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盧駿凱不茍言笑,凜着一張臉進公司。

他昨晚一夜無眠,岳晴冷情說分手的畫面不停躍上腦海,煩得他翻來覆去不成眠。

他昨晚沒有強硬地留下她、沒有咆哮吵鬧跟她理論分手的事,他看得出來這段感情讓她處在強大的壓力下,況且她昨晚才剛經歷那麽恐怖的事件,那虛弱蒼白的面容讓他不忍心跟她争吵。

他也懂戀人間的「橡皮筋理論」,戀人就像是被套在橡皮筋圈圈裏的兩個人,享有緊密相依的甜蜜,但是如果其中一個人拉緊橡皮筋,這份緊密會變調成壓力,最後會使橡皮筋繃斷。

适時地往後退一步是解除這種緊繃壓力的好方法,這一招他早在商場談判中應用得很純熟,依他的經驗,遇到真的有困難窒礙的案子時,以退為進通常會有不錯的效果,而這一次他希望在岳晴身上也能發揮作用。

想起岳晴,他胸口一陣緊,那個笨蛋女人,是有必要把自己肩上的擔子弄得這麽重嗎?

她想守護父親留下的公司和母親?聽起來很有氣魄、很勇敢,但是很可惜這份勇氣卻沒用在感情上,感情上她是個膽小鬼。

她說要分手的當下他很氣,氣她随随便便就把他們的感情犧牲掉,但是,氣的同時又心疼她所承受的壓力,結果呢?氣不到一天就消氣了,現在他滿腦子想的是,怎麽幫助岳晴擺平公司裏的混亂,讓她在守護公司與愛上商場競争對手的這件事上不會兩難。

忽然,他想到岳晴提過的堂弟,他靈光一閃,按下分機請業務副理進來。

業務副理小王很快進來,等候老板交代事情。

「小王,我問你,你曾經跟躍聖的業務經理正面接觸過嗎?」小王個性熱情愛攀談、人脈廣,同業間的人他應該有點認識。

「見過幾次面。」小王果真認識。「在幾場标案上有遇過。」

「你有耳聞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他?」小王皺眉搖頭。「不是一個角色,不構成任何威脅,聽說他只是因為父親占有股份的關系才當上業務經理,能力普普、個性散漫不積極,嗜好是賭博。」

賭博?盧駿凱想起岳晴也說過她叔叔炒股,賠光房地産。

一對父子,一個愛賭、一個愛炒股,很好,只要找出對方的罩門就容易進攻,這應該會是一個有利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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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奇怪地看着老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問感興:「老板,你怎麽突然對躍聖的業務經理感興趣?」

「沒事,商場上本來就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盧駿凱沒說原因。「好了,你去忙吧!」

小王離開後,盧駿凱的手機響起,他看了一眼,是公司委任聘用的張律師。

「盧先生,剛剛我接到B公司吳經理的委任律師通知,對方說要告你傷害罪,我想先了解一下狀況,你真的動手打了對方?」

盧駿凱一聽見吳經理的名字,一陣怒火席卷全身,這個色老頭,他不找他算帳,他倒先找人告他?沒關系,他沒在怕!

「張律師,這件官司不用打,我自己會處理。」

「是嗎?我知道了,如果有問題随時通知我,我可以出面。」

與張律師通完電話後,盧駿凱撥了一通電話給金鑽商旅飯店的總裁,金鑽商旅飯店的總裁一年前與盧駿凱在某場商務座談會上結識,又曾受他幫忙過,他利用這個人情請對方幫忙,調閱昨晚飯店七樓走道的錄影監視器拷貝存檔寄給他。

接着,他親自撥電話給吳經理。

吳經理一聽到他的聲音,氣呼呼地在電話那頭直飙髒話。

盧駿凱沒有跟他對杠,他不是打電話來吵架,也不是來求和的,他是來提醒他一件事。

「如果吳經理強行拖着一個弱女子進飯店房間,卻被對方踢了下體掙紮逃跑的錄影畫面被寄送到貴公司高層主管的電子信箱裏,吳經理,你想……你在貴公司一定會聲名大噪吧?」他語氣涼涼地瞥告他。

「你、你有種。」吳經理一聽,頓時語塞,接着是咬牙切齒。

「為了不讓這份郵件『不小心』寄出,那就麻煩吳經理請你的律師別白費工了,還有,這份訂單合約務必要簽給躍聖,否則,難保我的手指頭會『不小心』按下傳送郵件。」

「X!」吳經理憤恨地啐了一聲髒話,大罵:「姓盧的,你夠陰、夠卑鄙。」

「謝謝誇獎,我是這樣沒錯。」盧駿凱笑笑地挂了電話,無所謂吳經理怎麽痛罵。

為了捍衛守護自己喜歡的人,他不在乎使手段。

你有不顧一切都想守護的人事物嗎?

