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智鬥。
——題記
疾馳的車輪僭壓過平整的路面,微微轟鳴的引擎聲使恐懼不可抑制的在心底蔓延。靈活的穿行在集裝貨車之間,嗆鼻的尾氣順着搖下的車窗撲面而來,引發一陣陣無可抑制的暈眩感。直到一路暢通遭遇突然變紅的交通燈,搖晃伴随着急剎終止,中年司機警覺的回過頭,迎上左手邊因為疲倦和緊張而透露着青色眼神的人。
“這,兩位是要…去哪裏啊?”
身側的人仍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留下滿腹疑惑恐懼的我對着司機探尋的目光。
“去機場吧,突然有急事,要去外地。”
“不是,去火車站,剛好來得及。”
“那你不是說時間寶貴,乘火車要很久,你到底是要……”
還在努力搜腸刮肚的找尋反駁的根據,一雙散發着泥土和汗腥氣的大手猝不及防的捂住我的嘴。
“噓,再等一會兒,到了我就解釋給你聽。”
匆忙的翻着随身的提包付過車錢,故作自信的謝絕熱心司機幫助的提議,淩晨的火車站,除了夜宿徘徊的褴褛乞丐和壓低的濃密烏雲,安靜的有些可拍。
“現在坦白吧,為什麽來這兒,費淩到底出了什麽事,你到底想幹嘛。”
“你先告訴我,你有沒有聽過費總競标2號地皮的事?”
“什麽2號地皮?”
“之前費總到中部區,收尾周總之前的競購,你沒同去?”
“沒有,除了那次,我沒有再去過中部。你說的那個什麽競購,大概是什麽時候的事?”
“一個半月前吧,當時費總和他助理到過酒吧,那時候好像費總剛從澳門回來,還問我有沒有馬德拉酒。”
澳門?馬德拉酒?也就是說,那是在接回林博炀之後,那次的莫名昏倒,爾溪的死,大雨瓢潑的夜晚,林博炀胸口袒露的傷疤,Steve掀起的內部大清洗……記憶好像就此斷了線,蒼白又孤立。
“費太太,你知道嗎?”
“啊,哦,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在醫院,身體有些不舒服。不過你說的那個競購到底和費淩現在的情況有什麽關系?你不是說費淩已經出事了,那我們還待在這裏做什麽?”
“你先冷靜費太太,我指的兇多吉少并不是費先生性命堪憂,而是有人,不願意費先生的公司那麽順利的上市。”
“所以呢?所以你就用那個當借口把我騙到這裏來?然後對我說些有的沒的?”
“如果說騙的确可以成立,但是我想,現在無論是NPL還是費總的公司都在警方的監視之下,費太太應該也不願意這件事被廣而告之吧。現在費太太要做的,是想辦法保全費總。NPL家大業大,費總可不一樣。”
酒保說完,從褲兜裏掏出一包壓扁了的香煙,微涼的夜風徐徐,有些失靈的打火機好不容易才擦出火星,火星雖然微弱,卻足以點燃一根香煙。熒熒的火光下,我終于看清了面前這張有些邋遢的臉,不同于橘黃射燈下身着精致的西裝馬甲把玩銀色調酒杯的慵懶青年,此刻的他無時無刻不散發着一股無以名狀的城府和淡然,那挑動的眉眼和熟練的吹吐仿佛完全換了一個人,那種神情,像極了機場候機廳裏的林博炀,而眼前的一切都讓我不禁警惕起來。
“那麽呢,你覺得我要怎麽做?”
男子扔掉了仍有半截長的卷煙,
“那塊2號地皮,是二年前由地産商牽頭入标的。本來只是荒山野嶺,但因為周邊高速公路和産業園的修建,這塊地皮逐漸占據了多種無法比拟的優勢,我想周總之所以想拿下來,主要是為了擴展公司,因為那個時候,公司的前景還是很好的。”
“那,為什麽一直拖延到現在?”
