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要相親了?

縣府老爺的尊駕,一石激起千層浪,思付的,揣度的,無外乎繞着陶家兒郎發跡輝煌,衆賓來時的傲氣折轉個前後,體面周圓能敬一分是一分,吉祥話有一句說一句,如此自截半量身子,矮将軍堆裏倒襯出張氏的矜貴。

有眼尖的認出她是陶家大房對頭親家,場面話難免不入耳,得虧張氏性子能忍,不然今日也不敢腆臉來吃席。

男眷顧不上女席,敬酒的是黃氏,兩家姻親,酒到跟前自然要多幾分虛禮,又不是正兒八經感情好的親家,說句難聽話,黃氏也不待見張氏,要不是老大媳婦的體面系在她腰上,她連應付都懶得。

“小輩出息,我做長輩的一萬個高興,雲芝丫頭自小被誇有福相,我瞧着她憨實不機靈,全當江湖騙子在诓銀子,如今看來竟是老癞嘴裏少有的真話,能得親家疼惜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福,還望親家母能幫着我疼疼她,我姐姐命苦去得早,獨留這根苗子,沒等我寶貝兩年,這丫頭就到該出嫁的年紀,細想還真對不住我姐姐。”

說着,張氏聲色淚下,絞帕子掩唇像是觸動難處:“瞧我掃興,大喜的日子抹淚珠子也不嫌磕碜,叫親家母見笑了”

“哪的話”黃氏擺手,她不敢見這門子笑,張氏逢場作戲的把式厲害,怪不得老大媳婦無處容身,黃氏自認若日日同張氏打交代,非得耗盡心血,短上半截子命不可

“說起福,原還是我們老陶家沾便宜,單單老大媳婦的手藝,十裏八鄉女眷裏頭也擔得起冒尖兩個字,不說遠的,光今日喜宴,親家母瞧着可體面?”

“全是老大媳婦拿的主意,我可半點沒摻和,客套話不多說,這杯敬酒親家母萬不能推托,老陶家日子越過越紅火,虧得當初看得起呢。”

黃氏這番話在巧,杠擡得隐晦,明裏暗裏諷刺張氏兩顆眼珠子白長,若是往常這話許是沒多大成效,偏偏堂尊稱頌席好,黃氏又強調功在林雲芝,這下陶家大房媳婦賢惠有外物可鑒,張氏紅口白牙诋毀便顯得意味深長。

席間耳聰目明的不少,陶家大房跟繼母間的龌蹉事,不乏有知情者--自古孩子沒娘,裏頭多少細處,佶屈聱牙,誰又能理清。黃氏敬完酒,旁座咬耳根。

張氏犯不上廢功夫,那些不入耳聽得一字不落,臉憋成醬色,好席味同嚼蠟,左右席上是坐不住,便踅入後廚,成全她方才心疼的話,只是沒能見上她能耐的繼女,反倒劉氏認出她,拉着人要去西廂房說話

前後腳離席,張氏要現下折回去又是場笑話,幹脆應許:“如此也好,省得給雲芝丫頭添堵”

兩人七竅玲珑的心,來去彎彎繞繞,話茬子半截,落在旁人處許是滿頭霧水,劉氏推了茶盞笑道:“屋裏頭沒啥好物什兒見禮,這茶葉還是我娘家弟弟惦記送來的,親家母嘗嘗”

張氏道太客套,熱騰騰白霧自茶吊子外冒,張氏神情籠在霭中不真切問:“侄媳婦不去後院幫襯?怎麽瞧有些為難”

劉氏索性一攤手,訴起苦來:“親家母不是常客,還不曉得家中境況,前不久分了家,雖說親兄弟血緣連着血緣,但再體面的錦帛,裂了便是裂了,粉飾利落,也回不去和好如初,我算徹底遭人嫌了,與其湊跟前玷眼睛,這樣遠遠的,也好顧全最後的臉面。”

