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繼母尋門

林雲芝大致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同相親對象外頭的紅粉知己, 來一出賊喊捉賊的戲碼, 她這人有閑暇玩心,你要怎麽演都能奉陪,吃一二兩的虧, 也不打緊,畢竟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凡事愛強出頭。

但對方若不知所謂的踩進來, 越過底線, 受氣包還得奓兩回毛呢。

寡婦對妓子, 全然沒必要軟言軟語, 她話鋒自然帶着刃:“妹妹這般乞求, 姐姐不懂要怎麽應了,我家男人老老實實在地裏躺着, 三月春來, 墳頭瑩草怕沒少瘋長, 你硬要低三下四,與我姐妹相稱, 我倒是喜聞樂見。

不過妹妹身上背着奴籍, 入家門怕多有不妥, 今兒姐姐也能敲出來,你與我家大郎是有情誼在的, 家裏不短那幾兩銀子,我做主花銀子替你贖了身,再同他拜過冥堂, 往後喊姐姐也能喊的名正言順”

她這三兩句便把話理明白,圍在四周,來湊熱鬧的路人大多不帶腦子,貫有先入為主的通病,不管真假,由着她上臉虛情假意一回,他們腦子裏早已有了編排--無外乎林氏男人不曉事,留在外頭的風流債找上門,要着寡妻收拾爛攤子。

這外室正房之間,素來有層公道在--男人最通曉男人,叫他們扪心自問,養在外頭的,能是什麽正經姑娘?自己或許一葉障目,但淪為旁觀者時,大多又能正義凜然站出來,譴責他人不守夫德。

陶記酒樓的老板娘,性子為人常有被念叨,左右無有不誇贊的,當下就有幾個為她打抱不平“沒得你這麽欺負人,人家林小娘子是心善,年紀輕輕守活寡開辦酒樓,日子好不容易有點起色,現下還要受此等下三流的妓子惡心,要我說吸血蟲一樣的東西,趁沒顯出氣候,早早掃出去,免得惹一身騷”

反駁的旗號一旦升起來,後頭暈頭晃腦間或跟着走,偶爾有幾聲反音,也一致被淹沒在洪流聲潮裏,沒能泛起絲毫水浪。

妓子瞅着場面,心裏頭一陣慌亂,自己撒潑打诨從未吃過虧,何時像如今一樣被口誅筆伐,“我”了好半晌也沒能把話補全。

林雲芝非但嘴上得逞,手亦沒閑着,将人從地上攙起來,相得益彰的露出心疼勁兒

“妹妹,你也糊塗,咱們都是做姐妹的人,連自家男人姓陶竟都能混淆,哪來的陸郎,瞧瞧眼底下的青痕,也是難為你了,妹妹只管放心,族譜雖沒法子替你争一筆留痕,吃穿用度一面,我會想法子,叫你能舒坦些,不枉報答你與大郎的情深義重。”

“成全她什麽?老娘沒死進棺材,就容不得她進門”黃氏起先叫這妓子氣得不清,又恨自己識人不清,那季婆子挨千刀的,沒把姓陸的來歷追查清楚,就趕着上門做媒,“鐵娘子”的名號,這回要不給她剝下來,都對不住自己先頭那點兒別扭愧疚。

老大媳婦一張口,她就明白戲要怎麽唱,婆媳兩紅白臉分着唱,怪別說唱起來真有兩分模樣

“你要還眷顧那點體面,就老老實實滾回去,沒等要我拿污水澆你”

最末的話莫過把自己的面子往地下踩,妓子壓根站不住腳,在被四下聲讨淹沒前,灰溜溜的夾着尾巴折返。

應那句壞事傳千裏,暮食幾位常熟的食客點菜之餘,紛紛談起安慰之言,林雲芝原覺着對方更應該委屈才是,一晚上零零碎碎聽進滿耳朵,暗地下感同身受竟有片刻,真覺着自己受了大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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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氏來屋裏安慰的時候,她堂而皇之的收下安慰:“也怪娘太心急,前頭那婆子名聲極好,又有你堂嬸舉薦,娘自當以為穩妥,沒想着是個敗絮的黑心婆子”

黃氏掩着眼角,心裏頭委實愧疚,那季婆子平日裏瞧着人模狗樣,奈何心腸如此黑。

姓陸的表面看去老實巴交,實則內裏一副花花腸子,未成家就在外頭養妓子,這事要沒他從中使勁兒,黃氏半點不信,沒他推波助瀾,人能尋上門來?

陸棠定下罪名後,不免慶幸老大媳婦有主張沒點頭應下這門親事,不然今日便不好脫身,她整個人讓愧疚托着架在火爐上烤,

跟前一直在找機會解釋自己急切的緣由,索性借着機會說開:“娘手忙腳亂的,其實是怕你那繼母找事”

林雲芝有些詫異,打從自己嫁進陶家,同繼母張氏的關系便沒那麽劍拔弩張,不是自己大肚寬容而釋懷,而是兩人一年半載基本不碰面,遠非死生大敵。

沒必要日日在腦子裏将張氏的臉拉出來,記刻兩遍,印象漸漸消淡,忽地一提起,她甚至連姓名也得思量一二,才敢說出口。

“她來尋過你?”林雲芝忽地福至心靈,眼光落在黃氏拄着的木拐上:“娘的腳落傷,也是因我繼母?”

