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知夏正忙着他一天裏最大的一單生意:幫網吧裏的人買晚飯。
車前筐和後座兩邊,一共三個筐子,足足裝了二十來份盒飯,每一份都能賺到五毛錢。
林知夏蹬着沉重的單車,熟練地避開路上的坑,在夕陽下愉快地飛馳着。
路過盛朗家所在的那條小街口的時候,林知夏下意識地朝裏面瞟了一眼。
盛朗家樓下停着一輛銀灰色的小轎車,一個人正被背上車。
盛朗這小子實在太好辨認了,瘦長得不像樣的手腳,一頭亂毛,雪白的臉。只是一貫生龍活虎的他,此刻好像昏迷着。
病了?
那人把盛朗放在後座,直起身來,露出一張帶着眼鏡的斯文臉。
林知夏腦中咣一聲鑼響。
眼鏡男緊張地左右望了兩眼,沒留意到躲在廣告牌後的林知夏。他同盛廣全打了個招呼,鑽進駕駛座,把車開走了。
林知夏看了看筐子裏的盒飯,又看了看飛速遠去的車屁股,再看了看盒飯。
“我日!盛朗你特麽就是個禍水!”
林知夏将腳踏板重重一蹬,追着汽車尾氣而去。
老馬雖然不住永安,卻對這片社區極其熟悉。小轎車左轉右拐,很快就抄近路開上了永安的一條主幹道。
這畜生歸心似箭,冒着刮蹭的風險把車開得飛快。
給盛朗下藥是他的主意,不然他沒把握制服這個野狼崽子一樣的少年。他不是第一回幹這種事,可拿不準藥效會發揮多久。
只有盡快回到自己家,将孩子鎖在那間屋子裏。外界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他也再逃不掉……
林知夏滿頭大汗,眼睜睜看着那輛小轎車使出了永安社區,彙入主幹道的車流中。
趁着對方等紅燈的空當,林知夏掏出了手機。
林知夏有一部林安文淘汰下來的舊手機,最老式的直板按鍵機,裝一張2G卡,只能發短信和打電話。
孫明珠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和王高才在網吧裏打游戲。
王高才的功課念得歪東倒西,可打游戲卻無師自通,技藝精湛,在副本裏稱王稱霸。
孫明珠眼不快手也慢,每次和他打游戲都被他罵得狗血淋頭。
正郁悶着,孫明珠就聽林知夏在電話裏急喘着道:“盛朗出事了!那死眼鏡男把他弄暈帶上了車。我正在追車,已經出了永安區了。你們趕緊去派出所找張警官……”
孫明珠噌地起身,将鼠标一丢,把王高才從座位上拎了起來,拔腿就往外跑。
王高才能吃卻不長,個頭體型都比孫明珠小一號,被她拖得快要飛起。
“我靠,你發什麽神經病?”
“盛朗被那個變态抓走了!”孫明珠大叫,“小夏在追,讓我們去報警!要是能把壞人抓住,我們可以靠這個評個三好學生……”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王高才甩開了孫明珠的手,一陣煙沖到她前面去了。
小轎車終于從浪濤滾滾的車流裏鑽了出來,駛入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區。
這個小區前身好像也是哪家單位的宿舍區,如今早就對外敞開,同永安一樣,住着各式各樣的城市務工人員。
所以小區的門禁也形同虛設,林知夏大搖大擺地蹬着單車走了進去,門衛看都不看他一眼。
老馬的車就停在小區西角的一棟樓下,可人卻已經不在車上了。
六七棟樓,每棟兩個單元,上百間房子,根本不知道這死變态把盛朗弄到哪裏去了。
林知夏眯着眼睛環視四周的高樓,伸出舌頭舔了舔唇角,舔到了汗水的鹹。
他把單車停好,然後從後腰裏掏出了一支彈弓!
是的,就是孫明珠先前還瞧不起,覺得是小孩子才玩的彈弓。
粗木叉已被盤得油亮,叉上分別拴着三根一組的牛皮筋,中間紮着一塊熟牛皮。一看就是一支久經沙場、威力兇猛的攻擊型武器!