“有一次梁總把自己灌醉了,說漏了嘴,大家才知道周總公司的情況已經惡化到了那種地步。按梁總的解釋,是因為之前談好的資金沒有到賬,長期周轉不靈所致。因為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擔保,申請銀行貸款也是非常的困難。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那塊地一直懸在那裏。周總最後一次接手公司的業務,就是賣掉了兩間黃金地段倉庫預付了一半的地價款,但自那以後,公司業績嚴重滑坡,加上那個失誤的檢舉,才給了費總并購的機會。”
“不過是塊地而已,為什麽嚴重到無法上市?”
“你以為那塊地真的是一般的地皮麽?那塊地,本來是要作為産業園的一塊的,也就是說在政府的規劃內。周總這個人,用了各種不堪的手段,違規操作,才得到了這塊地的競标資格。可是現在,相關的負責人已經被調查,因為違規征地而受損失的原居民也已經提出賠償要求,所以,現在費總很是為難。”
“費淩為什麽會為難?那是之前周謙簽署的合同,費淩只不過是接手而已,違規的話就放棄好了,這是很簡單的道理,費淩不會不明白。”
“是麽?可是我怎麽聽說,費先生當時看中周總的公司,就是為了這塊地皮,而且在正式收購之前,費先生就已經完成了易名的相關手續,現在的情況是,周總毫無牽聯,費總是千夫所指的無良商人。”
“你說真的?”
“當然。”
“那你是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的?你又出于什麽立場過來找我?”
“費太太,你怎麽忘了。我們都是在酒吧呆過的人,同您的戈芬一樣,周總那裏,也有幾個特別的包間,耳濡目染,就有了我們現在的對話。而為什麽幫費總……費總是怎樣的人,我們很清楚。費總不應該替周總背黑鍋,這個原因的話足夠充分。”
“可是……”
“先不要可是了,待會兒會有到鄰近城市的火車,去那裏的話再轉飛機。你要做的,是找到當時和周總達成私下合約的政府負責人的太太,她可以證明當時費總并不知情,周總才是幕後主使。”
“可我怎麽才能找到她?你又怎麽确定她一定可以幫我?”
“她一定會幫你,因為她也需要你的幫助。至于要怎麽找到她,到了那裏自會有人聯系你。”
說完,男子便遞給我一張稍晚時候的慢速硬座火車票。
“為了掩人耳目,費太太就遷就一下吧。”
“你都策劃好了?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會在今晚回來?”
“直覺。我沒有身份證,而且因為周總之前失蹤的事,沒有辦法同去,僅此,費太太,一路順風。”
機械的報站聲,寥落的候車廳裏,幾個睡眼惺忪的人提起花色各異的包裹,哈欠連天的向着檢票口走去。盯着手裏有些褶皺汗濕的車票,那些模棱兩可的話語讓我無法安然離開。
“我說……”
我回過身,盯着空無一人的廣場,尴尬的愣愣出神。
“哎,那位旅客,對,就是你,還走不走啊?不走我可要下班了,哎呀,困死了……”
粗狂的女聲傳來,不遠處的檢票口,一個中年女子朝着我的方向用力的揮舞着手臂。
“哦,就來就來。”
有些破舊的月臺上,無數只白蛾正繞着白亮刺眼的等勁舞盤旋。小心翼翼的走到車票上對應的座位旁,鄰座的年輕男孩正靠着車窗睡得香甜。微微的鼾聲伴着車廂的晃動有節奏的傳來,出奇的安然。透過越發沉重的眼簾望向照例巡檢的乘警輕快的背影,時光好像回到到年前那個冬天,我和林博炀的重逢之旅。
車輪緩緩駛出這座城市的時分,晨光熹微的機場候機室裏,洗漱一新的男子掏出手機,對着
散發出橙紅豔陽的窗戶深深的吐出一口氣。
“是我,Tony。”
“…”
“對,已經走了,按你的意思讓她從鄰市轉機走……沒有,但估計是沒辦法吧,心愛的人深處險境,不信也會信。”
“…”
“我嗎?馬上去澳門,對,找到了就聯系你。好,那你注意身體。再見嘛,哈,但願還有機會吧。”
男子合上電話,望向不遠處的機場跑道,那是今晨第一班離港的飛機,一夜雨水的洗刷天空澄澈清明,所以無論目的地何處,都是飛向陽光的旅途。
男子這樣想着,展露出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