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抓現行的饅頭
陶家人圍在天井,兩房媳婦臉色都不大好看,尤其是二房,臉憋得绛紅,張嘴争辯卻叫黃氏一句話堵嗓眼裏。
“自個做錯事,還要把屙屎盆扣別人頭上”黃氏斥道:”老二媳婦,我都替你臊得慌。若不是今日被小輩撞破,你就縱着饅頭繼續添亂,明知家裏不容易,又安什麽心?”
李氏百口莫辯,饅頭在旁抹眼淚珠子,衣角沾染團褐色醬漬,她嘴皮哆嗦,好半晌撿不出句完整話來,梗着脖子抵死不認:“都是自家東西,若不是大房防賊似防着,哪會鬧這一出,娘不吓饅頭,他也不會失手”
話到這,林雲芝算聽出了眉目。
“這麽說,倒是我老婆子多管閑事,礙着你了”黃氏氣笑,指着手罵道:“平日有好東西你哪回不偷摸往自個屋裏藏,那時候怎麽沒想起是一家人,我看你就是貪小性子作怪,盡惦記旁人兜裏有幾兩銀子。”
平日裏軟言軟語的三房如今跟着指摘:“二嫂,娘沒說錯,一家人再親厚總歸有些事不能逾矩,先前娘讓大家夥出錢合夥,你說怕虧本不肯,所以西房裏頭的事是大嫂拿自個嫁妝風置辦的,大嫂掙了錢全交給娘,家裏日子指着大嫂紅火呢!”
教唆娃兒手腳不幹淨是天大的帽子,傳出去村裏人怎麽看她?饅頭只知道哭,李氏又氣又急,口不擇言把氣往孩子身上撒:“我是短你吃還是短你穿,要讓你娘這樣丢人。”巴掌印狠狠打在屁股墩上,饅頭嚎得更響亮了。
“你打他做什麽”黃氏眉頭一皺,李氏回嘴:“兒媳知道娘嫌我不好,可天地下哪家當娘的會教自個兒子去當賊,我李杏梅再不是個東西,那也是正經當娘的人,能不盼娃學好嗎”
黃氏聞言躊躇停下步子,二房模樣不似作僞,或許真不過孩子一時貪嘴。
正巧院外門廊邊傳來動靜,黃氏瞥過頭去看,見老二急匆匆往院子來,老大媳婦在後頭不緊不慢,到跟前,她軟下面色:“勸勸你媳婦,原可能是我冤枉她了”
陶老二粗眉簇緊,黃氏将來龍去脈一五一十說與人聽。
事是因饅頭貪嘴入西廂房裏偷東西,叫鐵牛撞破,兩小孩争鬧,打翻牆角邊上挨放的醬壇子,連着碎有兩罐,黃氏以為饅頭人小,手腳不幹淨,疑心是二房媳婦胡教,好一頓訓,畢竟捉賊拿髒,實打實,裏屋遍地碎瓷塊是跑不掉的贓物。
黃氏一滞:“老大媳婦也在,西屋我說過由你做主,現下鬧出事,你且說說看要如何。”
林雲芝以為是什麽捅破天的大事,她對饅頭的性子稍有幾分了解,這孩子雖野,卻懂禮數,多半裏頭有些誤解,正要蹲下身子陶老二突兀朝她看來,嘴唇張了張道:“大嫂,杏兒不會”
林雲芝一愣,看來老二是疼媳婦,後轉向饅頭,替他理了理衣襟口輕聲細語道:“跟母說說是怎麽回事,母信你不會偷”
“老大媳婦,你......”黃氏驚詫結舌,若說老二信他媳婦不足為奇,畢竟同床共枕多年,脾性早摸清楚。而今老大媳婦進門不足月,明面是一家人,暗地裏拉起簾席誰又認識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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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不禁側目,她真信自己?
林雲芝幹脆把話亮明白:“娘,我雖進門不久,饅頭這孩子往日跟我頗親,不說有多了解他,至少偷竊之事他斷不會做。這其中怕是有誤會,且聽人說說,不好貿貿然冤枉個孩子”
李氏平日刀子嘴豆腐心,話沖,但本心不壞,這樣的性情養不出太多心眼的孩子。
饅頭性子吃軟不吃硬,你越是兇他越不肯配合,加上膽子又小,叫她奶氣勢洶洶問罪,吓得哇哇哭,一點勁不肯使在嘴上。這下他母溫溫柔問話,算是順着他吃軟性子撫順一把,吸了吸鼻子将眼淚憋了回去。
張嘴先是個響亮的哭嗝,紅着臉道:“母,我沒偷你東西”
林雲芝微微點頭:“母知道,哪能告訴母,你去西廂房做什麽?”
“是因為我把東西藏在屋裏頭,我是去拿東西才被鐵牛看到的”饅頭偷偷看他娘,又看他爹,支支吾吾道:“就是上次跟母換,我沒舍得吃掉,又怕娘發現。娘每天在屋子和廚房,我沒地方藏,家裏只有西邊屋子奶不讓娘進,我就想着藏在裏面,我沒有撒謊”
饅頭說完蹬着小短腿跑進屋子,捧了兩個上下倒扣的碗出來,翻開來給人看,裏頭面筋條連碗底都蓋不住。林雲芝哭笑不得,又不是什麽珍惜玩意兒藏這麽嚴實。
“不是說想吃便來找母,怎麽還藏”人不好意思撓了撓頭道:“我知道石頭不值錢”
這是不好意思了?林雲芝朝黃氏道:“娘,您瞧我說的沒錯吧!”
