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送給未知者的禮物。

——題記

盛夏的夜,蟬在聒噪,人在嗚咽。

徐恒私宅的底層大廳裏,滿滿都是空洞的寂寥。幾縷冰冷的月光從樓梯側面的天窗投向光潔的理石地面,輝映着有些孤落的的背影,而這個背影對于費淩,好像又是無念輪回的反轉,上次見到這樣的場景是倫敦的聖誕雪夜,她站在窗前,對着來往的人群輕呵着哈氣,然後優雅的轉過身,對着自己微微的一笑。那時的自己,是勇敢的走上前,緊緊地環抱着她,告訴她以後有自己都不必害怕,可是事實證明,一切并沒有朝着既定的方向發展,反而好像有什麽東西在不斷的丢失,甚至找不到一絲殘存的痕跡。

尹南的話,像一顆定時炸彈,攪擾的費淩很難保持冷靜。那是他親眼看到的東西,價值上億的資産清單,印着紅手印的委托代管授權,還有地下室一層裏,幾個仍舊勤勉工作的評估代表。他不知道該怎麽向心愛的人解釋這一切:徐恒對這些可以力挽狂瀾的資産抱着怎樣近乎病态的期待;高調進軍內地律師界的尹南對這個案子抱有怎樣必勝的決心;陸琪的懷疑和輕蔑冷漠;仍舊死因不明的劉梅貌似懸念疊出的所作所為,聞浩未曾停歇的催促。如果一切都不算糟糕,那麽握在自己手中的這張傳真紙——授權費淩作為徐恒的全權代表雲雲,尹南稱之為事件推波助瀾的催化劑,自己的分身無術和靈魂伴侶的輿論漩渦,一切的一切,怎麽辦才好?

冗長的煙灰墜落,尹南的腳步聲依舊輕快。

“Fay。”

“哦,怎麽了?”

“已經發現了,酒窖的南向是一個幾十見方的保險庫,裏面保存有很多珍貴的字畫和珠寶首飾,還有一些古舊書籍等等,評估這邊需要加派人手,你看是不是和羅警官聯系一下,沒有他的批準,外邊的人進不來。”

尹南說着,遞上一張字跡潦草的項目清單,有近代知名畫家的油畫作品,也有遺世的孤本古籍,還有不知年代的瓷瓶首飾,林林總總,琳琅滿目。

“尹南,我們不這麽着急不好嗎?”

戶外的陽臺上有着徐徐的涼風,費淩說着掐滅手裏的香煙。

“你不是,還沒告訴Cherie吧,費淩,這件事你沒權利替她決定的。不否認即代表默認,我們更有義務尊重死者的意願。”

“可是你怎麽就沒有考慮到她将面對的一切?如果這是你深愛的女人,難道你也能無條件的保持冷靜?”

“不能,我想我也不能。可是Fay,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了。其一,劉梅已經提供了充分的資料證明她和徐恒感情的破裂,也就是說她并沒有為你的意願留下任何的可能。即使Cherie放棄繼承,這筆遺産的結局就是以無人認領而無疾而終。其二,這份遺囑由我父親的律師團經手,毫無破綻可言,上面的指印很容易證明就是Cherie本人所屬,所以不要期望這份遺囑會因為有效性而受到懷疑。所以如果你想救NPL救徐恒,Cherie接手是勢在必行的一步。”

“尹南,拜托,我需要和你父親見一面,我必須知道劉梅的目的是什麽,不然我不會允許Cherie接收。”

費淩說完,果決的盯着尹南挂着微笑的面孔,那眼神堅毅如冰,好似誓死守護神殿的鬥士。

“Fay,我說了,這不可能。因為我們是朋友,你才會得知實際操作人是我的父親,可是如果在法庭上,沒有人可以找到任何證明的證據。而且同你一樣,我也有需要誓死守護的東西,所以,Fay,我不僅建議你盡快将一切告知Cherie并協助我處理相關事宜,我還建議你,為了保全你的公司,你應該考慮全身而退。”

“什麽?”

“你沒聽錯。我是說,如果你不想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你就應該盡快的做出決定。你和Cherie沒有實質的法律婚姻關系,所以如果你暗借Cherie之手吞下NPL,那對你将如虎添翼。”

“你竟然在考慮這些?你難道不知道徐恒和NPL對于我意味這什麽嗎?”

“意味着什麽呢?費淩,在我的印象裏,你是最精明的商人。最棒的商人就像最棒的獵人,不會錯過任何捕食的機會,在你的其他社會角色之前,你首先是一個企業家。”

“想想吧,這是注定的結果,無論你怎麽做你都不可能守護你愛的人不受一絲一毫的傷害,所以為什麽不呢?但當然,這只是我作為一名律師的建議,一切的決定權在你。”

說完,尹南拍了拍費淩的背,轉身離開。

日出前是一天之中最寒冷的時候,即使在盛夏也不例外。從藏身的立柱輕聲走向費淩,明淨的月豐盈圓潤。

“尹南說得對,我覺得那是很中肯的建議。”

大概是看到我太過意外,費淩盯着我半天沒有出聲。

“你都聽到了?這習慣可不好。”

“是啊,總是在不該聽到的時候聽到,可是這次我并不後悔。”

“為什麽?”

