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盥洗後換了身舒服的寝衣,她便安安心心地躺下,半抱着枕頭側躺着,隐約還能聽到西屋那邊傳來和婧的咯咯笑聲,玉引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而後閉上眼睛安睡。
突然聽到燭火被吹熄的輕微聲響,驚醒的她乍覺有兩只手探到身底下将她往裏推。
黑暗中傳來幽幽的聲音,「郡王妃,你睡進去些。」
孟君淮感到無奈,頭一回見到明知道自己在,還睡在正中間霸占床的女人,就算是他偶爾一時興起自己帶着孩子睡,和婧和阿禮也知道給他讓塊地方。
他看到一雙明眸在黑暗中睜開,錯愕的表情讓他一愣。
玉引詫異地問他,「殿下您……您要睡在這裏?」
孟君淮打量着她,回得理所當然,「不然呢?」
他來都來了,而且都這個時辰了,難道她打算轟他走?
緊接着,他就見眼前的姑娘一下子将被子裹緊了,一臉驚異的神色反而弄得他不好意思。好像他是個壞人,潛入姑娘家的閨房,正要對她做道德淪喪的事情。
可他們明明是夫妻,這是他郡王府的正院啊!
孟君淮因為一股突然襲來的挫敗而覺得無措,他放開正推她的手直起身子,抱臂站了一會兒,思量着如何是好。
要不他回前頭自己睡?
這念頭在他腦海裏一閃,再定睛看她時,就打消了。
不!這個府裏沒有人能轟他去別的地方!
於是,玉引瞠目結舌地看着眼前的身影在黑暗中一腳蹬上了床,然後從她身上邁了過去。
「殿下?」她大驚失色喚道,他已理直氣壯地在床榻內側躺了下來,然後扔給她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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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動你,行不行?」
行。
她剛松口氣,他又忽地拽了被子,不等她多想,一只腳已經伸進來,熱熱的,碰得她腳也一熱。
玉引腦中嗡嗡響,立即胡扯了個理由,「殿下,我正來月事。」
「我不是說了不動你?」孟君淮停下拽被子的手,繼而清楚地感覺她往旁邊躲了躲。
「那您拽被子……」
孟君淮氣得不行,壓着聲音吼說:「你床上就這一床被子,不拽你的,我等着明早被你超度?」他才不要因為凍死早下地府。
還真是!玉引恍然大悟,道了句「我再去給殿下取一床」便要翻身下榻。
她探手找鞋,胳膊忽地被一拽,驚叫着向後跌去,待靜下心,她才驚覺自己窩在他懷裏。
她吓壞了,急道:「殿下?」
孟君淮拽過被子将自己和她都蓋住,淡然道:「我說了不動你,不必再取被子了。」
言下之意,讓她放心地就這樣睡。
他言罷低頭一看,見她蹙着眉頭不語。在他的後院裏,還不曾有過哪個人需要他這般哄着。偏這最清心寡慾的一個他不哄還不行,她是他的正妻,不是他可以憑喜好想冷落就冷落的,再不合他的意,也要慢慢和她熟悉起來。
前有郭氏戕害庶子,如果後面再鬧出一樁夫妻不睦,他府裏的笑話就大了。
孟君淮一邊這樣想,一邊又十分緊張,從新婚初見開始,她讓他覺得好像一尊玉菩薩,連自己想像一下要與她行敦倫之事都不可饒恕。現在,他把這尊玉菩薩強摟在懷裏……
他在心裏對自己大喊着「熄了燈都一樣」,才能勉強沒亂了陣腳。他輕拍了她後背一下,道了聲「睡吧」便不再說話,阖眼安歇。
全身僵硬的玉引被他這麽一拍才回過神來。
黑暗中,她戰戰兢兢地擡眼看他,費力地凝神看了許久才确定他已經閉眼,而且呼吸平穩,這是已經睡着了?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只手,湊到他鼻邊探了探。
孟君淮察覺到動靜微挑眉。為什麽要試鼻息?是要看他死沒了?
玉引手懸在他鼻前,不禁尴尬起來。
她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不過沒試出來。睡着時呼吸應是比醒着時平穩一些,她沒多想就擡手去試,突然想到,擡手去試鼻息,好像是用來看人還有氣沒氣的?