黃氏遲疑:“話是說開,原是個誤會,可到底還是打壞了兩罐,真沒事?”
大兒媳能給她畫大餅,每月五六兩銀子,黃氏嘴上不信,心下當然盼着是真的,老大媳婦煎餅賣出這價錢,十有八九靠得是陶罐裏的醬料,現下壞了兩罐她不禁憂心。
“又不值錢,壞了再釀,只要饅頭不給我都砸喽,能擺上攤便沒事”
“盡說胡話”黃氏指着人的腦袋呸了兩句,旋即失笑。
事不大,解釋開也就過去,黃氏給老二媳婦賠了兩句禮,李氏囫囵應下,不然還能跟長輩頂?黃氏覺着老臉有些挂不住,拉着饅頭進裏屋去
劉氏跟着上前說好話,李氏臉子卻拉下來,黃氏她得罪不起,但劉氏又是什麽見風使舵的貨色,怪她往日瞎眼,拿人交心:“三弟妹能有什麽錯,是二嫂不是東西,教着房裏小子手腳不幹淨”
劉氏讪讪,知這會氣頭上,多說無益,扯開兩句笑便走開,心怪這樣人都能翻盤,禍水東引沒等淹死黃氏反倒潑她滿身不是。
鐵牛前頭瞧見饅頭偷摸往西邊屋子鑽便告他娘,劉氏對分家一事百愁莫展,聽完娃兒的話心頭忽地起心思,李氏同黃氏不大親厚,可卻不會随便叫她套去。
黃氏近些日子,漸漸偏向大房,若此刻李氏因西屋事鬧起來,吃虧的必定會是她,等有了是非,她再提嘴分家,名不正言倒順。不曾想私底下大房同二房要好,證據确鑿大房依舊不肯發難,看來家裏會灌迷魂湯的不止大房啊。
天井裏人散的散,偌大的院子獨餘下兩人,李氏窘迫湧上臉,先頭她總拿話嗆林氏,想不到她還幫自己說話,兩句謝偏偏說不出嘴。
林雲芝不甚在意,拉過人手道:“之前我說的話沒有要故意防弟妹,你也知道大嫂嫁妝那麽點東拼西湊才置辦好家夥,這不也是怕出差錯,耽誤生意,不成想鬧出笑話。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往後這屋子弟妹想進便進,只盼看在大嫂面子上,輕拿輕放,免得後頭醬沒開始做,損破前頭的,大嫂閑下來便要同你搶廚下活兒”
李氏支支吾吾應答,林雲芝再進一步:“如此我當弟妹同意了,中午我揭豆皮,你來不來?”
早心癢西屋裏頭東西,李氏這下想也不想點頭道:“成,正巧閑着沒事”
林雲芝拉個幫手,等過晌午見李氏連帶拉着男人過來,人說:“咱們女人力氣小,扛挑還得男人來”
莫名其妙吃了把狗糧,林雲芝表示她一點都不酸,不就是男人嘛,等以後有錢一定要體會把山陰公主的快樂,現下還是算了。
平安村芝麻綠豆大地,三條腿的人湊起來還圍不滿陶家院子。說實話林雲芝對自個要找什麽樣沒有太大想法,但好歹臉要過得去,标準嗎?
她腦海裏兀自浮現陶家興那張俊秀臉,怎麽滴也不能比他差太多吧。
林雲芝甩開跳脫邊緣的想法,專心磨豆子揭豆皮。其實能做辣條的材料很多,林雲芝選用豆皮因為便宜,不比現代豆子做法多,除開點成豆腐,只是煨煮,越爛越好。
有時不過想嘗一次,小半捆柴便搭了進去,控不好焯水分寸易麻嘴苦澀,且黃豆性涼貪多容易鬧肚子,所以富貴人家瞧不上貧窮人家又嫌麻煩,黃豆身價一低再低,倒給林雲芝行了方便。
李氏也納喊,沒多問,等豆子泡得差不多,喊來陶老二推磨,李氏在旁往石磨裏添豆子。男人氣力大,推起來不怎麽費勁兒,十幾斤豆子,兩個多時辰便磨完了。
剩下的便是精細活,點鹵水,林雲芝上輩子曾經采訪過某大家,人對豆腐這一國粹深有研究,豆腐除開本身的黃豆要選好,最大功夫應在鹵水上,點多點少分寸都有規格,多則軟,少則老。
林雲芝要的是豆皮,因而拉了條麻繩纏在左右手上,點過鹵水,她手便抖開,蜻蜓點水般在面上揭豆皮,不可謂不快,因晚了這玩意聚成塊,出來的就是豆腐了。
李氏外行不懂門道,看得眼花缭亂。豆皮接完去水,用粗鹽,陳酒郁入味,過後便是煎炸,後入鍋熱油将先頭準備花椒、桂皮、八角、姜、糖、花椒面煸香,而後悶煮入味。
“這也太香了?”李氏給鍋裏添柴火,邊吸溜兩口,說來這味道嗆鼻得很卻讓認上瘾。
林雲芝見怪不怪,辣條這毒物便是如此,逾聞逾香,嚼着上頭,不然怎麽能虜獲泱泱大國人民,她道:“這不是精巧做的,還有用精面的,入味後改刀成骰子大小塊,一次吃一嘴,更有嚼頭,往後得空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