張氏騎驢找馬順着安撫:“侄媳婦多心,那是你丈夫親娘兄弟,天大事過不去?再說誰家孩子大了哪能不分家”要不說家大是非多,一大宅子誰心裏頭存點東西,一灘潭水就沒法子澄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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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劉氏為難道:“大哥沒福,老四如今出息,想着離成家也不會太遠,早晚要同我跟老三一樣分出去,到時候三房自立門戶,豈不是留大嫂孤伶伶一人。

大嫂音容年歲尚比我小幾個年頭,一輩子寡婦又是在如何作踐自己,往日她待我們勝過親兄弟,該輪着我們為她想想,或是改嫁或是分家,總得有個盼頭,原我還沒個法子,直今兒遇上親家母,我才知您是疼她的”

“鎮上的館子一日便能有十來兩銀子進賬,放在哪兒不是金疙瘩,寡婦改嫁又不是罕見事,不過許是還得生身父母做主,畢竟親爹娘誰不心疼姑娘,親家母說是不是這理”

張氏眼中豁地起了亮色,農家人半輩子積蓄能有這十幾兩,有些不成禮數道:“那十幾兩銀子可真?”

劉氏掐手做勢說是真的,心底綻開笑,人嘛,到底逃不出財-色-酒氣:“還能诓您?親眼所見,保真”

她心想這事怨不得自己出手,怪就得怪大嫂不懂變通,她分了家名不正言不順,那就換個名正言順的來鬧,不說能落個好處,大不了一拍兩散,娘家領寡婦回門先例又不是沒有,少了大嫂這株搖錢樹,看黃氏還怎麽蹦跶。

絲竹管樂熱鬧一整日,陶家流水席隆重,往後提及少不得誇兩句慷慨,林雲芝在廚下聽了滿耳朵好話,真真假假分得清,無外乎仗着黃氏多兩分親厚,伸手不打笑臉人,這話林雲芝見到自己便宜爹前,一直信奉。

“你爹身子骨近來不大爽朗,常念叨你,若是得空盡管回家來,你爹跟我都盼着呢”張氏一副慈母良妻的嘴臉,要不是确保自己沒有記憶錯亂,原身不睦,險些信了蘋果皇後的童話故事。

“這些時日騰不開身,往後得空,女兒自會回門看看”林雲芝沒有掩飾自己的鄙夷。張氏視若無睹,反倒撤了把林東海衣袖,繃着張臉道:“你不惦記你姑娘?”

林東海不曉得她媳婦葫蘆裏賣什麽藥,索性他道貌岸然慣了,逢場作戲上演場父慈子孝又不是難事,等戲唱完,林雲芝渾身骨頭噼裏啪啦作響,頭也不回紮進卧房,過冷水捂了把臉才緩過來。

黃氏見後唠叨兩句水寒,想起自己為何而來:“男席有頭有臉長輩多,不怪他喝多,你且熬些醒酒湯過去,免得一會發将起來家興難受”

林雲芝踅進廚房熬了碗送去他屋裏,隔好遠就有股子酒味撲來,人直挺挺躺在床上,鞋襪撲騰掉,東一角西一角有些壯烈,他嘴裏含糊不清,離近些大致聽摸出喜歡什麽的,林雲芝發笑:“原是少年郎春心動”

陶家興平常面栖寒霜,醉了才知道底子下同旁人一樣,林雲芝扶将他灌下醒酒湯,豈料掙紮得厲害,濺了自己一角衣裙,連着他的領口也暈開淌水漬,湯水搖晃出瓷碗,林雲芝端不住,屋內唯有一書案橫陳,她錯步放下瓷碗直吹氣,壓下指腹上的火燒火燎後,轉頭卻瞥見案頭宣紙用枕木壓着。

上頭字跡未幹,竟是即興之作,忍不住留意,只見上頭陳列兩行詩,倒将是殘缺的。

碧海驚濤鳥倦林,空喜塞北樓蘭闕。

字裏行間,少年傾慕,雖不解他意中人是哪家姑娘,林雲芝想該同黃氏提點兩句--科舉路上艱苦,倒可先成家再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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