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朱韞上門
林雲芝打聽過後,他們素來是對頭,整日口頭打-機鋒,這回并非他們主動尋事。
“許翀為人蛇鼠兩端,嫂子莫怕他暗下挑事,他輸贏都止于口頭上”不怕說句出閣話,便是他親娘也沒膽子誇海口,說比自己更了解他兒子。
鐘習遠偷瞄在旁面色如常的陶家興,腆着臉道:“嫂子要怪就怪我們,這事是我們兄弟幾個的主意,跟家興兄無關”
林雲芝心底門清,鐘習遠是替他大哥攬罪呢,不愧是書裏的男主,尚于青萍之末依舊高風亮節,瞧瞧這群友人争着替他背鍋呢。
“你們倒不必替他遮掩,這事真同他有關,我還能吃了他不成”林雲芝好言好語:“家興是自家人,自家不捧着,難不成要外頭人來欺負。你們難得來,又這樣巧,我細做了新奇羹湯,便留下嘗嘗”
鐘習遠本就打着吃喝的旗號,破天荒文绉绉一回:“嫂子盛情,卻之不恭”
林雲芝讓陶家興帶人去後院,天井納了張食案,用來招待親近好友,她自己先往食肆內去,夜裏家裏人多,生意怕是沒法子做,需得去交代,讓大家夥幫忙傳傳,免得有不曉得內情,白跑一趟。
繞過長廊,幾人行庭走入園中,梁正用扇柄戳了戳鐘習遠的腰窩,沒戳動。
他神色怪異道:“你小子倒是厲害,我怎麽就沒瞧出來盛情,還卻之不恭,先生若是知道你如此用詞,少不得要賞你頓板子”
鐘習遠聽後卻不樂意了:“我是實誠,明目張膽惦記嫂子手藝,沒啥好丢人的,再說今日是占了家興兄的光,你起哪門子哄?你若看不慣,方才你怎麽不接嫂子的話”
他看着陶家興,為了口腹,笑得有些谄媚:“家興不會嫌兄弟叨擾吧!”
陶家興斜睨着鐘習遠:“若是叨擾,你能不吃了?”鐘習遠快把腦袋搖下來
“哪你又何必細問”餘下幾人肚皮都要笑破了。
陶家興好在還記得,他們替自己抱不平,只這一樣,他不會讓場面太難看。
陶家三叔同嬸子來時,林雲芝正朝門外挂牌子--歇業,三嬸陳氏模樣并不出衆,常年在地裏,面色有些焦黃,眉宇頗有些英氣。
陳氏是同黃氏一道來的,這兩日陶家小姑身子骨不大硬朗,黃氏留在家裏照料,便沒來店裏幫忙,火鍋沒多大辛苦活,提着湯壺問客人添不添湯而已,自己和李氏兩人能轉得開,她教了饅頭些數,能幫着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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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氏一路上直誇老大媳婦手腳勤快,腦子靈活,陳氏叫她天花亂墜一通也緊着想見見人,兩家雖有串門,但林氏在鎮上開店,陳氏總是趕不上适宜,因而她這嫡親的堂嬸沒見侄媳婦幾面,印象寥寥
如今面對面說上話了,陳氏彎着眉眼打量,嘴邊挂着笑:“老嫂子,你家媳婦可比天仙還俊呢!瞧着我都嫉妒!”
黃氏嗔罵老不正經:“你家媳婦在邊上聽着,你別叫她難受喽!”
林雲芝瞥見邊上的美婦人,比起陳氏,身量要小上一圈,眉眼彎彎藏着兩把溫柔,瓊鼻杏眼瞧去像是世家女郎,不濟也是書香門第,問過知道是陶大年家的
自己頭回進鎮搭得人家丈夫的順風車,她側身讓出道來:“外頭天冷,快進屋暖和”
肆內停了營生,顯得頗為寬敞,黃氏陳氏挨着說話,時不時喊幾個小輩認人,得知三叔家媳婦原是鎮上秀才家姑娘,姓柳單名個媛,林雲芝由衷嘆一句自己相看的本事,柳氏文文弱弱的,性子軟和得緊。
這年頭秀才姑娘嫁于莊稼漢不是稀罕事,畢竟大部分秀才并非家境優渥,加之秀才品階不高,雖有別于平頭百姓,卻也只是勝在名聲上,有些日子還不及莊稼漢來得恣意
高門闊戶瞧不上,尋個有田有房的莊稼漢,不乏也是好親事。
陶三叔跟女眷談不到一處,自去跟後院那群漢子扯皮,他吊着根-老煙槍,摸出火石點上,吞雲吐霧連五官都模糊了:“老幺啊,過幾日便是縣試,這回可有把握?”
