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是。」何氏一應,得了她的話才敢走得比她快。玉引就看着何側妃一手牽着和婧、一手牽着阿禮一道在宮道上遠去,不知怎的,她突然覺得這場景看上去特別凄涼,心裏一下子空落落的。
今天他為她跟定妃争辯的時候,其實她還挺開心的呢。不為有人護她,而是這種夫妻并肩互助的感覺,讓她忽然完全摒開了嫁人後常有的無所适從。
結果他就這樣扔下她,帶着別人先走了……
玉引越想越覺心裏堵得厲害,覺得眼前朦胧時下意識地擡手一抹,看到手背上的水跡時才發覺自己居然哭了。
有什麽好哭的?定妃是對她有誤會,可她自問無愧;孟君淮只是急着回府而已,想來也不是故意……
一塊帕子突然遞到了她眼前。
玉引淚眼迷蒙地擡起頭,孟君淮迎面看見她的哭容又無措起來:「那個……對不住啊。」
他不太自在地仰頭看夜空:「我不知道你腿上依舊不舒服,不然絕不催你。」
他窘迫地在地上蹭了蹭腳,又說:「我讓他們先回去了……」而後好似不知接下來該續什麽似的,他的話忽然頓住。
可是玉引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繼續傻眼望着他。
孟君淮屏息默了一會兒之後,迫着自己迎上她的目光:「我知道這一天于你而言不容易,責任在我。此事我會處理,你不用操心。」
「……不!」玉引開口拒絕,孟君淮一愣。
她想了想說:「這是後宅的事,我來料理,不用殿下操心。」
「……」他緊張地看看她的神色,發覺不是在賭氣後就疑惑起來,「你想怎麽做?」
玉引深吸了口氣:「殿下看着就好,我要是辦得不對,殿下再告訴我。」
她語氣悲壯得跟要赴沙場似的:「我必須自己能打理後宅,否則這樣的事,日後還會有的!」
夜色深深,二人一起乘着馬車回府,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倒不是相互生什麽氣,只是這一天忙下來都累得夠嗆。
在離王府還有兩條巷子時,馬車突然停了,晃得謝玉引一下子醒過神來。她睜開眼,孟君淮正揭開簾子問外面:「怎麽回事?」
「爺,前面有人正過路,瞧着像淑敏公主府的車駕。」車夫回道。
孟君淮想了想:「遞個話去,說王妃身體不适,請四姐行個方便讓我們先過,改日我登門謝罪去。」
玉引正一怔,便聽楊恩祿應了聲「是」。她忙出言攔他:「等等!」
外面的腳步聲就停了,玉引看看孟君淮,不太好意思:「不用……腿沒傷那麽嚴重,都不用請大夫,歇一晚上就能養好的。咱們等等再過吧。」
他睇着她認真看了會兒,才應了聲「嗯」。
然後就沒有聲響了。天色已晚,周圍本就沒有什麽動靜,現下又是停車等候,連車輪聲和馬蹄聲都聽不到,車中的寂靜便有些令人無所适從。
二人一時都沒有什麽事做,孟君淮就沉默地看着謝玉引,看了一會兒,他愈發覺得這張清心寡欲的臉好像怎麽看都看不夠,俄而心下居然鬼使神差地認真感慨了一句——這個小他五歲的小王妃……真的還挺好的!
玉引則壓根沒注意他在看她。她閉着眼,滿腦子都在轉接下來的事情該怎樣安排。
定妃的責備雖然讓她覺得冤、且也能猜到多半是後宅的哪一位在定妃面前告了她的惡狀,可她仔細想想,又很難說改把這錯怪到「告惡狀」的人頭上。
或者說,怪了也沒用。她自問沒做什麽,但她們所見的,可不的的确确就是平常連逸郡王的面都見不着麽?
打理好王府後宅是她這正妃的責任所在,那弄得後宅裏怨聲四起……就算并不意味着她一定做錯了什麽,也至少意味着她壓不住陣了。
這樣不行。
玉引這樣想了一路,睡了一覺之後又想了一上午,差不多想明白之後,吩咐珊瑚備筆墨,卻沒讓琉璃裁紙鋪紙。
她向琉璃道:「今兒不抄經。你去取本折子來,我安排點兒府裏的事兒。」
平日裏她抄經多是用單張的熟宣,但料理府裏的事務,則還是本冊折子一類用的多,主要是為便于存放和查閱。
琉璃很快就取了本紅金布皮折子來,玉引蘸墨後懸着筆想了想,又道:「有北邊幾人的典籍沒有?拿來給我看看。」她對那幾個實在不熟。
不多時典籍便也取到了,不止有北邊那六人的,還有兩個側妃的。
玉引認真地翻了一遍,資歷最老的兩個是當年郭氏冊妃時被賜進來的江氏和尤氏,尤氏便是現在的尤側妃,江氏是比側妃低一等的良娣;隔了一年賜進來的兩個一個姓施、一個姓陸……說實在的,玉引對這兩個人一點印象都沒有,看典籍才知道她們入府的時候就是末等奉儀的位份,現在還是奉儀。
再往後是兩年前入府的王氏和何氏,何氏現下也是側妃了,王氏則是比奉儀略高一等的保林。
最後就是和她一起入府的蘇氏和顧氏,和施、陸二人一樣,同樣是末等的奉儀。
謝玉引掰着指頭一數,總共是八個人。輪流去服侍逸郡王呢,三輪是二十四天。
一個月是三十天,還剩六天。
那就兩位側妃各多一天、資歷最老的江氏也多一天,還餘三天,讓她們抓個阄?
玉引自己在心裏數明白了之後就提筆寫了起來,上面寫日期、下面也人名,一到八號的寫完一輪,九號寫「側妃尤氏」、十號是「抓阄」;十一號到十八號又是一輪,而後十九號是「側妃何氏」,二十號再來「抓阄」;廿一到廿八再一輪,廿九填「良娣江氏」,最後再是「抓阄」。
嗯!這樣很公平!
落下筆,玉引神清氣爽地舒了口氣,吩咐珊瑚琉璃她們收拾書案,自己往前頭去了。
前院卧房裏,孟君淮正更衣準備出門。昨天玉引在永寧宮裏挨母妃的訓,十二弟守在廣生左門給他遞信兒來着,于情于理,他得道個謝去。
剛踏出房門,就看見玉引正進來。
「殿下。」玉引就地駐足一福,孟君淮銜笑迎過去:「有事啊?」
「嗯。」她點點頭,将折子遞到他面前,「昨天那件事,我寫好怎麽辦了,殿下看看?」
「……」孟君淮就見眼前這本折子方方正正的,看起來很嚴肅,掃了一眼厚度,還不薄。接過來後,便轉手交給了楊恩祿。
他颔首道:「我馬上要出趟門,先讓楊恩祿看看,府裏的事他也清楚,能幫你拿主意。」
而後又告訴楊恩祿:「你認真看看,若沒問題,能照着王妃的意思直接辦的,便直接辦。辦不了的,等我回來再說。」
于是楊恩祿應了句「是」,謝玉引說了聲「殿下慢走」,三個人就平平靜靜地道了別。
等到恭送王爺和王妃都走遠了些之後,楊恩祿翻開了那本冊子。
「哎……」他目瞪口呆地愣了半天。
回過神來後掐指一算,今兒三月廿三。
再翻翻冊子,哦,奉儀陸氏。
孟君淮原就是想去跟十二弟道個謝,想着頂多就是晌午一道用個膳就可回府了,結果到了府上才知道,還有其他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