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淚鳴。

——題記

“真的?你說的是真的?”

古香古色的茶坊裏,悠揚動聽的古琴樂聲回旋耳畔,清揚的茉莉香氛之間,面色驚恐的男孩握着跌落在腿間的青花釉茶碟言語顫抖。

“怎麽可能?走的時候好好的,半個月前吧,我們還通過電話的。不是法治社會了麽,人怎麽能說沒就沒了?”

“你冷靜一點。”

陸琪松了松箍在喉間的領結,拍了拍青筋乍露的顫抖雙手。

“你要我怎麽冷靜?人死了,兇手還在逍遙法外;而你們,在乎的還是項目能不能進行,你們的心是死的嗎?血是冷的嗎?還是,金錢的力量真的可以戰勝一切?”

“說什麽呢你,這孩子年齡不大怎麽那麽尖酸刻薄?什麽都不知道,胡說什麽呢?

陸琪看了看那男孩對面沉默的我,急忙的打圓場。揉搓着手心裏已經扭曲變形的草編杯墊,簌簌下落的草屑散落在膝上,像極了那年倫敦的雪。

“我怎麽不知道情況,是你們……”

“什麽我們。你……”

“那是在倫敦的第三年的聖誕前後,雪下的好大。”

忽略掉争吵的兩人,我望着稀疏落下的草屑,顧自的繼續。

“費淩開車載着我橫穿整座城市,去接泡在實驗室兩天兩夜的爾溪。離開的太久,記憶總是會自覺地變得模糊,我只記得滿是精密儀器的實驗室角落裏,爾溪戴着護鏡彎着腰對着一堆我看不懂的數據傻乎乎的笑。我問他,如果就這樣低血糖昏死在這裏沒人管怎麽辦?他說,如果命定避不開上帝之吻,那他寧願在實驗室裏告別整個世界。那個時候,爾溪剛剛本科畢業,他的導師,是個英俊的不得了的四國混血,兩個人的背影,是那波瀾的一年最美的一刻。直到那一刻,一直攻于文史的我才真正領會到科學之美,也才明白,那些留在倫敦的經濟模型或許真的能在某一天經由某人之手撬動整個世界。”

“Cherie…….”

“我問過很多人,也被很多人問過,倫敦到底是什麽如此的讓人留戀?是永遠填不飽的肚子,完不成的改動無數遍的論文,還是午夜教堂的鐘聲,泰晤士永遠迷人的夜景。不管回答有多豐富多彩,留在我心底的,始終只有對夢想的那份執着。爾溪離開以後我一直在遺憾,不能拿起槍去找兇手,但是我一直努力着,用我的方式去紀念陪我走過人生最燦爛的時光的人。而且,我一直堅定的認為,替爾溪完成他的夢想,是偉大的一件事。我不會強求你和我們一起跳到這個漩渦,因為我也在不遺餘力的逃脫命運的詛咒,但我想,如果你願意,這或許沒想象的那麽糟,或許你還會在這期間找到人生新的方向。”

話音消散,一片的沉默。

許是感觸于我提到的那一年,陸琪的眼神裏多了那年關于別離的哀傷,而面前的男孩,則正為了那令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愧疚心神不寧。

“我……”

“好了。”

陸琪打破沉默,整了整衣領,利落的起身。

“Cherie說的是,沒必要強迫你。國內國外的,路都不止一條,無論今後你投身哪裏,選對方向都是硬道理。小子,好運。”

委婉的拒絕陸琪習慣伸來的左手,一切都開始變的飄忽不定,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如費淩所願精神飽滿的陪他見證人生最輝煌的時刻,真的可以完美的結束最後的行程。

“我是說,如果我願意加入,我的安全會有起碼的保障,是吧?”

已然穿過綴着細長珠子的隔欄,背後的聲音多少有些急躁。

“不。”

我轉過身,望着眼前的男孩,幹脆的否定讓他簡直無法相信。

“什麽?”

“我說不,我們不能完全的保障你的安全,因為即使我們,都無時無刻不在提放着任何可能襲來的意外。”

“那你們憑什麽認為,我可以加盟NPL?”

