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火鍋

劉炳依樣是繡花枕頭,次日朱韞将和離書送來,看着信箋上頭白紙黑字和紅手印,陶家人一顆心總算落地。

林雲芝留人用飯,朱韞推拒府裏有差事,她不好多留:“勞煩郎君辛苦一趟,大恩不言謝,家內鄙陋,若蒙不棄三日後鎮上店裏正好有些新奇吃食,望朱公子屆時能賞臉”

朱韞沒別的嗜好,偏吃食廚藝上病入膏肓,聽吃食上有新奇難免開口問是何物。

她沒買關子說是火鍋,這幾日開始倒春寒,天寒地凍的,飯菜容易失味,鹵菜會越來越難做,加上食肆開張時日不短,有了不少老客戶,她想着是時候将食肆的營生扭過來,慢慢往酒樓上頭靠。

之所以選火鍋,因為輕巧,火鍋功夫都磨在涮上,長短全在食客自己身上,他們要做的只是熬好湯底,涮品事先都能準備,不懂廚藝的人也能搭把上手。

林雲芝道:“鍋子不新奇,但湯底、涮品、吃法朱公子怕是少有見過花樣,多的不說,便是紅白兩湯就很多功夫在裏頭,若是經得起辣,選紅湯那是頂好的,滾沸湯裏冒紅油辣子。

就着脆藕、香蕈、豆皮、羊肉、百葉、紅腸,混搭油碟蒜香沾着吃,吃得滿頭冒汗,那時候骨頭縫都冒熱氣,哪還能怕外頭寒風冷雨。喜清淡的,白湯亦能滋補養生,筍幹魚片豆腐也鮮美”

朱韞聽得入神,不乏有些泛酸水,廚藝庖丁一途上,他算是頗有造化的,隰縣但凡遠近有名的老饕,聞得他的名字都會誇贊一聲後生可畏,一手好廚藝同腦子靈活,能把菜做出花樣來。

火鍋他不是沒有鑽研過,奈何典籍少載,翻來覆去大半年依舊少有進展,後頭于溜炒上一途愈發高深,便漸漸将之擱淺,今日陶家婦所言倒是他将心思勾了起來。

“緣何不明日?為何要三日後”

他半分沒掩飾急切,林雲芝解釋道:“因花樣多,尋常鍋子不大能用,要鐵匠新造些樣式,昨個才送去圖紙,最快也得三日後才有回信,所以推遲幾日”

朱韞聽後點頭,上了馬車。

鐵匠鋪守約,三日後如約将東西送來,林雲芝事先熬好湯底,先前同老客戶打過招呼,因而剛開張點,等琳琅滿目的涮品擺上桌時将人震住了:“小娘子,你這也太多了!”

這位食客姓徐鳴,家中主經貨鋪,偶爾做些米糧生意,家境頗為殷實,因而有銀子供職倒是将挑嘴的毛病慣出來了,稀奇玩意兒沒少吃過

今日點不過是想給小娘子捧個場,她家的鹵肉确實味道好,先是餅子又是冷菜,他對老板娘的手藝頗有些信任,想着這鍋子能得她力薦,想來不會差。

“這幾樣是油碟,東西往鍋裏滾熟沾着吃滋味更好,有辛辣的也有清淡的,全憑客人自己選,客人吃好,若有其他要的便再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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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雲芝先前了解過,大晉人吃火鍋是不搭油碟的,且都嗜肉,湯底不分紅白,也沒有所謂的吊湯,肉類本就腥味大,一頓下來滿嘴的味道可以想見,鮮是鮮,明後日卻也不會再想着吃,無他,鮮怕了。

油碟剛好能化解其中的尴尬,最常見便是辣子油碟,腥味再大由着辣味都能沖淡。

食客有疑惑的多半也是這個,至于怎麽涮,自己就不必關公面前耍大刀了。

最早的火鍋算起來應該是撥霞供,講的是山家清供林洪訪友時偶在路上撞見一野兔,起了心思,用白雪洗淨血水後,将兔肉切薄片,添酒、醬、椒、桂做調味汁,就着湯鍋涮着吃,邊看風雪邊喟嘆生活惬意

林雲芝說并不是這湯鍋涮兔肉多美味,畢竟人家是去訪友又不是去參加廚藝大賽,身上能備齊全醬料?細品的怕是風雪寒冬裏那股子暖意罷了。

而今食客沒有風雪,盛在料足湯美,以長補短,偶得一場妙事。

自古人愛跟風,不僅僅拘泥于衣帽裙帶首飾,吃食上亦是如此,見有人點了這新奇的湯鍋,有人效仿着點,原抱着捧場的念頭,到後頭各種食材下鍋用所謂的油碟一沾,入口便驚住了,肉丸鮮彈,土豆綿軟,連着吃好些羊肉,有油碟添味,也不嫌膩,

兼蓋諸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涮品,滿席竟沒了平日的哄鬧,大家夥埋頭冒汗的吞咽咀嚼,有盯着友人搶了自己方才涮的肉菜,也有疊小山埋頭苦吃的。

朱韞早先惦記着陶家媳婦的火鍋,奈何他爹捆了他做事,等趕到鎮上,肆內座無虛席,林雲芝笑着将人請去後院,特地備了條案桌椅,問人喜好

“這兩日天燥,有些火氣,要份清淡的”

