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開張在即
鎮上東西兩條臨街巷口官府是許路人擺攤挑擔,做些吃食營生,林雲芝此前不用大費心思去考據位置,大敞篷露天的手推板車,自然是哪兒熱鬧往哪擠,如今店面不同,位置店租人流量之類就夠她喝一壺。尋了好幾家,挑挑揀揀算是有家對眼,離陶家興書塾很近。
左右臨街,往後是條富貴巷,曲徑不通幽處而是通向財主窩,這一片還零零散散建了不少書塾武館,四面八方往外輻射,古樸別致的建築風格,頗有種上輩子大學城的概念,雖然說法不大準确,但學生消費水平歷來不低,位置很好,但與之匹配的租金也高,年租十五兩銀子,林雲芝有些躊躇。
“小娘子,不瞞你說我這人愛講眼緣,若我看不中眼,出再高價我也不會點頭,不然憑地段,哪能等小娘子來問,這後頭帶了間院子兩間廂房,前些日子拾整過,沒多大陳灰,小娘子若怕夜裏來回折騰麻煩,簡單收拾一二便能住下”
店主人年紀不大,模樣卻鬼瘦猴精,林雲芝确實叫他後半句話戳中心思。
從村裏到鎮上,光靠腳程也得廢半時辰,想生意好,天不亮就得起床,要不是上輩子習慣首都快節奏生活,林雲芝不定能準點起來。但太熬身子,夜裏翻身有時會腰酸背疼,現下手裏頭有銀子,林雲志不會嗟磨自己,索性再壓一回價,能省便省些。
這店的前一個租客是做糧鋪生意的,因家中出事着急轉手,老板相看好久都不大有中意,空拖了許久,好不容易有對眼的店主人倒不在意買些人情:“我瞧小娘子也是心城,再降三錢,再多沒有了,權當我送小娘子開店份子錢”
再瞧過後院廂房,如人所言确是有收拾過,家具擺設一應俱全不用自己再廢心思折騰,心思定下,讓陶家興幫着拟字據,她倒是也能寫,但想到自己一手糊塗字,還是別拉出來丢人現眼。
兩人畫完壓,交付完定,因為是要做食肆,跟前頭人營生差異比較大,要添的東西不少,兩人倒是不着急,幹脆回去立個單子再說。
林雲芝特地去賣了兩斤五花三層的豕肉,準備夜裏做紅燒肉吃,怪別說這些天清湯寡水,紅燒肉的滋味早在腦海裏蕩漾開,又買了些山藥塊做山藥糕,她是怕夜裏忽地開葷,大家夥吃多了不好克化喊肚皮疼。
“你說多少兩?”陶家主屋裏黃氏以為自個出現幻聽,但大兒媳緊跟着遞過來銀鈔,上頭能瞧見銀莊的落款,明明白白的數額叫黃氏險些暈過去,而後便是兩眼冒光,嘴都要咧到耳後根去了“天爺呦,我陶家祖墳是冒那門子青煙出,娶進你這個好媳婦”
黃氏現下恨不能把人捧在懷裏,握着人的手直抹眼淚,林雲芝笑着寬慰,趁着人心情好她将開店的事提起來
黃氏神色古怪:“現下老大的債已經能還清,又何必日日到鎮上來回折騰?雖說不賣煎餅,咱家日子未必不會越過越好”
老大媳婦這些天的辛苦她都看在眼裏,說不心疼那是假的,人心都是肉長,小輩勤勤懇懇為家,她都照着寶疼,如今又往家帶半百兩銀子,陶家幾輩子都掙不來這些錢,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老大媳婦很對得起她老陶家了。
林雲芝見人面色,知道黃氏會錯意,忙将鋪子的事同人說清楚:“娘,那鋪子後頭有地可住,咱們不用日日辛苦趕到鎮上,有了門面能賣的花樣也多,這活兒輕松掙得錢又多的美差事,咱何故要往外推。
再說往後要用錢的地方漸漸多起來,饅頭,家興将來都是要去府學深造的,銀子流水一樣,光靠家裏幾畝天萬是不夠的,總不好讓家裏頭好不容易的讀書苗,因些銅鏽爛鐵被耽誤”
黃氏聽完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又止不住高興,将來的事誰說得準,但從老大媳婦嘴裏吐出來卻好聽得緊,真若是陶家出個舉人老人,整家那可是飛上枝頭,她又問人真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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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雲芝笑道:“咱有這手藝,哪會累,且高興着呢”黃氏這才點頭
“娘,我從集上買了肉,夜裏開葷嘗嘗”這是應當的,不說今日,往後家裏大可不比太拘謹,時常見些葷腥也是好的,吃好些才有把子力氣。
林雲芝出了院子,正巧撞上領着饅頭在院裏的陶家興,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覺着人似乎不大敢看自己,耳根子隐隐有些紅,沒來得及細瞧,就叫饅頭胡亂地喊
“母,今晚真的吃肉嗎?”林雲芝詫異地擡頭看了陶家興一眼道:“你同他說了?”