黃氏沒打算隐瞞,點了點頭:“打從年前半月,你繼母便隔三差五竄門,或明或暗同我提及你的婚事,畢竟老大去前未留下和離書,你依舊是我陶家的兒媳,她固然有心做主也不敢太過發作,我憂着你多想,讓老二他們瞞着......”

張氏滿肚子壞水,人又聰明,硬碰硬行不通,轉頭便想着磨自己,她占着禮法,為守寡的閨女另謀郎君的事傳揚出去,她也能博個慈母的好名聲.

甭管知事者多寡,這都是親岳兩家做主,旁人或多或少只能置喙她兩句“表裏不一”。

大晉不太拘寡婦改嫁,先帝的長公主開過先河,頭嫁與蒙泰爾草原可汗和親,因着命運多舛,先可汗崩世,轉頭被其長子收入後-庭,而其第二任丈夫野心勃勃,來犯晉朝疆土,被定北侯徐骁活捉.

屆時在位的正是元德帝,兩人一母同胞,自幼親近,元德帝平定蒙泰爾叛亂後命徐骁迎長公主回京

兩國交戰,和親者遠在異鄉,便是身先士卒,在油鍋裏煎熬,元德帝心疼長姐受苦想着為其選驸,又恐天下人嘴碎,便下過聖旨--四書六禮內,典教禮法間,親岳兩家商議協同,可免新寡三年喪期,再覓良人。

上行下效,律令高懸在頭頂,黃氏因此才對張氏多有避讓:“但她若鐵了心,我只管也得拿出應有的成效來,你老實規矩,名聲極好,怕她另有所圖,做出些不大體面的事,才急哄哄為你安排,誰想着.....”

而這腿,她整日一顆心撲在老大媳婦親事上頭,難免腳下不實在,又跑去地裏躲人,一不留神便傷着了。

黃氏咬牙切齒道:“這事也要怪老三媳婦,不曉得她怎麽與你繼母勾搭上的,總歸她找不見我,便也不回去 ,留在老三屋裏等着”

她自己也是沒法,着急忙慌的卻讓季婆子擺了一道。

林雲芝心底有個來龍去脈:“兒媳讓娘做難了”

“沒有的事,既然你坦白心中有意中人,娘也不必再大費周章,你自個有些分寸,你與尋常姑娘家比,終究沒那份容易,要思量牽扯的事更多些,唉,我同你說這些作甚”

黃氏嘆了口氣,說自己老糊塗:“往後見過人,再談也不遲,娘會替你把着,時候不早,你早些歇息吧”

“娘也早些歇息”

等将黃氏扶回廂房,林雲芝非但沒能松口氣,反倒提心吊膽起來--她這一時半會上哪去找所謂的意中人?

照着繼母張氏前頭的做法,今日發生的事只怕瞞不過她的耳朵,黃氏這事辦的确實不大正經,外人或許說不上,但張氏想着借題發揮,不要太容易。

自己姑娘被如此折辱,打着維護的旗號,就足夠黃氏喝一壺,相親的事張氏便能順理成章插足。

林雲芝思來想去,尋常此刻早已乏困,如今卻格外去清醒,索性躺着遭罪,她便在書案前落座,照着每日的功課臨摹字帖--與其說是書案,倒有些高擡,上頭陳列着一盞油燈、一副文房四寶外,也就字帖勉強能稱為“書”。

陶家興原先送時,自己還膈應,想着寧可潦草一輩子,自己也決計不會臨摹,但有時東西沒有比對,不大能提起矯正的心思,等比過後知道何為有礙觀瞻,無需旁人提,自己就想着改。

墨是好墨,臨摹時沒有大片暈染糊字,書寫起來別樣的暢快,等洋洋灑灑一篇臨摹完,油燈已然打過兩次火結子,天色漸晚。

案臺鋪了一層冷霜,大若圓盤的月亮格外皎潔,對看一會,林雲芝竟勾起兩處茫茫的無措來--腦子裏忽地冒出後世每逢節日直擊靈魂的質問,她沒有對象!連肖想的男神也沒有。

最難的還是要給黃氏找一個圓謊的心上人,簡直沒有半點思緒,觸及到字帖上灑脫飛揚的字跡,她荒唐的想--要是陶家興活在自己身處的年代,不定是個能肖想一二的男神,畢竟相貌氣質确實不弱那些小鮮肉,相反腹有詩書氣自華,那種詩文禮教之後的風度,是仿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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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提防着張氏登門,林雲芝早早想好對策,正巧那日自己将水雲坊的規制拟定好,朱韞親自跑一趟老取,跟前就撞上張氏和便宜爹,意外的老三媳婦也跟着一道。

三人身後綴着十來個上年紀的長輩,她定眼一看,有幾張面孔頗熟,正是平安村幾位有輩分的老者,還有幾張新面孔,瞧着與張氏親近,她猜着應是林家長輩。

果不其然,張氏一臉憤憤不平的上前,握着她的手說:“好閨女,你別難受,我才聽旁人說,你婆母要随意安排你的去處,我雖不是你親娘,卻不能見着她把你往火坑裏推,今日請了兩村的長輩,便是來為你做主,我倒想好好問問親家母了”

“緣何要将我頂好的姑娘,許給行為不檢的混混。”

若不是心知肚明,張氏此次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林雲芝或許能摳搜的掉一碗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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