當然有!他想守護的是和岳晴一起去看流星的那一晚,當時她臉上那興奮耀眼、沒有煩憂的笑容。

三天後,上班族的午休時間,岳晴懶得出去餐廳擠,吃着三明治配奶茶,坐在辦公桌後,看着手機螢幕發呆。

從提出分手之後已經過了三天,她和盧駿凱連一通電話都沒講過。

既然分手是她狠下心提的,她當然沒理由也沒顏面主動打給他,偏偏盧駿凱居然也沒打給她。

她好想好想聽聽他的聲音……但是,已經不可能了吧?

而最可笑的是她這個為了顧全大局絕情說分手的人,居然還期待着他會打電話給她?

她真是……真是亂了心魂。

盧駿凱已經被她氣到失望放棄了吧?那晚他眼神冰冷,僵着聲音要她想清楚再說的畫面不斷在她腦海出現重播,每想一次,心便擰痛一次。

這幾天她甚至在夜裏驚醒,很沒骨氣地想着,如果盧駿凱打電話來,她是不是要告訴他,她那晚确實是沖動脫口而出,其實她并不想分手?

只不過,想歸想,她不确定真正面對時她是否能抛開顧忌,勇敢追求她想追求的,她對公司的責任感太重了,再說,盧駿凱也都沒有主動找她。

午休結束後不久,岳晴的秘書進來通知。

「總經理,剛剛B公司采購部的吳經理請他的秘書來電……」

聽到這裏,岳晴背脊僵直,表情變得緊張,「吳經理」這三個字讓她與惡心的感覺劃上等號。

秘書沒發現她的異狀,繼續說:「吳經理的秘書要我們把合約寄過去,等吳經理簽好後會再寄回來,我是想請示總經理,合約內容有要再修改的地方嗎?如果沒有,我這就去通知快遞來收。」

「嗄?!」岳晴訝異瞠眼,她有沒有聽錯?

她為了談合約差點被吳經理強暴,為了自衛她踢傷了他,還以為合作的事肯定告吹,沒想到吳經理居然還願意把合約給她?

「總經理,妳怎麽了?有問題嗎?」秘書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的表情不像是高興簽成合約的表情。

「沒、沒問題。」岳晴搖頭。「我等一下再把合約重看一次,妳等會兒就可以寄了。」

「好的,我待會兒再進來收。」

秘書離開後,岳晴納悶地直搖頭,真奇怪,是吳經理良心發現還是怎麽了?居然要她用寄的,感覺上他好像也不想見到她。

不管了,總之在商言商,合約能拿到手最重要,太好了,她不用親自去面對那只老色狼,不用擔心被他欺負,等合約簽完之後,後續的事就可以交給産品部和工廠去聯系,她再見到吳經理的機會幾乎沒有,就算有,她也絕不可能像上次一樣笨到單獨前往。

只不過,這件事的轉折有點戲劇化耶!她忍不住猜想,會跟盧駿凱有關嗎?

