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或者說,他至少信了她不是故意的。

孟君淮長沉了口氣維持住鎮定:「你沒什麽別的要告訴我了?」

「別的……」謝玉引認真想了想,懇切地望着他,「我真的覺得那小宮女沒犯什麽錯,側妃都快把她打死了,殿下您保她一命?」

孟君淮怔然:「側妃快把誰打死了?」

謝玉引滿目錯愕:「尤側妃沒跟殿下說嗎?」

二人眼對眼地互相望了一會兒,孟君淮驀地被她這模樣氣笑了。

他別過臉去笑了兩聲,輕咳後又緩成一本正經的樣子,擡手彈在她額頭上:「聽上去不像好事,你還指望着尤側妃自己同我說?」

要告狀必然是說別人的不是啊,有說自己不對的嗎?

……哦,有!這謝玉引就會!方才珊瑚說同她沒關系,她非要争辯說跟自己有關系!

孟君淮眼看着她的神色從一頭霧水變成恍然大悟,四下看看,把她推到側邊的椅子上坐下。無奈自己有傷不能坐,他就往旁邊一杵:「說吧,說清楚,你不知道怎麽辦,為夫幫你啊?」

「為夫幫你啊」。

玉引被這句話弄的,感覺好像有一把牆根下的狗尾巴草從心頭掃過似的,說得她心裏癢癢的。

孟君淮就知道她又得臉紅,看到她臉果然紅了時暗自得意了一下,更近了一步,雙手搭在她肩頭上把她圈近了些:「快說。」

咦他這個笑吟吟的樣子真好看……

謝玉引越看他越懵得厲害,緩了好久,才磕磕巴巴地說起來。

佛堂外,幾個宦官躬身站着,時不時偷眼往裏掃一眼,又趕緊把目光撤回來。

為首的楊恩祿想,這是在佛前啊,殿下您這麽摟着王妃真不合适!

轉而又想也沒關系,我佛在上,肯定知道他們是夫妻;我佛又慈悲為懷,才不會怪罪夫妻之間的親昵。

正屋的卧房裏,尤氏喝了婢子端來的安胎藥,躺在榻上悠哉哉地等着,耳朵也沒忘了注意外頭的動靜。

嗤,這事算謝氏自找的。有了孕的側室,嫡妻再橫也得讓讓。謝氏居然還那樣明着同她理論,那就真不能怪她拿孩子說事,給謝氏一個教訓了。

不過她也想好了,除了剛才那番話外,再不說什麽別的對謝氏不好的話,用力過猛反讓逸郡王覺出她在使什麽心思就不好了,她要的只是讓謝氏在郡王爺心裏留個不善的影子。

一會兒等郡王爺回來,她就大大方方地勸他,讓他覺得正妃不善之餘更覺得她大度,這一場她就算贏了。贏過這一場後,以後再有類似的争執,郡王爺就自然會在不知不覺中有所偏頗,她再讓他偏得更厲害一點兒、再厲害一點兒……這王府後院早晚還得再以她為尊。

尤氏只想着自己能這樣一步步占上風,都忍不住笑起來。餘光瞥見有個宦官正走進來才又斂住笑,重新作出一副動了胎氣後的嬌弱模樣。

定睛細看,才認出那宦官是王妃身邊的趙成瑞。

趙成瑞躬了身:「側妃,王妃留了話,說您只管在這兒歇着,千萬歇好了再回去。就算住一日兩日都無妨,她可先去別的地方住。」

「留了話?」尤氏聽得發蒙,「她人呢?」

她愣了愣又問:「殿下呢?」

趙成瑞壓住心底呼之欲出的笑意:「殿下請王妃先去前面歇息了。您不必覺得給王妃添麻煩,夫妻嘛,住在一起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謝玉引跟着孟君淮一道離開,已走了好遠還在不住地扭頭望正院——她覺得這樣把尤側妃留在那裏真的很不合适啊!