“如果你期待的是車輪一樣規矩妥帖的生活,那麽很可惜你并不是合适的人選。在這樣的情況下,每個堅持下來的人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意志和希望。我在賭的,是你的野心,還有不确定存在的冥冥之中。”

“你就不怕會賭輸?”

“當然,我當然害怕,但我不會因此而一無所有,所以我願意相信自己的直覺。而且,你願意提出條件,就說明你本身并不排斥,只是不确定,自己的冒險是否值得。”

望着我漸漸自信的笑容,面前的男孩揚起一種頑強的笑。背後一直通力配合的陸琪也适時的鼓起掌來。

“早就知道,兩位對我是勢在必得,只等我主動拔光自己的刺,才最終落錘。既然這樣,那就煩請兩位多多照應,駱,單名秦,大家都叫我Qin。”

男孩說着,伸出滿是誠意的右手。

晴朗的三萬英尺夜空,繁星仿佛觸手可得。自窄小的舷窗眺望,腳下的茫茫沃野或許正是我的故鄉。同蘇格蘭一樣寧靜高遠的夜空,我卻仍舊不敢面對那些以疼愛為名的質問。

一步之隔的坐席上,駱秦正仔細的研讀着陸琪帶來的研發資料。而面對着熒光屏的陸琪,亦未曾有一刻停止對我的試探。那些閃耀在熒光背後的埋怨和愧疚,一縷縷的沖淡了學生時代曾有的純真情誼。我沒資格抱怨,也沒資格記恨,至少在這場持續數年之久的掙紮中,我曾以失去所有的光芒為代價換得蛻變。即使錯深似海,我或許早已沒有砝碼去抵償,那些說不清的年少愁緒。

“我帶着駱秦check in,你呢,去哪兒?”

拉着雙人份的行李,陸琪明顯的吃力了不少。望向候機廳座位上見縫插針埋頭苦讀的駱秦,陸琪無奈的搖了搖頭。

“算了吧,顧好駱秦是你目前最大的任務。趁費淩出差,我回家休息下,明天還要去公司做交接。”

“真的辭職?”

“嗯,真的。距離費淩公司揭牌不過十天,還要抽時間做個SPA什麽的。想想都覺得忙。”

“那好,那就慶功酒會上見,我會帶筱玫一起參加。”

陸琪說着,轉過身,對着不遠處谄媚的喊着:

“嘿,駱先生,你看是不是我們先走,您得空稍事休息?”

午夜的城市,燈紅酒綠漸漸歸于沉寂,聽着計程車裏劇情跌宕的廣播劇遍觀霓虹,生活開始慢慢歸于真實的觸感。謝過幫我提出行李的司機,時光好像回到關于這座城市的初始章,被外勤沾滿的日歷和生澀的唱念做打。我開始覺得,一切,都是那麽的水到渠成又刻骨銘心。

“費太太?是B19的費太太吧?”

“哦?”

停下本就懶散的腳步,身後的保安自然的接過我的行李箱。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兒嗎?”

“哦,是這樣費太太,門衛那邊有個人等您很久了,您看,是不是去看看?”

“等我?現在?”

“對,已經一整晚了,說是無論如何都要見到您。”

“陳小姐?”

還沒來得及提動靜止的思緒,身後暗啞陌生的聲音呼喊讓我不由自主的縮緊神經。

“這位先生是?”

望着不遠處路燈暗影裏帶着網球帽衣衫髒亂的男子,我強制着鎮定,裝作若無其事的一問。

“我是按照陳小姐的留給我的卡片找到這裏的。”

“啊,你是……”

“沒錯……”

“這個時間你怎麽會在這裏?”

“對啊對啊,原來他真的認識您啊,只是您看這麽晚了,我們才沒放他進去的,費太太您看,真是不好意思……”

安保低聲的說着,卻被他突然的一句生生的斬斷。

“費先生現在兇多吉少,時間寶貴。”

男子看了看目瞪口呆的保全,

“具體情況,路上再說。”

“呀,費太太……”

話音未落,男子便拉着我鑽入他近乎暴力攔下的印下超長剎車印的計程車。烏雲密布的夜空劃過一道低沉的閃電。

我們終究錯過的,那個夏天的第一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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