心裏天人交戰了良久,終于,她拿起手機,決定撥電話給盧駿凱,就當是問他這件事,順便……順便聽聽他的聲音。

可是,她掙紮了良久,終究還是選擇壓抑住真正的情感,沒撥出這通電話。

她拿着手機,纖指滑動螢幕,切換到影片檔案,叫出那晚拍下流星雨的影片,靜靜看着那燦爛奪目的美景,內心感慨不己。

他們之間大概就這樣了吧!如同那晚看的流星雨一樣,當彗星繞太陽的軌道與地球公轉的軌道相交接時便會産生流星雨,雖然華麗眩目、震撼人心,但卻只有短短的幾小時……

盧駿凱這一周忙到不可開交。

他花了一大筆錢,并且動用他所擁有的龐大人脈網絡去做事,找了開征信社的朋友幫忙,在最短的時間內調査岳晴她叔叔和堂弟的總資産。

調査結果令他咋舌,這對父子五年前名下資産的房地産、股權和存款加起來還有兩億多,但是經過一場股市崩盤風暴和多次進出賭場的後果,兩億多沒了。

最嚴重的是,岳晴的堂弟敗光家産的功力很厲害,賭性堅強到恐怕連剁斷手指頭都要去賭的地步,偏偏賭運很差輸光了錢,瞞着父親将公司股權抵押給地下錢莊,負債六千萬。

難怪他們要處心積慮擠下岳晴和她的母親,如果可以擁有躍聖另外百分之七十的股份,他們可以利用公司資産去填負債的洞,只不過這麽一來,躍聖被掏空是早晚的事。

如果躍聖倒了,把守護父親資産視為一生使命的岳晴會有多難過,光是想到她難過的樣子,他就怎樣也無法放手不管。

他找來會計師核算躍聖百分之三十的股權值多少市價,答案是一億,啧!岳晴的那個堂弟還真是敗家子,居然瞞着父親拿市價一億的東西去抵押六千萬?傻蛋一枚。

他打算買下躍聖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将岳晴的叔叔和堂弟請離開躍聖公司。

這麽做一方面是為了讓岳晴在公司裏不會四面楚歌,另一方面是他評估過躍聖的環境,公司穩定、信用好、員工與廠房的規模夠大,足以吸收大量訂單,如果他買下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成為股東,将來凱新消化不完的訂單就不用假他人之手。

他本來就有擴大事業版圖的打算,為了這個目标,他的資産己經累積到很可觀的數字,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投資機會,想不到眼前就有一個現成的契機。

若是入股躍聖,以後不管是凱新或躍聖賺錢,對他都有利,相對的,對岳晴也有利,他和岳晴不會再是事業上的競争敵手,而會是事業夥伴的關系。

只不過,雖然想買躍聖的股份,但是他可不打算用市價去買,那太不符合他生意人精打細算的原則。

他有更劃算的方法,更重要的是,他有足以應用的人脈,這全拜他做業務所賜,黑白兩道,不管是什麽樣的人他都能結交當朋友,并且很珍惜這份人脈資源。

現在就是他運用的時候了,好巧不巧,他的朋友裏就有開地下錢莊的大哥,而且還是岳晴堂弟欠債的那一家,他願意為岳晴欠下人情,出資六千萬拜托那位大哥幫忙,将躍聖的股權轉讓給他。

一星期後,躍聖公司的董事長辦公室。

岳晴在董事長辦公室裏找一份母親放在文件檔案櫃裏的資料。

母親今早的血壓又有些不穩,雖然沒有嚴重的不舒服,但是她堅持要母親休假一天,并問了母親有哪些事情尚待處理,她可以代為辦理。

岳晴找到了昨天送來給母親簽閱的文件,拿着文件正要轉往會議室去開晨間會議,忽然,視線落在母親擺放在辦公桌上的相框。

相框裏是她大學畢業時,穿學士服、戴學士帽,和父母一起拍的照片,以前父親還在時,這張照片就一直擺放在這個位置。

照片裏的父親,臉上有着驕傲的笑容。

當時,她以優異的成績畢業,也已經申請到國外的研究所,她繳出那麽優秀的成績單,換來父親的驕傲與認同,她覺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看着照片裏父親臉上滿意放心的笑,她突然想起那天母親在醫院裏說過的話——「妳不完全懂妳爸爸,妳以為他真的只挂心妳是否有能力接管公司嗎?妳爸他其實……其實有很多話藏在心裏沒跟妳講,他那個大男人個性,要他說體貼話很難,但是他跟媽的态度是一樣的,我們只希望女兒幸福開心。」

岳晴拿起相框,看着相片裏父親的臉,在心裏問:真的嗎?只希望我幸福開心?那公司怎麽辦?我還學不會将幸福開心與成功穩住公司劃上等號,你可沒教過我這些。

看了一會兒,她嘆氣,明白這個答案無解,正要将相框放回原處時,相框後頭的拴卡脫落彈開。

岳晴翻過相框,正要裝回拴卡,驀然看見照片後頭有字。

那飛舞的字體是她父親所寫下的——

給我最甜美的天使、我永遠的驕傲——晴晴。

「心不難,事就不難。」

短短幾個字如打雷一般劈進她的腦海裏,她反覆将父親寫的字看了又看,表情怔忡。

記憶中父親沒有用這麽親密的形容詞加諸在她身上,什麽甜美的天使、什麽驕傲之類的,她還以為她永遠都達不到父親的要求。

「心不難,事就不難。」

父親希望她能把這句話當成一種态度嗎?