“沒有,是他聽見你跟娘的話”陶家興将人拉到跟前,輕怕人衣角的泥土:“是個小饞鬼,嫂嫂莫要多想”饅頭想争兩句,叫他小叔斜斜看了眼登時慫下腦袋,不敢說話,別看他整天胡作非為,碰上老子爹也敢耍皮猴,但在他小叔面前卻乖得不行。
林雲芝摸了摸人的腦袋,莞笑道:“有什麽好介懷的,饅頭肯捧場母高興着呢,叔叔同饅頭玩兒,我便先往廚房去了”望着林氏越發抽條的身影
陶家興微微眯起眼,半蹲下身子同饅頭齊高,他問道:“饅頭是不是很喜歡大伯母?”
“嗯,母說話都比娘好聽,從不會兇我”饅頭胖臉蕩漾開笑容,握着拳頭道:“我聽隔壁鐵錘說,會罵人的娘是母老虎,不罵人的母是仙女,将來我也要娶一個仙女回家做媳婦,整天給我做好吃的,說好聽話”陶家興臉登時黑了,這都是誰教的?多大年紀便想着娶媳婦!
因是要做紅燒肉,林雲芝早早就忙活開,且這肉在不同時代做法還不大相同,宋朝大家蘇轼曾有做《豬肉頌》,詩中有言貧者不解煮,便是普通百姓想做但卻不得方法,成品不是太柴便是太膩。
紅燒肉重火候,且要小火慢炖。有用甜醬的亦有用秋油的,林雲芝用的是秋油,不加水用的是純酒,一行肉,一行蔥,切於銅铛中酒缹,等酒沸後家渾豉,白鹽,姜,椒,熬幹水氣,不加糖炒也紅如琉泊
這是水磨功夫急不得,林雲芝轉身去削山藥皮,山藥糕倒不是稀罕物,入豬油白糖蒸透後搗爛,跟做八寶飯一樣,林雲芝包的是棗泥餡兒的,把棗兒煮的稀爛用粗羅過濾,等棗汁澄澱後去掉水分,炒成醬狀,混在山藥泥中,因又粘又軟膩好消化,林雲芝頗為喜歡,味道也好,不然清初詩人查慎行也不會将它比作真瓊糜。
陶家院子是标準的四合院,劉氏院子在東廂房,先頭是有建廚房的,只不過是不用而已,現下分完家自然是要收拾出來,陶老三地頭有活兒,鐵牛又出去瘋玩,劉氏獨自個收拾起來有些費勁兒,等廚下能燒起火,劉氏簡單地燒了兩個蔬菜
且正在屋裏頭擺着,主院那頭忽地飄過來肉香,沒仔細聞,野了一天的娃兒在院子裏大喊,她以為是出了不得事趕忙出去,見人站在院子裏直吸溜鼻子
她快步到跟前戳了下人腦袋:“你胡喊什麽麽?”鐵牛委屈巴巴的擡頭,朝她娘道:“肉香,娘,我剛剛從奶家出來看到母煮肉了,我們能不能去吃?”鐵牛也知道他娘跟奶鬧翻分家了,所以他才沒敢貿貿然留下吃,而是回去問她娘。
“你奶都要窮得賣地了,哪來錢買肉,是你惡昏了眼,把碟子青菜看成肉了。”劉氏暗下嘀咕,要不是她聰明把家利索分了,指不定過些日子要上大街上要飯去呢。黃氏平日摳得緊,能無節無事開葷?但這滋味确是從那頭飄來的,她忽地今早家門口的貴人?難不成林氏真發達了?