“因為尹南的話讓我明白了很多。費淩,我突然意識到變成一個富翁其實也沒那麽糟糕,因為即使有一天你不在愛我,我也可以活在這個國家的上層社會,揮金如土也好,孤影自憐也罷。”

“Cherie,我們不要讨論這個問題。而且這個問題并不值得讨論。”

費淩說完,轉過身摟住我有些顫抖的肩膀。

“走吧,我們回家……”

“費淩,你走好不好?就當做你并不知道這裏發生的一切,就當做我只是你的情人。”

“住口,不要挑戰我的極限,不要。”

“我不是在開玩笑。”

“那你是在諷刺我嗎?諷刺我作為一個男人的無能?”

“這怎麽能夠相提并論?”

“為什麽不能?

“我說了不想有一天成為你的絆腳石,不限因為我讓你喪失整個世界。更不想成為衆矢之的。或者我們這樣想,劉梅的安排不會事出無因,或者我真的是最适合的人。”

“最适合什麽?我們都知道劉梅的狀況。為什麽要堵上自己的前程成為賭氣的犧牲品,那太不值得。而且,我已經不可能全然抽身,這是徐恒的委任書,看到這個你就會明白一切是多麽的沒有常理。”

接過費淩手裏的被稱為委任狀的文件紙,一種翻江倒海的阻隔在我的體內蔓延。

“這是怎麽回事?”

“傳真來的,號碼是在機場的候機廳。徐恒兩個小時前出現在那裏,但是并沒有徐恒登記的任何記錄,很顯然,徐恒不想讓我們知道他的行蹤。但更糟的是,NPL的股票已經連續下跌30%,如果不采取措施,惡意收購一旦開始,我們将失去NPL的控制權,連同Fyes,整個行業的格局都将被清盤。”

“所以……”

“所以不要再嘗試着推開我,我們需要的,是守着彼此,挨過這最艱難的日子。”

想說的話還沒有吐口,底層傳來的驚嘆聲打破了夜的沉靜。相攜着走到酒窖門口,評估師們正圍着一個捧着做工精致的椴木盒子的男子團靠在一起。

“哇,這麽說,這個盒子的歷史,要追溯到清朝了嗎?”

“天吶天吶,小說裏的情節诶,快讓我看看快讓我看看。”

年輕的女孩子們叽叽喳喳的像是一群歡樂的麻雀,在這個有些寂寥的夜晚和滲透着寒意的酒窖。其中一個高個子的女孩一邊說着一邊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接過那個盒子,随即一道耀眼的光芒自盒子反射到旁邊純白光潔的牆面上。

“是金鑲玉,拉絲工藝。寶石的話,應該是紅寶石。質地還真是純正,應該是來自外域吧。”

為首的男子點了點頭,随即轉頭望向無所事事的我和費淩。

“費先生費太太。”

衆人聽聞,紛紛轉身致意。高挑的女孩子抱着盒子轉向我們,才讓我們得以見到這寶物的真容。鋪着絲絨的盒子裏,一套古代時期女性常用的配飾安靜的躺在裏面。仍舊光澤如初的金飾上,藝技精巧的鑲嵌着各式的寶石,而最最吸引眼球的還是每個配飾上或大或小的複雜的雕刻圖案。那圖案紛繁複雜,既像是盛開的雛菊,又像是騰空入海的蛟龍。但無論如何,那份莫名的熟悉感和親切感最最讓我無所适從。

“這是保險庫裏面最珍貴的一套了,套件完好無損,而且應該是鑲嵌有族标,代表了某個繁盛的家族。只是按照慣例,還缺了一件,但是找遍保險庫都沒有任何收獲。”

男子一邊說着,費淩一邊走上前,戴上特制的手套接過盒子。微微蠕動的唇喃喃的說着什麽,直到定格在左上角那個空出的格子裏。慢慢的轉過頭,遞出盒子走向我,散開我挽起的發髻,取下那支簪子。頃刻間,密實的發辮如瀑布般滑落,而仍舊帶有餘溫的簪子在酒窖微黃的燈光下清晰的映現出一個微縮版的圖騰印記。

“對,是這個,沒錯!沒錯!”

為首的男子小心的從費淩的手中接過簪子,小心翼翼的放入到盒子內,嚴絲合縫。

“費先生,費太太,恭喜了。這個套件就此圓滿,如果上市出售,價格無法估量。畢竟因為戰争和遷移等衆多因素,像這樣歷史悠久的潮汕文化代表已然存世不多。”

男子說完,小心翼翼的将盒子蓋緊,放入專業的保險箱,運送到更加權威的評估中心。眼界大開的人群慢慢散開,連同着一件間包裹好的無價之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而我和費淩,則在昏暗中相望,直至透射入彼此靈魂的深處。

“原來,夫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這個簪子就是信物,一切都在按照預先設定的進程發生着。既然這樣,Cherie,接受吧。”

我望着費淩,神秘的微笑映現在眼角眉梢。但那神秘卻毫無保留的摻雜着一種猜透謎題的喜悅。無論劉梅的最終所指是什麽,我和他早已在無聲中達成共識。

守護NPL,守護所有遺失的過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