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結局
“井？”家耀和李叔叔一同走到門檻邊，面色凝重。
要想越過這重重發狂的毒蛇抵達井旁，分明是要送命的啊。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家耀難以置信地再三确認道。
家毅無力地搖搖頭，用幾不可聞的聲音答：“……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你們回去吧。”
母親不自覺握緊家娣的手，渾身發涼。
“……好，既然如此，你待在這兒別動，我去！”短暫的沉默後，家耀忽然開口。
“二哥！”
“二弟！”
“畢竟我長你兩歲，沒道理讓弟弟出面，哥哥卻躲在後邊。”他勾勾嘴角，還是以往玩世不恭的微笑。
李叔叔攔住他說：“得了吧，你們兩個小兔崽子毛都沒長齊，還是我來！”
“李叔叔！”家毅急忙阻止，“您不可以！二哥也不可以，必須是我去才行！”
“為什麽？”李叔叔和家耀不約而同地問，顯然不信。而一旁的母親和家娣擔心地看着他們。
“因為林老爺說只能是我……”一時性急，家毅不小心說漏了嘴，等他覺察時話已出口，無法收回。
“這跟林老爺又有什麽關系？難道，他同你說什麽了嗎？”李叔叔追問道，想起有人彙報過劉家毅獨自前往林宅的事，立即敏銳地意識到什麽，“莫非林家與蛇災有關？”
“……時間緊張，您就別再問了，我們把全鎮的物資都賭在這兒，假如不能再下一波蛇群襲擊前将一切完結，那麽，完結的也許就是這個小鎮了……總之，你們都不要插手，快走！”如果他們繼續待在這裏，他恐怕就會愈加留戀塵世而失去赴死的勇氣了。
母親含淚望着他，半步不肯移：“我們、我們陪着你……”
“三弟，你——确實做好準備了？”家耀認真地問。
他點點頭。
“随時——都可以？”
“嗯。”
出乎意料地，家耀朝着母親跪下磕頭，然後起身飛入院子！
“二哥！！”
“趁現在！快，快去井旁！”家耀一早看準了院內枯樹的樹枝，一手折下亂舞，以應對蜂擁而來的蛇群。但随着井旁的蛇加入，他很快便有些力不從心了。
家毅從未料到事情竟會發展成這樣，只怔怔站着，沒有注意到家娣邊道“感謝父親母親多年的養育”邊向母親叩頭。
“走！”家娣拽着家毅的胳膊，到門口的那一刻突然松開，自己先行跨進院子。
“不！”家毅猛地清醒過來，他們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險！
家娣同樣折了樹枝來吸引蛇的注意，減輕家耀那邊的負擔。
“快啊，三弟！不要讓我們白白……啊！”她慘叫一聲，有點站不穩了。
“大姐！”家毅下意識地想過去幫忙，卻被二哥喝止。
“你別管，去井那！”家耀額頭冒着冷汗，盡量靠近家娣，試圖将周圍的蛇通通引到他們身邊。
心一橫，家毅使勁全身的力氣奔向井。風聲刮過耳旁，卻無法掩蓋內心的吶喊。
為什麽，先是小蛇，現在又是大姐和二哥為什麽他總是被保護的那個？明明這次想着哪怕直面死亡也獨自承擔，可為何還是牽扯進最親近的人？
是不是他果敢決絕，就不會有人再無辜喪命？
快點，再跑快點！他越早到達井旁，大姐和二哥也能越早撤退，也許還有些許生存的機會……
視線愈發朦胧，但他似乎瞥見牆角的籮筐動了一下。他努力睜大眼睛，籮筐旁邊的地上有兩具遍體鱗傷、不成形的屍體，而後面竟躲着一個蓬頭垢面的削瘦女孩——是她，和啞巴女人、駝背男人生活在後院的那個小女孩！
她竟然一直躲在這最危險的地方，究竟是怎樣才生存下來的？他意外碰見小蛇的時候，想當然地以為他們三人也逃出去了……
“去門外！”經過時，家毅伸手推了她的背。
他略不放心地回頭看了她兩眼，好在小女孩只微微遲疑，然後拔腿跑向門口。看她跑步的姿勢，應該是沒有受傷吧。
家耀、家娣幫她驅走沿途的蛇，李叔叔在門外雙手托起她的腋窩，一下子就把她帶到安全的院外。小女孩幸運地毫發無傷地脫身，被母親溫暖地摟在懷裏。
随着家毅與井的距離縮小，群蛇愈發狂怒，一個勁兒撲向他。就連靠近門口的蛇也轉移了注意力，抛下奮戰的家娣、家耀，襲向家毅。
好疼！腳踝、小腿、手臂……渾身一陣陣發冷發麻，他緊咬着嘴唇不願讓人知道。
他進院子太深，徹底激怒了滿院子的蛇——然而，他也終于摸到了井口。
胸口慢慢變得沉重，他不支地跪倒在地，斜靠着井。
原來木質的井蓋僅剩下一小半了，邊緣坑坑窪窪的。成群結隊的蛇從敞開的地方往下爬，有的被擠得“撲通”直接掉下去。
原來井旁疏于打理的葡萄藤架上此時挂滿了無數條毒蛇，不時有落在家毅身上的。
又被咬了麽？不知道，感覺已經遲鈍麻木。有什麽黏糊糊的東西流入眼睛，他吃力地胡亂一抹，才知是血。
鮮血浸濕了衣褲，染紅了苔藓，也順着井口流下，與井水混在一起。
這時，所有的蛇忽然齊齊發出悲鳴，極為痛苦地打着滾兒，藤架上的蛇也紛紛落在地上。
呵，原來是這個意思。以他的血、他的肉封印井，解除詛咒……
他想喊大姐、二哥離開，卻見院中半躺着兩個人。是啊，他們比他先進來，更何況後來見拉不住蛇群，不惜深入院子以自己的血肉之軀直接引起蛇的注意。