不知為什麽,看着這兩句話,她突然聯想到在燒烤店時,盧駿凱目光熠熠、氣勢自信地告訴她關于氣魄、磁場的那些話。

這似乎跟父親所想要傳達給她的意念一樣,這兩個男人都是這麽教她的,以「心的意念」為中心點,往外擴散,進而影響到人、氣、事、物……

她霍然明白,感覺一道光瞬間灌頂,她纖手摸着自己的左邊胸膛,那兒心跳的節奏比往常來得中而有力。

她的心……她的心……

對啊!她的心該要夠穩、夠堅定的,與盧駿凱相戀以及守護父親的公司難免有所沖突,但并不表示無解,是她把狀況看得太難,所以選擇放棄,但放棄并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她細細品味這一句話,想像着父親在照片後寫下這些勉勵字句時的神情,光是想像着,就覺得一道暖流包圍着她,讓她全身充滿力量……

這份力量讓岳晴在半小時後的晨間會議上一吐怨氣。

會議室裏,堂弟沒出現,叔叔和他那一班親信一如以往,以言語攻擊她。

「聽說B公司的訂單可以拿到手,是因為岳總經理費盡心思與『體力』周旋在B公司的關鍵人物身上,還真是辛苦了岳總經理。」叔叔故意加重「體力」兩個字,搭配上邪肆輕蔑的

嘴臉,就是故意要看岳晴被氣哭的表情。

以往面對這種場合,岳晴肯定氣得渾身發抖,但是現在的她不氣不怒,因為有父親那句話的加持,因為想起盧駿凱是怎麽教她的,她勇氣十足。

只見岳晴從容地彎起唇角,姿态優雅地笑了笑,順着叔叔的話反攻回去。

「是啊!體力上确實耗損不少,為了這張訂單我勞心又勞力。」說着還故意用手揉揉太陽穴,一副費盡心力的模樣。「反觀業務部經理可就輕松不少,都不用親自出馬,我就幫他

談成業績了,他甚至連晨間會議都懶得來了,業務經理這個肥缺可真是令人欣羨。」

岳晴話一出,原本那些等着看她笑話的人面面相觑,沒有人料想得到岳晴會用這麽閑适的态度、四兩撥千斤的言語反将一軍。

岳晴的叔叔更是氣悶在心,他臉色肅殺地看着岳晴,冷言諷刺。「啧啧!岳總經理認識了很會搶單做業績的男友之後就不一樣了,口條變得愈來愈好了。」

可惡!今天是怎麽搞的,為什麽他在岳晴的身上看見了死去大哥的影子?那不畏攻堅的自信态度,像極了……

「您過獎了,這跟我認識誰一點關系都沒有,我的口條其實還是很笨。」

岳晴依然微笑,她目光灼灼看着臉色微僵的叔叔,聲音铿锵有力地說——

「只不過為了将公司引領到更好的境界,我試着學習将自己所想要、想做的東西明白表達清楚,不在乎別人惡意的批評,如果以後我在表達過程中說的話讓您覺得心裏不舒坦,您可要多多包容我這個晚輩。」

言下之意是,今後我會勇敢争取我所想要的,您老人家就別再從中作亂了。

岳晴的叔叔聽了眼角抽搐,臉色愈來愈嚴肅,擁護他的那一班親信臉色也很難看,沒有人明白總經理是怎麽回事,忽然發威變成母獅子,而且還是一只睥睨傲視他們的母獅子?

有人心裏甚至悄悄浮現「選錯邊」的念頭。

這場晨間會議的煙硝味比以往來得重,但是岳晴沒讓自己成為砲灰,她以氣魄成功扭轉局面,讓與會者見識到「虎父無犬女」,讓叔叔臉色鐵青、隐怒咬牙。

會議結束後,岳晴感覺像是打了一場勝仗,心情髙昂地離開會議室,走到一半,發現錄音筆忘了拿,返身回到會議室。

在會議室門口,岳晴看見叔叔氣急敗壞地在講手機,咆哮罵人的聲音傳來。

「你搞什麽鬼,身為業務經理為什麽沒來開會?……什麽?!……你、你是要氣死我嗎?……你什麽時候拿去抵押的?我怎麽不知道……欠很久了?!昨天、昨天己經轉手賣了?」

叔叔失了平日的內斂深沉,眼睛瞪得快掉出來,一副大氣喘不過來的樣子。

岳晴原本是不想理會他們父子間的事,打算先離開,過一會兒再來拿,不料,叔叔忽然臉色刷白,拿着手機的手顫抖不停,緊接着瞬間軟倒,講了一半的手機摔落在地。

岳晴立刻沖上前去扶住他。

「叔叔你怎麽了?你先躺下,慢慢深呼吸……」

她扶叔叔躺在冰涼的地板上,還幫他松開領帶,打開第一顆紐扣,好讓他呼吸順暢。

她跪在叔叔旁邊,低頭看他,語氣不容質疑地安撫道:「我馬上叫救護車,你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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