尤氏剛動過胎氣,而且對正院又不熟,萬一需要點什麽,她這個主人不在,院子裏解決不了怎麽辦?

孟君淮恰因為傷未痊愈走不快,便多了幾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将她這一而再的回望盡收眼底。

幾回之後,他很想打趣她:哎,這傻姑娘,你真沒看出來尤氏在算計你啊?

事情禀到他這裏的時候,尤氏已經緩過來了——真是動了胎氣哪有這麽快?

當然也或許是動得輕,可若是動得那樣輕,尤氏那樣淚眼婆娑地躺在她正屋的榻上、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就太誇張了。

總之這件事裏尤氏絕不是十成十的沒問題,而只要有一點的不真,就只能是沖着謝玉引去的。

他一邊暗想着尤氏是他慣壞了,鬧得太過,日後要讓她收斂些,一邊眼看着謝玉引又是佛前祈福、又是不住回望的,顯然是真的擔心。

哎他這新王妃是真的傻!

孟君淮忍了一路,并沒有将這些話明說出來,但是進了他自己的住處後,謝玉引隔着牆還在下意識地往正院那邊望,他就哭笑不得了。

孟君淮手指在她肩頭一點,指指旁邊的花梨木繡墩:「坐。」

「嗯?哦。」謝玉引抽回神思,克制住自己的憂心忡忡,依言去坐。

他自顧自地趴到榻上:「你正院的人不傻,若真有什麽事,會及時禀來的,你不用這麽擔心。」

謝玉引感到詫異,為他漫不經心的态度不舒服。那也是他的孩子嘛,他怎麽是這樣一副并不很在意的樣子?

她看看趴在榻上正自在地摸過本書來看的男人,穩穩當當道:「那萬一是急事呢?」

孟君淮打了個哈欠:「不會有什麽急事。」

「殿下您怎麽這樣……」他耳中忽然落進了一縷明顯的埋怨。

孟君淮側過頭去,見謝玉引正端坐在那兒望着自己,不描而黛的眉間驚怨交集:「女人生孩子是要去鬼門關前走一遭的事,再說,殿下您……您就算不在乎側妃安不安好,也該為您的孩子求個萬全吧?」

「……王妃。」他初覺好笑,想要辯駁,可剛一喚又噤了聲。

她那雙總充滿慈悲的眼裏,現下一片認真。她在很認真地跟他争辯這件事情,或者說,她在很認真地覺得他這樣不對!

他如果再繼續一副無關痛癢的樣子,她可能真的要讨厭他了。

可他在乎她讨不讨厭他嗎?

孟君淮想到此處忽地一噎,靜靜神,再度看過去:「別生氣,你聽我說。」

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把裏面的細致末梢跟她說清楚?那便成了他親手在這場妻妾不睦裏添油加醋。

謝玉引咬着嘴唇,冷着張臉垂眸等他的話,俄而聽到他一喟:「楊恩祿。」

楊恩祿應聲上前。

他說:「讓鄭大夫回正院守着去,就說尤側妃什麽時候完全無恙,可以回東院了,再讓他離開。」

「是。」楊恩祿應下。

孟君淮擡擡眼皮,睇了謝玉引一會兒:「今晚,就只好委屈王妃跟為夫擠一擠了。」

「……殿下?」謝玉引輕吸了口冷氣之後,臉上無可遏制地蹿紅。

他觑觑她的神色,有些嫌棄又很想笑:「我傷還沒好,不能‘大動’。」頓了頓又說,「有些事要跟你說罷了。」

王府最北邊的三合院裏,斷斷續續的議論聲随着早春的晚風慢慢地氤氲開來。

蘇氏靠着軟枕倚在榻上怔神,榻邊就是窗戶,隔着窗紙她朦朦胧胧地看到對面屋子的燈火也亮着。

那屋住的是和她一道在王妃入府時随進來的顧氏。以往這個時候,顧氏都睡了,今天看來她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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