對不起，是他太懦弱了。如果他能在他們到來之前就已毫不猶豫地進來的話……
母親……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見李叔叔牢牢拉着母親的胳膊，似乎怕她一沖動就跑入後院。
“你們……”母親抽泣着顫聲喊，“你們都是我的驕傲，好孩子……”
真的麽？是驕傲嗎？
家毅勉強撐起上身伏在井口，發現母親懷中的小女孩始終遠遠地看着他。
一個人藏在這裏，每天面對衆多的蛇一定很害怕吧？這麽小的年紀，承受的苦難已經夠多了，後半生老天爺肯定會保佑你平安幸福。
“孩兒不孝，請母親和父親保重！”家毅拼盡最後的力氣嘶喊，“母親，請收養這個女孩吧。向待我一樣待她，讓她代替我向你們盡孝。”
越來越模糊的視線中，母親仿佛點頭應允了。
謝謝母親……他心裏回答着。
眼前忽的一黑，什麽都看不見了，往事卻在腦海中不斷地回放：黃昏時分路邊撿到小蛇、暑假補課時熱鬧的家裏、董婧蘭和王玲給小女孩梳洗……
“……如果将來有一天你要取名字的話，得好好想想那些具有美好寓意的字詞，說不定你的生活就會變得如同名字中所蘊含的意思，吉祥、幸福、快樂……讓福星永遠伴随左右。有沒有一兩個字就能涵蓋世間所有的福氣呢？……”
“母親，給她取名‘福’吧，願世間所有的福氣都降臨到她身上，願所有人今後生活幸福，從此再也沒有苦痛……”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完，也不知道門外的他們是否聽見，頭一沉便仿佛陷入永無止境的下墜中。
對不起，父親母親，生養之恩只能來世再報。
對不起，小蛇，我好後悔将你單獨留在那裏，面對數十條毒蛇……小蛇，我來了，再等等我好嗎？
其實，死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可怕，是不是？至少我現在什麽都不怕了，也不再畏縮，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小蛇，等我，最後的黃泉之路我一定陪你走過……
***********尾聲****************
蕭瑟的晚風吹落一地枯葉，後院裏遍地是蛇的屍體。
家毅落下井的下一秒，所有的蛇自爆而亡。而那口剛剛吞噬了一條生命的井，在劉二嬸、小女孩和李叔叔面前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結束了，可是他們付出了如此慘痛的代價。
家耀和家娣躺在地上不住地抽搐——太遲了，已經沒有搶救的必要了。
“母親……對不起……”家耀艱難地說，“還……謝、謝……‘母親’……”
“你們永遠都是我和你們父親的乖兒子、乖女兒……”劉二嬸流着眼淚，強顏道。
“母親……”
兩人氣若游絲，眼角滑落晶瑩的淚珠，然後，漸漸停止了呼吸。
一旁的李叔叔沉默地看着劉二嬸跪地失聲痛哭，待她許久以後稍微恢複平靜，才上前扶起雙腿發麻站立不穩的她。
“節哀順變。”這是一句極其蒼白無力的言語，然而除此以外他不知該說什麽。
劉二嬸紅着眼睛将小女孩攬入懷中：“福，今後你就叫劉福，我是你的母親，知道了嗎？”
小女孩——福，點點頭，目光卻始終不離開後院。
劉二嬸捂住她的眼睛，然後把她轉向自己：“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了……我們回去吧，你父親還在衛生院等着……”
“這裏就麻煩你了，”劉二嬸忍着淚水對李叔叔說，“我想讓孩子們盡快入土為安。”
他默默點頭。
她微微一鞠躬，牽着福的手緩慢離開。
他在原地伫立良久，三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眼睜睜地沒了……
他邁出腳步，一愣——家耀沖進院子的時候他也想跟進去，卻不知為何無法跨過門檻，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了似的。
之前事态緊急，他無暇多思慮，現在記起，剛剛井也神秘不見了吧？
後院有古怪。且不單是劉家，還有家毅提過的林家……
可是他突然覺得身心俱疲，實在沒有精力細想種種複雜的可能。
他走到家耀、家娣旁邊，蹲下替他們掩上未合的眼。
就這樣，到此為止……
關上後院的門，他對着傳聲機說了幾句話，然後猛地朝地一摔，轉身離開。
兩日後，調查小組公示調查報告：小鎮蛇災因地質運動而起，随地質運動的穩定，蛇群自動消退。
第三天，劉二叔、劉二嬸和劉福素衣出殡。途中遇到迎面而來的林家出殡隊伍，雙方視若罔聞，擦肩而過。
同日，劉二爺捐獻劉宅，林老爺低價出售林宅，皆不知去向。
半個月後，外出避難的居民逐漸返回，重建家園。
一年後，某小巷，劉氏小館悄然開張。鎮中心小學轉入一插班生，姓劉，單名福。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
接下來寫什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