林雲芝應聲上了鍋子,湯面奶白如玉,瞧不出湯底用什麽吊的,多半是豬骨牛骨,朱韞用竹箸涮了塊羊肉,待熟後入口,便嘗出不同。

“小娘子用的何物吊湯底?如此鮮美”

林雲芝想不愧是做庖廚的,舌頭靈得很嗎,她道:“尋常湯底是單吊的法子,豬骨牛骨,小火煨煮,重在化筒骨裏頭的髓,僅此一道工序,雖能得奶湯卻略欠些鮮美,我又另添紗包,裏頭裹着三奈桂皮,草果、公丁香和切成細丁的雞腹肉,随着文火一起炖,因而多了藥材的清香,朱公子說鮮,歸根結底還是在這藥材上。”

“藥借食力,食助藥威,藥膳局的法子?”朱韞這下徹底愣住

食道日久,滿打滿算也有千載,烹煨炒溜各樣技巧已然被挖到頭,當今尚膳局掌座以煨煮聞名天下,但就算如此,于藥膳一途終究是一知半解,無外乎藥膳之法原是太醫署同□□禦廚勵精圖治出來的秘方,為□□皇室鞠躬盡瘁,從無外傳?

皇室為顯尊重特設藥膳司,位比尚宮、尚膳、尚衣五局,這些他是從自個廚藝不精,天下雜事盡知的老師傅嘴裏聽的。

人食五谷,無外乎調和五髒,五髒和則血氣榮,故而食不厭精,脍不厭細,藥膳一途起步晚,又故步自封,因為朱韞乍然得見,無怪他震驚.

“鄉野手段,并不似公子所想,謬贊了”林雲芝當然不知道什麽藥膳局,她之所以會藥膳也是師從大家,大家無後且不願手藝失傳,便朝外收徒,她有幸入門卻學不到□□,大家便駕鶴西去,留下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的徒弟,尋常疑難能解,偏奇養生便相差些火候。

“也對,真若是藥膳局,最低的掌侍官職亦能同我父親七品縣令平起平坐,緣何會拘在此地”朱韞埋下頭吃了兩口道:“小娘子自去忙,不必特地招待我”

林雲芝瞧店內有些轉不開,便托辭離開,朱韞時而盯着湯鍋出神,時而肆內,一碟子涮品愣是沒吃多少,眼底花影來去匆匆,有那幾瞬間變幻來去太快,沒來得及隐藏深意。

火鍋生意出奇的好,弄得林雲芝只好再朝鐵匠定制套鍋子,臘八過後天愈發寒涼,火鍋正合時宜,偏偏陶家食肆地窄,總有想吃卻吃不上的食客,便想着其他酒樓問問,然而問過一圈便真就有陶家有這邪物。

因不是一兩位食客來問,鎮上左右的店鋪掌櫃心底皆在犯嘀咕,深知自家廚子不攻于這一方面,又舍不得如此肥厚的生意,于是幾家一合計,派了小厮去打聽,陶家火鍋究竟有什麽奇特之處。

這一打聽,他們無外乎眼紅了,照小厮口述,陶家因着火鍋每日能有二三十兩銀子進賬,比起他們這些大酒樓也相差無幾,然而再細想店租人手扣去的銀錢,這麽說他們還不如一個小小的食肆掙得多。

“火鍋這生意不能叫她陶家一人獨占,好大一塊肥肉,也不掂量自個吃不吃得下”

有人犯難道:“那能怎麽辦,東施效颦嗎到時候別錢沒撈到,先将自家招牌砸了”

朱玉在前,他們若沒有新花樣,依舊搶不來食客。

“不若同他們“買方子”,生意大家分着做”聽完有人白眼都要翻破眼皮,誰沒事願意給自己添堵,火鍋生意如今如此紅火,要多少錢沒有?這不是鬧笑嗎?但同時有人聽出弦外之音

“陶家又不是前後一條心,只要有縫,我們銀兩使到位,不愁挖不到牆角”

鎮上近乎所有酒樓都在争着尋陶家食肆黴頭的時候,獨獨少了星月酒樓不攙和。

劉小二同掌櫃有些幹系在裏頭,說上來也是表的不能再表的親戚,好歹為人機敏,頗得人寵信,因而多嘴一問:“表姨父,您為何不同他們一起,由着陶家做大”

食客上門詢問,星月作為鎮上最好的酒樓自然不可避免,光劉小二應付的就不下十來個,那可都是來送銀子的,奈何只能眼睜睜看着銀子在眼前晃了影,握不到手裏。

秦滿聞言嘴邊漫開一抹諷刺,心底下早給這群人立了墓碑,真是好日子過久了,什麽人的主意都敢打,當縣老爺家公子這幾日頻入陶家食肆這一點,就足夠自己投鼠忌器,可惜那群被銅鏽眯了眼的蠢貨,一點都不知進

他看了眼劉小二道:“我明白你的何意,但有些錢它在誘人,明知是死路,又何必要去送命”

劉小二垂着腦袋不懂,但不經意擡頭,看見他表姨父一副雲淡風輕,沒了往日的厚重拘笑,眼底下的諷刺直将他刺的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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