哎呀,她究竟是在想什麽?一定是被他吓傻了才會這樣。
孟君淮閉着眼睛聽見她突然清了清嗓子,而後便感到懸在面前的手移開了。懷裏的人稍微動了動,扯了扯被子,好似在尋找睡得更舒服的姿勢。
玉引稍微離他遠了一寸,再度擡眸看看、側耳聽聽,覺得他……應該是睡熟了吧?
片刻,孟君淮清楚地聽到身邊的一呼一吸,平穩無比。
他将眼睛稍睜開了條縫,攬在她身後的手輕點了點她……嗯,沒反應。
她居然真的安心地睡着了!
他還以為她會提心吊膽到大半夜、精疲力竭了才睡過去呢!
孟君淮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會兒,暗嘆這真是個心思單純的姑娘。
直到他突然渾身一凜,面色僵硬地揭開被子往下看,眼看着她軟綿綿的手竟不偏不倚地搭在了……那個地方!
這這這……教他如何好好睡覺啊!
玉引這一覺睡得特別好,一覺醒來神清氣爽,只不過醒得早了些,還不到寅時就睜開眼。
這時她的枕邊已經沒人了。
她伸了個懶腰坐起來,不知他為何這樣早起,叫來珊瑚問是不是今日有什麽事。
珊瑚只說:「殿下四更剛過就醒了,在屋裏品了小半盞茶,前面正好有人來禀事,就走了。」
四更剛過就醒了?這是睡得不踏實嗎?
玉引想了想便将此事擱下,吩咐備水盥洗。
新年算過去了,她今天起要靜下心來好好抄經。之前半個月都因忙過年的事,她沒碰經文,日子過得實在太懶散了。
她的心思已放在抄經上頭,早把同床人抛到腦後。
前院書房裏一片死寂,房中侍候的幾個宦官都不敢擡頭,換茶、研墨時退開的腳步都不約而同地加快了,顯然不想在孟君淮跟前多待片刻,想早做完了分內之事就趕緊撤開,免得觸黴頭。
孟君淮突然深深地吸了口氣,看着懸在手中再一次晾乾的狼毫,最終還是扔到一邊。
眼前攤開的奏章上,還是一個字都沒有寫。
醜時來禀事的,是謹親王府的人。數位皇子裏,現下只有這位嫡長兄封了親王,一衆兄弟自然對他馬首是瞻。
孟君淮也對他敬重有加,但算起來,兩人打交道的時候其實并不多。
這樣深夜造訪還是第一次。
孟君淮乍聞謹親王府來了人不禁一驚,而謹親王也确實扔了個大消息給他。
謹親王告訴他,除夕當夜,倒鈔胡同南邊的胡同口,起了場大火。
倒鈔胡同是因倒鈔司設在那裏而得此名,而倒鈔司與寶鈔庫,就在南邊的胡同口。
除夕出的事,已過了半個月,而這半個月裏他幾乎日日進宮,卻沒聽哪位宗親朝臣提及半個字。換句話說,沒有人知道這件事,而大皇兄知情,只是因為他的親王府在華豐胡同上,與倒鈔胡同拐了個彎就到。
大皇兄差來的人說,那晚燒得光火連天,就連在府裏都能聞到些許煙味。還說那樣大的火、又燒了那樣久,大約不會只是倒鈔司的火,寶鈔庫多半也燒了。
倒鈔司用以更換新舊鈔、寶鈔庫用以存放紙鈔,這兩處起火這樣大的事,滿朝卻沒人知道!
而父皇更是絕口不提。
孟君淮支着額頭,緘默許久,煩亂地再看看丢在一邊的狼毫,遂将眼前攤開的空白奏本一合,丢到一邊。
為什麽起火,現在半點消息都打聽不出來,父皇是什麽意思他也不清楚,但身為九五之尊的人既然不提,就是希望底下的人都不知道,他這個當兒子的,更該幫着父親一起辦這件事。
所以,他不僅不能将這事大張旗鼓地宣揚出去,也不能去乾清宮直問父皇事情始末,若問了,就等同於明言父皇在這等要事上瞞住了滿朝文武。
但是,倒鈔司設在戶部之下,戶部尚書是他的舅舅。
若在一連串的隐瞞之後,父皇要拿戶部問罪了事,又或者背後那人想拿戶部頂罪,他的母族不能一點準備都沒有。
大皇兄獨将失火一事告訴他,該是為了此事。
他長嘆了一聲,決定速速進宮,問問母妃方不方便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