,誰還真記得誰?”

陸琪說完,潇灑的轉身點煙,絲毫不顧及這裏是禁止吸煙的醫院,回身望了望即使昏睡還喃喃低語的徐恒,正準備反駁的我被突然出現的氣喘籲籲的費淩打斷了思路。

“六點鐘,六點鐘……”

“什麽六點鐘,又出什麽事兒了?”

“六點鐘,爾溪的葬禮,我們必須在六點前趕回市區。”

費淩說完,便俯着身雙手捂住胃部靠在牆上。陸琪則熄滅剛剛點燃的香煙,眉宇間慢慢背無可言述的壓抑占據。

夜正沉,可胸腔內跳動的心卻慌亂不止。

是怕,是想念,是怨恨,是不舍,我知道,你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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