“是真的,不信可以去奶院子裏看”鐵牛指着屋子道:“娘,我能不能去奶家吃飯?”他可是被饅頭饞哭了,他看到人偷偷躲屋角邊上吃肉呢,啃的別提多香了,他也想吃。
劉氏眉頭一皺,以為黃氏是故意要把他們一家分出去,不然怎麽會這麽巧,才一分家他們就吃上肉?心裏頭登時膈應的不行,但又沒臉面到黃氏面前,憋着股火,鐵牛吞口水樣紮得她眼珠子疼
“要吃就去,還能斷了你的不成?憑什麽他饅頭有你沒有,你奶心不能偏”她黃氏不待見自己這個媳婦,還能不待見親孫子?
饅頭弄不懂他娘什麽意思,但知道他娘肯了,于是興沖沖往隔壁跑。
林雲芝将菜端上桌,一家人別的什麽也瞧不見,全盯着中間那塊紅燒肉,饅頭急得就差上桌了,還是李氏把人摁住罵了句:“不争氣的”自個卻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大嫂這肉炖得香,光看紅瑪瑙似的肉皮就能多下兩碗飯。
黃氏也有些饞,也不等菜齊直直喊了開飯,一家人登時筷子往同塊盤子夾,叮鈴哐啷地撞在一處,等撕下一塊放嘴裏,那股子酥香肥美,恨不能連舌頭一并吞下去。
“嗚嗚......”饅頭淚眼婆娑地扒飯,李氏也不嫌他丢人,平常要他吃飯跟要他命一樣,這會子吃起來倒快,她有啥好說的,只管自己扒飯夾菜還來不及。
陶家興前頭嘗過大嫂做的煎餅,味道已然是很好,這紅燒肉更是好,他原本對人開食肆不大有信心,如今看來是自己多想了,便是不說旁的光這一道菜就夠打響招牌的。
林雲芝樂得有人能捧場,好不容易搶到塊肉,醬汁裹着米飯肉往肚裏咽,美滋滋的迷了眼,所以自己一直不能理解減肥吃代餐的人,是飯不香還是菜不美,要吃那些苦了吧唧的東西?
這第二筷子沒來得及落,門口就見鐵牛炮彈似的往這邊沖,到黃氏邊上喘着氣道:“奶,我想吃肉”
黃氏忽地手一頓,眉眼往東邊屋子一吊,而後冷冷道:“要吃喊你娘做去,上這來打哪門子秋風”鐵牛被人一罵,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眼睛烏溜溜的轉,耳根子刷地紅透了。
林雲芝起身拉人坐下道:“娘,他也就是饞了,又何必說他,我去給添副碗筷”
她特地夾了塊肉給人,鐵牛眼眶紅了紅,應名字牛皮氣,也不哭吸溜着鼻子扒飯,當什麽事沒發生過的臉。林雲芝倒是驚了,但還是開口解釋:“慢慢吃,不夠下次母多煮些”
“嗯”人點着小腦袋
礙着小孩還在,黃氏并沒說難聽的,等回下屋時卻冷下臉來,唾罵兩句三房豺狼嘴臉,才從家裏咬走一塊肉又再想惦記鍋裏。林雲芝同李氏忙寬慰,到底還是一家人,沒必要斤斤計較。
回屋後,将要買的東西列在信箋上,趕着這兩天把食肆辦起來,每日有錢入賬不要太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