陶家興眉頭微颦:“全力以赴,至于成果,恕侄兒不能給三叔答複”
“你倒是跟你爹一樣謹慎”陶三叔嘿嘿笑道:“事沒到頭,從不胡亂說話,這是好事,老三叔一輩子沒啥大出息,靠着兩條腿多走過些路,有些話還是想同你說說”
陶家興一垂眼道:“三叔是長輩,只是為我好”
陶三叔手搭在陶家興肩上,輕拍了拍:“謹慎雖好,你懂藏鋒,往後也不至于叫旁人算計,于外如此無可厚非,可于內,當有破釜沉舟之心,鋒芒太滿傷敵傷己,反之鋒芒藏得太久,你會忘了自己原是把利刃,對自己有些信任”
陶家興瞳孔稍滞,輕颔首應了聲,陶家三叔滿懷欣慰:“老陶家最根頭也是出過舉人秀才的”
憶起幼時上學堂,夫子諸多典教他學得一知半解,直至如今,大半輩子才琢磨明白,人聚齊,林雲芝将魚片擺上食案,魚肉皎白好似琥珀,湯極鮮,想着吃久些,林雲芝折了好些菜、肉丸,同涮鍋子般,大大小小圍滿食案,添了一角知訓堂的白酒。
鐘習遠四人頭回吃,恨不能連舌頭都吞進肚裏,滿頭冒汗,嘴裏含糊不清道:“好...唔,吃”
就着屋裏頭的人情味,天色徹底黑下來時陶三叔道家中有事不宜多留為由回去,陶家興也得去學堂,等肆內走的走,散的散,獨留一盞孤燈并着孤影印在窗紗上。
望着百家燈火闌珊,林雲芝莫名有些傷春悲秋,她想如今日子越過越紅火,自己是不是也該思慮在找個伴,不求上拜官卿,一輩子一雙人便好。
林雲芝是被凍醒的,隔着窗牖見外頭昏沉沉,被窩裏有些寒,她披了棉衣起身,拉開門,未來得及細瞧.
天地間一片臉色,飛雪糊了一臉,她揉了揉臉,入冬來的第一場雪終究是落下來了,白是天地間最純潔的,一夜之間所有的晦澀黑暗,都被埋葬在潔白之下,雪,是老天爺粉飾太平的手段。
下了雪,食客挨着凍,生意有些冷清,林雲芝裹着厚厚的棉衣縮在櫃臺,身子骨從裏到外犯懶,林雲芝想這時候就應該喝杯奶茶--熱乎身子,她是行動派,一旦念頭在心底起來,就格外抓心撓肺,索性就把奶茶做出來。
古人崇尚自然遠勝今人,諸如茶聖酒仙之類的名人,林雲芝不是要拿自己跟他們比,而是當一方領域出現卓爾不群之人,那這方領域發展定是勝過古今。
熱湯熬茶,待茶湯凝如琥珀晶瑩透徹,林雲芝沒尋到牛奶便以羊奶替代,照着上輩子記憶,竟也做出來了。
羊奶有些膻味,她煮了兩回才掌握法子--用烏龍茶,其茶湯馥香厚重,能壓過羊奶的膻味,混着烙漿味道有出奇好,她一碗沒喝完,饅頭已然兩碗下肚,直舔嘴角道
“母,我還要”
林雲芝摸了摸他滾圓的肚子笑道:“肚子還裝得下?”
饅頭聞言面露苦色,肚子确是有些撐,但還是想着喝,林雲芝說以後還會做,不急着吃飽,他才作保,樂颠颠竄到外頭玩雪去。
風夾着雪點子,街道清冷,一輛紅梁馬車緩緩駛來,像極一副活靈活現的山河圖,馬車停在了食肆門口,車夫架好椅子迎着一人下來,林雲芝眯了眯眼發現竟是熟人--正是朱韞。
他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