要以為林知夏整天在永安走街串巷而毫無防備,那就太低估這小孩兒了。
自打林安文瞎了後,林知夏就跟着他小舅練就了一手打彈弓的本事,随身攜帶這支秘密武器。有一次他送奶的時候被一頭瘋狗追了半條街,就是用這寶貝把那畜生給打得落荒而逃的。
林知夏從花壇裏撿了一顆鵝卵石,将彈弓拉滿,對準了遠處那輛小轎車,細瘦的胳膊穩穩地,一點兒都不顫。
随着嗖地一聲,鵝卵石飛射出去,啪地一聲将車後窗打成了一張蜘蛛網。
車載報警聲扯着嗓子,叫響了整個小區。
老馬的家其實就在旁邊樓上二樓。
這裏偏僻,幽靜,鄰居誰都不認識誰,自然也沒人來關心他那點見不得光的小秘密。
老馬把盛朗背進了卧室,也不把人往床上放,而是先将他衣服全脫了,捆在了一張椅子裏。
少年修長的手腳軟綿綿地垂着,薄而勻稱的肌肉覆蓋在秀致的骨骼上,肌膚白淨光滑,那麽漂亮,就像一頭正在茁壯成長的小豹子。
老馬興奮地搓着手,像酒鬼面對着一壇好酒,躍躍欲試準備嘗上一口。
就在他将手向盛朗伸去時,發現少年的眼睛是睜開的。
盛朗其實一直都沒有徹底暈過去。
他被盛廣全扛下樓,交給老馬的時候,就恢複了一點意識。可是他渾身使不出力氣,只有靠着強勁的意志力撐着,不讓自己再度昏睡過去。
這份堅毅讓少年的眼睛亮得如同在燃燒,裏面有滾滾殺意在跳躍。
老馬吓得背脊一涼,下意識往後縮。
他要是個有膽子、敢去征服的男人,也就不會喜歡玩小男孩了,更別說對個孩子也又下藥又上繩子的。
這孬種慫得就像一條蠕蟲,從來都立不直身,只能在地上一拱一拱地爬着走。
“你……你別害怕。”老馬的聲音聽起來,他才是害怕的那一個,“你爸沒錢,養不起你,就把你托給叔叔我照顧你一段時間……你就當我是你幹爹。你想要什麽,我都買給你……”
盛朗沒有反應,像是還在藥效裏。
老馬的膽子更大了一些,湊了過去,想摸摸那張俊美精致的臉。
就要碰到盛朗時,少年猛地張口,朝着男人的手咬去。
那一嘴獠牙,雪白而鋒利,犬齒尖銳,一不留神就能将手背給你咬穿。
老馬急忙往後縮,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這時,一聲脆響傳來,汽車警報聲在窗外炸開。
老馬又吓得差點從地上跳起來。
盛朗一臉譏笑。
可藥效還沒褪去,盛朗凝聚了半晌的力氣化作剛才那一口,沒咬中,一時沒法發起第二輪攻擊。
“你……你別沖動。”老馬哆嗦着從地上爬起來,“我說的都是真話。唉,你跟着我,絕對比跟着你爸過得好。你只要乖乖聽話……”
盛朗耷拉着腦袋沒吭聲,好像又暈過去了。
老馬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鎖上了卧室的門,走去客廳推窗往下望。
遇襲的果真是自己的車,六面車窗已全都被打碎,車身也被石子打得像月球表面似的。
行兇者毫無畏懼,就老馬探頭的功夫,又有兩枚石子飛過來,啪啪地将兩個車尾燈也給打了個稀巴爛。
“卧槽,是哪個王八蛋打老子的車——”
話音沒落,眼角一陣劇痛。這粒石子要是再偏個半厘米,就能把老馬的眼睛給打爆成魚眼珠。
林知夏蹲在一排半人高的灌木後,對準二樓那個窗戶,一發接着一發。白皙清俊的臉上有一種超越年齡的狠辣和決絕。
老馬家的窗戶一扇接一扇炸裂。鄰居們紛紛探頭張望,發出驚呼聲。
老馬捂着流血的額角,氣急敗壞地沖下了樓。
“媽的,哪個不要命的砸老子家的玻璃?給老子滾出來——”
一粒石子應聲而來,擊中老王的額頭,把他打得翻了個白眼,跌在路邊的垃圾堆裏。
“嘩——”看熱鬧的鄰居不厚道地笑成了一片。
林知夏收起了彈弓,從灌木裏溜了出來,混進了人群裏。
他撓了撓頭,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的好。
孫明珠他們還沒來,而盛朗也沒有逃出來,不知道那小子是不真的被藥暈過去了。
小區保安捏着鼻子把老馬從垃圾堆裏拖了出來,上下看了兩遍,不知道給他拍哪裏的好。
事情不對勁,老馬一口回絕了保安上樓檢查他家窗戶的建議,甚至顧不得自己的車,急匆匆回了屋裏。
屋內同他離去時一個樣,卧室的門依舊緊鎖着。
男人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門,椅子上的男孩卻不見了。
老馬心中猛地一涼。
就這一瞬,後背突然襲來一股大力,老馬被一腳踹進卧室裏,跌在地板上。
房門被甩上,盛朗氣喘籲籲地站在門背後,一臉一脖子都是血,兩眼燃着綠火,猶如一只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夜叉。
少年人狠話不多,如餓狼一樣向老馬撲了過去,手中的小匕首閃過一道白光,紮進了老馬的肩窩裏。
老馬扯着嗓子,發出一聲慘叫。
林知夏給盛朗争取到了數分鐘的時間。
老馬人一走,盛朗就帶着椅子倒在地上,朝着衣服爬,用嘴叼出了藏在皮帶裏的小匕首——幸好老馬扒他衣服的時候沒有發現。
匕首把盛朗的舌頭和嘴角割破了,他也渾然不覺,用手抓着匕首,割斷了繩子。
藥效正在逐漸褪去,力量慢慢回到了盛朗的四肢,再加上受辱的憤怒,凝聚成了一股濃烈、不受控制的殺意。
盛朗用小刀的技巧還是他自己發明的。他把小刀夾在指縫裏,手握成拳頭。
每捶老馬一拳,小刀就在這畜生身上紮一個不深不淺的血窟窿。
等到張警官指揮着小區保安把房門撞開時,老馬正渾身鮮血地滿地打滾,盛朗衣不遮體,臉上都是嘴裏流出的血。
饒是張茂明這樣半輩子駐守底層社區的片兒警,也都被這一副景象吓了一大跳。
孫明珠和王高才還頭一次見到這麽多血,吓得直往後縮,只有林知夏看得目不轉睛。
那個綠眼珠少年骨子裏的兇悍完全爆發了出來,不顧一切,就像投身怒海的精衛鳥。
“別打啦,別打啦!”大人們回過神,急忙去勸阻。
盛朗這個時候才扭頭看了一眼,正好對上林知夏那雙漆黑而明亮的眼睛。
那一瞬,兩個少年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
盛朗轉身,在大人們的驚呼聲中揮出了最後一拳,捶中了老馬的胯下。
老馬凄慘大叫,暈了過去。